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妤呆坐在床上，双手捂着脸，直到那莫名失控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糊了一脸的泪水止住，梦里的内容更加模糊，没来由的难过让她心情有些差劲。时间尚早，即使想睡个回笼觉也没法倒下去，干脆利索地穿衣洗漱。

昨晚的暴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整条街道还是湿哒哒的。初妤下楼后，询问前台附近的早餐店。走出门，便见一旁商铺围着些人。晨光微亮，气温有些低，初妤拢了拢外套，排进队伍里。

初妤买了个牛肉包，一手端着杯豆浆，刚要在早餐店前的桌椅前坐下，就看到民宿门口站着的一抹欣长的身影。

陈漾的目光没有移动，直直地注视着自己，光明正大、毫不遮掩。初妤偏过脸去，不知怎的觉出一阵酸涩来。进也好，退也好，只是此时此刻有些手足无措罢了。

像是有什么东西，好似带了细密软刺的藤蔓一般，围绕着心脏慢慢紧缩，痒的、酸的，都在心尖儿上。

“早上好，”陈漾悠悠地说，“初妤。”

驼色大衣内是一条黑白纱裙，脚下一双设计简单平底鞋，她双手抄在大衣口袋里，

用气质沉韵来形容她再也不过了。

“早上好。”初妤一展眉眼，终于放松下来。

陈漾走去点了餐，站到初妤面前询问：“我能坐在这里吗？”

“嗯。”初妤点下头，继续吃自己的牛肉包。

陈漾拉开塑料椅子坐下，早餐还没来，两人沉默不语，只是气氛似乎不比昨天的僵硬。

老板端来餐盘，亲和地说：“一碗南瓜小米粥，一笼灌汤包，粥喝完了可以再添。”

陈漾道了谢，把笼屉朝初妤那边移了点：“一起吃点？”

初妤摇头，举起手里的半个肉包，道：“不用了，这个肉包分量很足。”

陶瓷碰撞出清脆的响声，两人安静地吃着各自的早餐，一时无话。街道上来往的行人多了起来，早餐店前排起了长队，街头逐渐热闹。

“有什么想问的，问吧。”陈漾低着头，搅动着碗里的浓粥，眼神不明。

“你什么时候回南城？”初妤问得小心拘谨。

“过两天。”

“哦。”之后呢，她们还可以联系吗？初妤心不在焉地埋头喝豆浆，一阵胡思乱想。

陈漾并未品尝桌上的粥，只是看着充分融合的米粒与软烂的南瓜冒着热气，心绪不宁。

各怀心思的两人无言而对，直到陈漾想着措辞，准备一并坦白。

她张了张嘴，极为平和地说：“我生病了，治不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掉，也许是下一秒，也许是明天，未来的每一天都有可能。”

初妤平静地望向她，声音坚定：“这就是你的顾虑吗？”

“嗯。”陈漾没什么食欲，放下勺子，同样看着她。

“那又怎样。人总会死掉的，也许是下一秒，也许是明天。”初妤轻轻笑了下，又道：“既然如此，那么人生最重要的时光难道不就是此时此刻吗？”

陈漾愣住，明明是自己拿来劝说她的话，反而被她用来反驳自己。她垂下头看雾气缭绕，她不知该怎么回答初妤了。

再次沉默后，陈漾说：“你有无限美好的未来，你将会遇见千千万万的人，也许和认识我一样，你会有很多记忆深刻的趣事，而我只是你生命中一个普普通通的路人。”

初妤摇摇头，语气稍显委屈：“你好像已经下了结论，断定我俩是萍水相逢之人，但是陈陈，你为什么还会坐在我面前，不只是想给我一个解释，然后让我从此远离你吧。”

面前那人似乎被看穿心思一般，哑然地拿起勺子吃粥，瓷勺碰上碗沿撞出一声清响，好像撞在她的心上。

“陈陈，我们是朋友吧？”初妤语气平静地提问，步步紧逼。

那时在山上，初妤自以为两人氛围融洽，随口问了句：“我们现在是朋友了吧？”

陈漾点点头，说：“当然啊。”

想起前两天的对话，初妤又道：“朋友不会在你难过时离开你，除非，你不愿意我成为你的朋友。”

“不是。”陈漾有一瞬的慌乱，直直地看向她的眼眸。

初妤眼神里的坚定，陈漾真不知该怎么办了。她以为在青海的不告而别，可以让自己狠下心来，从此和她再也不相见。答应在镜湖旁站在她身边一起拍照，同她的约定此生无法完成，就让它成为自己的遗憾，带进棺材里。

离开青海的火车上，她说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一切到此为止，但是现在……

“你答应我的，还算数吗？”初妤在说那个约定了。

陈漾想，她真的要贪心了。

无论未来她们会发展成为怎样的状态，她想眼下，她不想和初妤止步于此，不想就这么与她遥远相隔。

“算数，我说过的每一个字都算数，”陈漾对她笑了笑，有些酸涩，“我们当然是朋友啊。”

初妤笑着回应：“嗯。”

暴雨过后，天又会晴，那一抹暖色自地面上升起，灿烂又绚丽。

是日，天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