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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琵琶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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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九酒大步上前,掐着她的下巴怼到自己脸前:“来,你再说一遍。”

“你……”哪怕闻琴自傲于容色,但奚九酒那张芙蓉面堆到眼前的时候,也在心底发虚,自惭形秽。

咬牙强撑着嘴硬:“花残粉褪的老女人!”

“你个小婊子,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当即就有姑娘激动的要冲上来揍她,看这群情激奋的模样,要是不拦着些,闻琴怕是要被打死在这儿。

傅宁救死扶伤,光是没有跟着她们闹的姑娘里就有不少是因为傅宁给她们看病才对奚九酒信任。

奚九酒扶危济困,在场的大部分姑娘都知道,她救她们离开青楼,那是救她们性命,她们心怀感激。

闻琴一次性把奚九酒和傅宁全骂了,这便是惹了众怒了。

但被傅宁压下了:“她还是个孩子啊。”

攒竹摩拳擦掌,义愤填膺:“所以千万不要放过她!”

熊孩子就是欠调教!

傅宁失笑:“跟一群十三四岁脑子都没长好的小姑娘生什么气?”

她的目光转向傅宁:“不过我听过你的琵琶。”

“你也配听我的琵琶?”闻琴嗤之以鼻,“凡夫俗子,贩夫走卒,粗俗之辈,当真听得懂这般高雅乐曲?对牛弹琴罢了!”

忍不了了,奚九酒在思考,该怎么教这个熊孩子做人?

傅宁却忽然嘴一撇:“呕哑嘲哳难为听,也敢自称好琵琶?”

傅宁用不着别人帮她出气。

她一惯是自己就报了。

闻琴自觉被耍弄,怒发冲冠,满脸通红:“你!你,有什么资格评我的琵琶!”

“凭我弹得比你好。”傅宁转向奚九酒,“借琵琶一用。”

奚九酒暂熄亲自动手教训的念头,颔首:“桃娘,请百戏行的于行首借些家伙来。”

“你这没有?”傅宁看过奚九酒的手,虽然已经淡褪了又被新的茧子覆盖,但那分明是练琴留下的茧子。

奚九酒笑着摇头:“我不爱弹。”

陶桃已经跑了回来,怀里还抱了一把螺钿紫檀的琵琶:“于行首说,他们应邀前来演出,已经侯在外头了,这是他们手上最好的琵琶。戏班上下,听凭娘子调遣。”

“你取些钱去和于行首说一声,今日她们怕是无瑕看戏了。”奚九酒把琵琶交给傅宁。

傅宁接过琵琶:“你自己听听,我凭什么评你的琵琶。”

拨片当心一画,银瓶乍破水浆迸,全场鸦雀无声。

外行看门道,内行看热闹,光是这一下便是积年的功力。

一首经典的《六幺》被她弹得婉转多情多情,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寻常的乐曲或许还需要专业才能分出好坏,但真正顶尖的声乐,是能沟通人心,撩拨情绪。

便是不识字的贩夫走卒也能听得出的好,才是真的好。

闻琴素来自诩乐曲高雅,非行家听不懂,从不屑和贩夫走卒打交道。可如今听得这一手琵琶曲,顿时脸色煞白,原来好就是好,无需那么多虚言矫饰。

她奏不出老少咸宜,雅俗共赏的曲,不过是她弹得不够好罢了。

井底之蛙,坐井观天,不外如是。

一曲终了,傅宁抚平弦上余音:“许久不弹,手生了,见笑。”

“今日听君歌一曲,如听仙乐耳暂明。”奚九酒带头鼓掌致意。

满堂掌声雷动。

可傅宁有多惊艳,就衬得闻琴方才的高傲有多可笑。

“呦,刚才好大脸说自己卖艺不卖身的人呢?怎么不说话了?也是,连真正的好琵琶都没听过,难怪觉得自己厉害得不行了。”

闻琴面色惨白,平日里娇艳张扬牙尖嘴利的,此时此刻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可她不说话了,别人却是要说的,她们这样自命清高,自诩高人一等的做派着实把在场其他姑娘都给得罪了,哪怕是要跟着她们闹事出逃的红姑娘们,也是跟看不惯她们的。

秦楼楚馆是三教九流汇聚之地,撒泼是妓子必会的求生手段,一群人凑在一起骂人,那是相当得难听,能把人气死。

“真当别人是为了她那鸡爪子抽风来的?还不是为了睡……”

“行了!”奚九酒制止了即将说出口的脏话,“同是青楼沦落人,她们受人误导,莫要取笑了。”

“你好大的年纪,也不知道练了多少年琵琶,闻琴才几岁你几岁,以年纪压人,算什么英雄?”识书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闻琴,握着闻琴的胳膊拍着她的背,一面安抚一面警惕,龇牙咧嘴如竖刺的小兽,“闻琴,她们以大欺小,这不公平!”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声嗤笑:“呦,现在知道以大欺小了,你号称岭南琵琶第一人的时候是当比你大的乐师都死光了吗?给你自抬身价的玩笑话,你还当真了?”

傅宁说道:“我这十几年没怎么练琵琶,如今弹得还不如我十三岁的时候,倒不算欺负你。”

“你!……我……”闻琴迷茫万分,泪眼朦胧,握着识书的手,“识书,我真的,我真的弹得不好吗?”

“你别信她们的!你弹得就是很好!”识书如同竖起浑身尖刺的小兽物,警惕而仇视得瞪着傅宁,“我们又不知道你打哪儿来,还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没骗你。”傅宁说道,“因为我十四岁的时候,教坊就散了。”

“教坊散了跟你有什么关系……”识书还没反应过来,旋即瞪大了眼睛。

她的意思是……她的意思是……

“我原也是教坊官妓。”傅宁一句话,如同扔下一颗炸弹,连奚九酒和攒竹都极其惊骇!

她们知道公主遣散教坊之后,部分进了太平别院的后来当了女医,却没想到傅宁也是其中一员!

太平别院收人不拘出身来处,士族千金平民孤女良贱逃奴一视同仁,人数实在太多太杂,教坊又遣散多年,昔年资料早已付之一炬,傅宁又改名换姓,要是她自己不说,这会是个永远的秘密。

然而她今日就那么轻易的,自己说了出来。

“十三学得琵琶成,名属教坊第一部,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傅宁抬着手欣赏自己如今淡了琵琶茧的双手,“当年我也陪过宴,登过长安最煊赫的门第,见过大唐最富贵的风流。你们经历的一切我都知道,那样的风光我懂,今年欢笑复明年,秋月春风等闲度,当真是富贵迷人眼。”(注1)

傅宁的眼神落在她身上,含着悲悯和同情,含着叹息和无奈:“可不足一年功夫,我的琵琶在精进,却越发门庭冷落鞍马稀疏,你道这是何故?不过是暮去朝来颜色故,红颜未老恩先断,那是我才知道,他们来听的,从不是我的琵琶。”

“要不是公主散去教坊,日后层层滑落,我大概也活不到今日。公主给我安身之地,教我立命之技,才有了今天的傅宁,再造之恩无以为报,所以我才来了岭南,我来这里,便是要践行公主的心愿,让公主的德行惠及更多百姓,照耀更多地方!”傅宁提到“公主”二字,眼中满是狂热的信仰,“奚娘子给你们工作教你们手艺,便如昔年公主救我,那是再造之恩,你们也该感激才是。”

“你说的再造之恩就是让你去摆弄死人吗?搬坛子干杂货也叫再造之恩,那揽月阁养了几个洗衣妇,那不就是造福众生了!”如画捂着鼻子一脸不屑和嫌弃,“我们日子过的好好的,这种再造之恩,我可不要!”

奚九酒的眼神锁定了她:“方才是你说傅宁验死人的是吧?”

如画在她的眼神下有些畏怯,又倔强得挺起胸:“我又没说错!她一个跟死人打交道的,跟义庄背尸的有什么两样?一身死人味,多看两眼都嫌晦气!”

奚九酒怒极反笑:“她凭真本事安身立命,轮得到你指指点点?”

如画破罐子破摔,抚着纱裙的裙摆:“我就想唱歌跳舞,不想磨豆腐怎么了?我跳的舞府台都说好,一晚上挣的钱抵你们磨一个月豆腐了!我只有跳够一年就能攒够银钱,到时候挣的钱磨一辈子豆腐,背一辈子死人都挣不着!”

如画不会绘画,而是说她一舞如诗如画。

奚九酒冷笑一声,“在我面前,你也敢谈一个舞?”

“要哪个?”攒竹不知何时已经推来了器具,“手鼓,铃铛,《青玉案》。”(注2)

“接着!”攒竹抛了手鼓铃铛过去,自己执笛在手,看了傅宁一眼。

傅宁便抱起琵琶,奚九酒脱去鞋袜,在脚踝上系了一颗金铃铛,手持彩带飘飘的小鼓,浑身气质仿佛都为之一变,欢快雀跃。

“此舞名为,《上铃鼓》。”

欢快的笛音先起,琵琶声随后,鼓声铃铛声随着她的旋转应和而起。

红裙摇晃,衣袂飘飘随风而舞,便连人也仿佛直欲踏歌而起,乘风而去,明明是简陋的工坊,明明的杂乱的背景,却依旧看得人如痴如醉,目眩神迷。

美人一笑千黄金,垂罗舞纱扬胡音。

城中拂柳且莫吟,子夜吴歌动君心。(注3)

若说真有遗憾,那便是太短,仿佛一眨眼,这支舞便结束了。

一眨眼,方才的红衣舞影仿佛大梦一场。

“日日深杯酒满,朝朝小圃花开。自歌自舞自倾城,无拘无束无碍。青史几番春梦,红尘多少奇才。不消计较与安排,领取而今现在。”(注4)攒竹鼓掌笑道,“功力不减啊。”

“毕竟不是当年了。”奚九酒摘了铃铛登上鞋袜,似笑非笑得看向如画,一句话便让她委顿在地:“你真以为自己能跳一年吗!”

注1:取自白居易的《琵琶行》。

注2:《青玉案》是宋朝词牌,唐朝应该还没出现。

注3:改编自李白的《白纻辞三首》。

注4:改编自宋朝·周敦颐的《西江月》。

第56章 琵琶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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