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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雪中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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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天亮的格外早。

攒竹轻手轻脚得把奚九酒的头放在自己膝上,却还是惊醒了她,见她头一偏,抬手按住了:“别动。”

奚九酒听到是她的声音,便顺这力道松了在她膝上。

接着眼上一热,是攒竹拧了热帕子敷她的眼。

她昨夜哭了太久,此时眼上还没消。

“很肿吗?没法见人了吧?”

攒竹拉上她肩膀滑落的衣裳:“还好,上些脂粉,看不出来。”

“我昨夜想过了,韦兴这些年明里暗里做了不少事,圣人能容他十二年前那一次,公主眼里却揉不得沙子,容不下他的累累血债,若能找到证据,助公主一臂之力,或许也无需你我冲锋陷阵。”

奚九酒知道攒竹厌烦思虑谋算,她能想能谋划,但是会泛恶心。

所以到了岭南宁可扮丫鬟也不想拿主意:“难为你了。”

攒竹手指在她额间一点:“再跟我客气试试?”

“好,不客气。”奚九酒笑了笑,“那你想出些什么?”

“有些人有些事看起来高不可攀,其实也都是是凡尘俗事,归根结底,没什么不同。这还是你当年告诉我的。”攒竹说道,“韦兴便是中书令,也并非无敌,在两都有公主镇压,在岭南,也不是薛默的对手。这都是我们可以借力的。”

“唔……”奚九酒闭目沉思,她现在心里好像有把火在烧,炙烤着她的心肝,头脑却仿佛浸在冰天雪地里,泠泠生寒,要做的事情一条一条列在心间,首先要做的,便是试探这些她要借力之人的态度:“三年前那个沛王府和他沟通小吏后来是不是流放到岭南来了?”

攒竹一愣,旋即大加赞赏:“勾结沛王这个罪名,莫说是公主,便是圣后也饶不了他!我今日便去寻他。”

房门忽然被敲响,是值夜的堂倌:“娘子,李少府求见。”

“现在?”

这个时节,这个天气。这个时辰,可不是上门的好时候啊。

“正是。”

“你先歇着,我去看看他。”攒竹披上外衣下了楼。

李崧已经披挂整齐,一身宝蓝锦缎灰鼠皮披风,领边翻出泛紫的毛皮衬在颊边,倒显得他越发姿容俊秀。

自从把他忽悠成肌肉兄贵,还真是好久没见过他这般白皙精致的模样了,现在看来,虽然他已经练得虎背熊腰,一张脸拾辍拾辍,还是眉清目秀的嘛。

攒竹挑剔的盯着这个口口声声对奚九酒有知音之情的男人。

九酒近日心情不好,找个男人来玩一玩,调剂调剂心情也不错,李崧嘛,不说人品,光是这一张脸已经足够赏心悦目:“少府此时来访,有何贵干?”

李崧听到楼上的动静顿时眼中放光,见来的是攒竹就全都熄了,一板一眼得回答:“听闻城外昨日下了雪,我欲前去赏雪,不知奚娘子可愿同行?”

奚九酒倚在楼上并不露面,只有声音传下来:“岭南甚少下雪,本地百姓去看个稀奇,或流放已久的去念个往昔也就罢了,少府不日就将起复回京,关中冬日的鹅毛大雪何等壮阔,也会对岭南的米粒星雪有兴趣?”

李崧抬腿往楼梯挪了两步又被挡回来:“岭南的雪也叫雪啊,我对此并无多大兴趣。”

“那少府是……”

“岭南雪中有妙人。”

“李崧!”奚九酒似喜还嗔,怪他轻浮似的。

李崧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慌忙补救:“我是说,听说很多岭南本地人士一听有雪就急匆匆前去观赏,那场景定然有趣。”

南方的雪没意思。

看到雪的南方人比较有意思。

奚九酒重重一扶额,他以前是真的没被撩过吗?

他顺着说也行,不回答看着只笑也行,这么慌忙得解释反而是最拙的应对了。

但生涩的也别有一番趣味,直来直去有什么听什么就是了。

奚九酒答应了:“少府稍候。”

攒竹上楼时见她已经在挑衣裳了:“九酒,你要去吗?”

“去,为什么不去。”奚九酒挑了件大红织金翻着白兔毛的斗篷,“越是这个时候,咱们越是得和往常毫无二致,我既然答应了李崧既往如常,那更不能避而不见。何况要走的李崧是没办法再遮掩我光彩的,按着我往日的性子,原本就该享受一番美色奉承才是。”

“可那人说……”攒竹值得是韦兴手下来约见的时间。

“韦兴多疑,我若是就这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他反而要生疑窦。”奚九酒冷笑,“毕竟昔日,我便不是什么乖巧温顺的人。”

奚九酒握着攒竹的手紧了一紧:“只是我去游山玩水,家里头的事就得交给你了。”

“和以前一样,你在明,我在暗。”攒竹反手拍了拍她的手背,“交给我,你放心。”

李崧带了马车来,等了许久也不见恼,终于等到奚九酒打扮妥当,不由得眼前一亮。

艳光四射,满堂生辉。

“娘子请。”李崧一抖斗篷,一红一蓝,翻着一白一黑的毛边,举手投足都仿佛写着般配。

李崧不知有没有留意到她身上的小巧思,咧得牙花都露出来了。

“这是果子,这是桂圆,这有茶水还是热的,冷不冷,要不要再生个炭盆?”

“好了,别忙活了。”奚九酒看他团团围坐,倒是有趣,“李郎君年少才俊,莫非以前并未携人宴饮游玩?”

李崧顿了下,摇头:“族中管的严苛,我以往无甚机会外出游玩。”

十一岁丧母,十四岁丧父,出了孝便赶往长安赶考,却连行卷都不知道投往哪家门路,明明是状元之才,却因年少俊秀,一句“此子最当折花去”白白成了新科进士中以姿容扬名的浅薄之人。(注1)

难怪他人情世故如此疏薄,原来是无人提点,他那些族中长辈,又有哪个能把他当亲儿子一般教导呢?

难怪一朝落魄,灌注在他身上的资源纷纷收回,连贴身护卫都被调走了。

李崧当时年少气盛,先遭同僚折辱,再遇家族抛弃,几乎和族中决裂分家出来,说出生死兴衰,各不相干的话。

细细算起来,他也算是世家士族子弟中的一朵奇葩,成年后居然没和同龄子弟一同宴饮戏耍过,连召妓伴宴都生怯。

“那我教你呀。”奚九酒捂了半边嘴角,笑得粲然。

马车一路向上,不多时就有雪粒子点点,再走一段,地上开始有了薄薄的积雪,也有了趴在雪地里打滚的南人。

“哇,雪啊雪啊雪啊!”

一男子趴在雪地里游泳似的挥动手脚,在冰凉的雪地里框出一个规整的形状,还左右摇着脑袋把头埋雪堆里。

再往上走,山坡上各种各样的南方人就更多了,站在雪地里呜哇乱叫的算什么,冻得通红的手捧着个巴掌大的小雪人,一边冻得龇牙咧嘴一边傻乐的,把雪团往树枝子上挂的,踩雪踩进雪水坑踩得一身泥点子还在笑的,千奇百怪,千姿百态。

李崧说的不错,这雪粒子没什么好看的,但是看到雪的南方人真的好好玩啊!

奚九酒仿佛也被感染了,见上山无路地也滑,干脆撑起车窗,细细赏这雪景。

近处晶莹缥缈仿佛人间仙境不说,便是远处,再往山顶望去,一片玉树琼花,仿佛这南方丘陵矮山带上了白绒绒的帽子,憨态可掬。

奚九酒嗬出一口白气:“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注2)

李崧说是来看雪中妙人,却只看了那一个,眼神片刻不曾稍离:“世人莫道春来早,我憎离别盼春迟。”(注3)

奚九酒转头,却见他眉眼情深,嘴角笑意温存。

“郎君此次回京,可莫要再落入他人陷阱了。”

李崧叹气:“他人处心积虑,又岂是躲能躲得掉?”

奚九酒听他说辞,心中一动,他不会还不知道贬他来岭南的始末吧?

“你知道是谁要设计你?”

“我原以为是公主嫌我冒犯,可使君对我多有照顾,我升迁也是往大理寺狄寺丞手下迁任,想来不是她,除了公主,我还真的想不到得罪了什么人。”

奚九酒嘴唇蠕动,你得罪的人还少吗?别的不说,你那一篇《盐铁论》简直是要挖世家的财源啊!

“素闻公主仁善慈悲,大度不似寻常人等,想来不会与你计较。”

李崧知道她说的那个“寻常人等”是谁。

公主素来伶牙俐齿,在朝中和中书令韦兴政见不合便时有相争,可是不止一次把他气得摔盆打碗了,韦兴也是上马管军下马管民的宰辅重臣,每每被不及二十岁的公主堵得哑口无言气得上蹿下跳,不仅手段上落了下风,气量也显得不堪,长安之中早就引为笑谈。

他还写过诗凑性子,那一句“头重脚轻腹中空”可是被引用着传了好久,每每面刺韦兴,必出此金句。(注4)

“当时我也是轻狂。”李崧随口应道,“听说韦相与公主相争落败,快要被贬出京城了?也不知道他会被贬去那里,这要是没有滔天之功,可不好东山再起了。”

奚九酒有点难受,她都说的这么明显了他还没听出来呢?

“韦相并非好相与的人物,郎君莫要掉以轻心,若有助力,不妨说和说和,宰相肚里能撑船,总不至于和你较真。”

“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和他能有什么可说和的?我这次回京还能不能碰到他还不一定呢,说和什么?”

李崧毫无兴趣,也不想说和。

明明是断了一条路子,奚九酒却松了一口气。

陇右李氏作为老牌世家,和本朝才翻身的韦家也并无什么往来,就算有些人记得十几年前的事了,可李崧父母已逝,家族闹掰,也无处探问。

如果李崧身上真的有线索,她好像还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下手哄来了。

注1:唐朝探花郎不是明朝科举的一甲第三的别称,而是一种戏称。

唐朝进士及第之后宴饮很多,烧尾宴鹿鸣言之类的,其中一场便是在杏花园中由同榜同科进士中最年少俊秀的两人为“探花使”,在园中遍访名花,采摘赋诗迎接状元,所以状元和探花不能是同一个人。

所以能理解李崧不爱别人叫他探花郎吧?能考第一的因为“年轻长得帅”这种理由掉了名次换了谁都要气死的。

而且唐朝科举我以前写过,什么德行大家有数,诗圣都考不上的科举硬实力其实是不能服众的,李崧没了名次又成了探花郎,别人就会觉得他草包全靠家世也一张脸,李崧当时年少气盛,总觉得这是羞辱。

注2:出自韩愈《春雪》

注3:这两句是我写的。

注4:头重脚轻腹中空,化用自《永乐大典》编者,明初大才子解缙的对联“墙上芦苇,头重脚轻根底浅;山间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有才是真有才,损也是真损,最后也就死在这张嘴上了。所以知道李崧一个没根没基的小趴菜,官阶差的十万八千里,为什么会把韦兴气得要把他整流放了吧?

第77章 雪中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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