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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上公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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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袖招被当场查封,姚谦被押回县衙,那成箱成箱的卖身契敞开着,来自广州都督府的胥吏就在公堂之上,搜检,核对出一张又一张伪造身契,并找到其堂而皇之放在县衙的备案。

查出一张,当庭传身契主人对峙,几句安抚诱导她们说出真相,心防崩溃,挤压许久的愤怒,冤屈,仇恨一朝喷薄,公堂上响彻女子的哭叫喊冤,声声凄厉。

便是前来看热闹的百姓也被震撼了,他们好像从未想过,或者拒绝去想,日日欢歌笑语送往迎来的妓子们背后是怎样的血泪苦难。

但此时此刻,他们曾经回避的,视而不见的,装作不知的,嬉笑带过的,统统被翻倒明面上来,不容回避地直入眼帘。

清楚明白得昭示了那歌红酒绿的声色之所,背后原是个怎样的魔窟地狱。

奚九酒不知道这能不能让那些围观的看客们上青楼时多一些助纣为虐的自惭羞愧,哪怕多点醒一个人都是好事,但此时此刻台上的李崧,却已经怒不可遏了。

他早就知道断刑狱必见人心幽微,青楼更是强权横行的肮脏之所在,可这般多的案子同事扑面而来,还是叫他难以控制心绪。那垒如山高的卖身契里,有如翠娘被拐来伪造身契的,有欺瞒身契内容被哄骗按压的,有被昏迷时强行按下手印的,有清醒时被强行按下手印的。

更有甚者,李崧捻着那张泛黄的契书,怒极反笑:“你说这是陈芳娘的卖身契?”

“是,怎么了?”姚谦被查出一身的案子,已经破罐子破摔了。

要么马家保他,那他多一桩案子也是债多了不愁,要么马家不保他,他数罪并罚,早就死定了,还能在杀他两次吗?

“这契上陈芳娘生于贞观年间,如今都已经年近四旬了!”李崧一拍惊堂木,指着那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孩,“你说她是陈芳娘?合着当天下人都眼瞎了不成?!”

“她怎么就不能是陈芳娘?”姚谦破罐子破摔,吊眉搔眼的,猛然一指堂外的奚九酒,“我说她是陈芳娘她就是陈芳娘!不止她是陈芳娘,就算是她,她落在我手里,也得是陈芳娘!”

他最恨的,就是奚九酒!

要不是她,他好生生的基业,怎么会毁于一旦?

“放肆!”李崧一挥手,左右衙役拿水火棍将他一架,牢牢按在地上,像一只被穿在展板上的猪。

“谁能告诉我,这张身契是怎么回事?”李崧问堂下的妓子们。

“芳娘,之前的芳娘,不是她。是本来的芳娘死了,才管她叫芳娘的。”堂下的妓子堆里传来一个怯怯的声音。

是个年长些的老鸨,满面沧桑,看着像是三十多了。

从之前这些人的表现来看,这老鸨口碑尚可,虽然也是同流合污,却本性善良尚有恻隐之心,也没有那般疾言厉色:“原先的芳娘几岁?”

“她跟我一样大,如果,如果现在还活着的话,二十四了。”

还是和身契上的年纪对不上。

“看来这陈芳娘是已经换过两人了,一契传三代,人走契还在。”奚九酒面色冰冷,凉凉嘲讽,“红袖招真的是好手段啊。”

人群中先是传来几声闷笑,旋即才意识到这并非可以嬉笑的事,按下心绪,但事后必然对这朗朗上口的一句话津津乐道,给红袖招盖棺定论。

红袖招一案原本就是满城瞩目,有香艳,有悬案,有暴行,有青天,百姓爱看的东西都拉满了,自然迅速传遍广州城,甚至传出州府,飘往岭南道。

也不知是哪个环节传出了岔子,这“一契传三代”的就成了马家授意,闻者先是惊奇,好笑,有了兴趣便去了解内情,跟着便无不唾骂咒诅。再有马家人出行,道旁也多有百姓侧目。

后事暂且不提,光是堂上,李崧便查出以姚谦为首的红袖招,勾连牙行,买通胥吏,伪造身契,略骗诱拐,罪行罄竹难书。

哪怕最轻的罪过,牙人也贪昧了大半卖身钱。

“吴德,你串联合谋,中饱私囊,和略良民,还有何话说?”

和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姚谦不一样,被按在堂中的吴德两股战战,心中后悔万分。

他就不该呈一时口舌之快多那一句嘴!

现在被奚九酒一同当做儆猴的鸡给宰了!

但他不比姚谦有马家为靠山,自诩得罪奚九酒不深,此刻战战兢兢,就盼着能得一点余地,顿时叫起冤来:“少府冤枉啊!我确实从中贪了些钱财,但没有和略啊!都是他们叔侄自愿的!”

吴德此时委屈万分,他虽然私底下也做些略卖人口的勾当,但主业还是正经的人口买卖啊!李崧此时手上的那张卖身契,他就是拿了一点好处费,确实没有动手脚啊!

“还敢狡辩!”李崧抖开卖身契,“你这契上说,那赵小娘原为良家子,然否?”

吴德不明白为什么这个还得被提出来说,也实在狡辩不了:“是……是啊!”

“《唐律疏议》卷二十,凡略卖期亲以下卑幼为奴婢者,并同斗殴杀法,无服之卑幼亦同!即和卖者,各减一等,皆从凡人和略法!他略卖其弟之女为奴婢,同斗杀法,徙三年,你,从中串联,可做同谋论,绞!”

吴德做了一辈子牙郎,经手卖儿卖女不知凡几,从没想过居然也是有罪的!

不止是他,就连围观的百姓都是一阵哗然!

岭南也有天灾人祸,卖儿卖女的事,就算自己没做过也见过,要是都要流放,那牵连太大了!

堂下顿时失声叫出来:“那,那那个卖侄女的,也有罪了?”

“自然!”李崧环视一眼,“左右,还不去拿人?”

“赵小娘之叔父,南海县竹坳村赵二茂。”班头也心怀犹豫,不由得问道,“少府,这竹坳村路途遥远,恐怕一时无法往返……”

人群中忽然传来惊呼,有个中年男子跟条泥鳅一样往外钻,当时就被认出来了:“赵二茂?哎,不就是他吗?”

不用往返了。

班头心中无语却也不敢拖延,当场按住了往堂上一扣,那人就剩下面色如土两股战战了。

“你看清楚了,这就是赵二茂?”

衙役还真的认识他:“是,他在城里帮闲,平时偷鸡摸狗的事儿没少干,我抓过他好几回了。”

李崧此刻没工夫收拾他,只管一挥手,将其押下。

“这不公,这不公啊!”吴德绝不能认下这个罪,要是这个罪名成立,牙行上下全军覆没,血流成河了,振臂高呼,“若是父母卖儿女者,又如何?”

“同其卖余亲者,各从凡人略法!卖子女为奴婢,徙一年半!”李崧奇怪得看了他一眼,这有何疑虑,“书吏,将这摞卖身契里不合此条律法的都挑出来。”

这位李少府是要一个都不放过啊!

围观百姓没了热闹,战战兢兢,噤若寒蝉。

奚九酒的视线扫过堂下的妓子,有些面露喜色,有些神色茫然,她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李崧说她不懂《唐律疏议》,不是的,她很熟悉。

曾经的日日夜夜,她曾经把这几条律令揣摩过百次千次。

每一个字都烂熟于心,倒背如流。

她更知道,律法上还有这一条,这样被略卖之人,“并不得将奴婢之身,累并财物同断”。

那位赵小娘,还有这些女子,以后便不再是律比畜产的奴婢贱人了。

她们以后会知道这是多大的幸事。

或许一辈子不知道,也是一种福气。

“娘子,真的该走了。”关冲到她身后耳语。

“走吧。”奚九酒利落得把关冲后半句话都给憋回去了。

刚刚一直说“再看看”,流连不肯去的人是谁啊?他都以为要误了时间了!

奚九酒最关心的事情已经解决,这些女子身上的卖身契被推翻,她也没有继续看下去的必要了,穿过一时痛骂不已,一时痛哭流涕,仿佛看了一场大戏的百姓,奚九酒坐上马车赶往城外。

她还有一项重要任务。

“快一点,再快一点!”两匹马拉着一架小马车在城外的路上飞奔,道路颠簸,小马车摇摇晃晃得像是要散架,可马车上的主人却还在不停的催促。

这是个留着三绺长髯的清癯文士,身穿月白道袍,颇有仙风道骨之态。

车夫嘴唇嚅嗫,自家主人是番禺县令蓝臬,惹不起,不敢骂出声。

这马车轻便,再快就要翻了,你敢坐我还不敢架呢。

象征性得抖了个鞭花,“啪啪”甩得震天响,却不曾落在马身上。

忽然见前方有颗道旁枯树轰然到地,车夫迫不及待立马一拉缰绳!

蓝臬一时不查,直接从敞开的车门中滚下来!

“郎君!郎君!!”车夫忙不迭得下车去扶人,连珠炮儿似的先把蓝臬的问责堵回去,“郎君,有人拦路!郎君,是不是劫道的?郎君,先回城的管事发现我们没回去,会带人来救我们的吧?”

“镇静!这都到广州府城前的哪里还有敢劫道的?”蓝臬一身尘土,面色也如土,不知是自我安慰还是壮胆,扬高了嗓门,“莫不是嫌弃薛使君的刀锋不利?”

“明府好胆色。”一阵清脆的掌声传来,树干后的大路驶来一辆马车,车帘挑起,奚九酒端坐其中慢慢鼓着巴掌,“九馆奚九酒,恭候明府多时了。”

身后跟着整整两队青壮。

PS:《唐律疏议》摘自原文,啊对,唐朝理论上哪怕是父母把子女卖为奴婢都是犯法的!钱可以不没收,但是人还是要流放的!

我的理解是,唐朝奴婢律比畜产,畜产就不用交税了啊!为了保住税收,律法必须阻止良家子入奴籍,但是实际操作中,收买奴婢最大受益者就是世家贵族,所以就被官官相隐了,成为压迫底层百姓的新借口。

学艺不精,如果觉得我对原文有理解错误,请指证。

我立刻自己重新编一条。

反正在我笔下的唐朝,反正哪怕卖亲生子女为奴婢也是犯法的!

第28章 上公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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