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初年因为很小就开始帮奶奶干活,风吹日晒黑黑瘦瘦的,又没有拔个子,明明已经12岁了,但看起来就只有七八岁的模样。
家里只有她和奶奶两个人,村子里有很严格的派系划分,姓郑的和姓王的。
原本郑姓是大姓,王姓是外来人口,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姓王的村民逐渐掌握了村里的话语权。
无他,只是因为早年间村子穷山恶水,没有人愿意嫁进来,王姓给村民提供了一个新的方式。
那就是拐一些外来的女子,留在村子里传宗接代。
郑姓族长不屑于其为伍,后来郑姓一支人口凋零,慢慢被王姓吞噬。
郑初年父母早逝,没了顶梁柱,村子里的人没少奚落她们,把她们祖孙俩赶到了村子边缘的一个老房子里。
村子里盛产名贵药材,定期到山下交货,村里人也是赚得盆满钵满,渐渐手里也有了些积蓄。
不过她们祖孙俩倒也乐得清闲,离那些人越远越好。
奶奶一辈子都在郑大王村,经历了村子的变迁,郑初年从小耳濡目染大概也知道一些。
村子里有人娶亲的时候,她就知道,又有人被骗来了。
郑初年有时路过房子,会听到有女孩在哭。
村民已经形成了默契,不让拐来的女孩逃出去,他们自己人也互相包庇,毕竟家家几乎都有拐来的女子,说出去大家都完蛋。
这里的地形太过特殊,不是本地人,即便是有机会,也无法逃出去,他们便高枕无忧。
奶奶告诉郑初年,这些事情她们管不了,只要郑初年能读书,就能走出这个大山。
那些王姓人已经被这样的生活腐蚀,他们自给自足,长大,结婚,生子,周而复始,读高中考大学,或者说走出大山,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都是没有意义的。
村子里只有一个简单的小学堂,也只有一个老师。
郑初年记得,那个老师很年轻,也是被拐来的,她的身上总有一种和她们不一样的气息。
如果郑初年没有猜错的话,当年帮助过越風嫣的人就是她,李澄蕙。
因为方言的问题,她听错音也很正常。
李老师曾经坐在星空下的山坡上,望着远方发呆。
郑初年问过她,她说那是家的方向。
“你想回家吗?”
李老师说,“我回不去了。”
她本就是个孤儿,从一开始被拐来,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她没有像其他女生一样反抗逃跑被关猪圈,殴打或者是直接丧命。
她选择了顺从屈服,让家里人都相信她是心甘情愿留下来的。
也正因为如此,她才有了现在可以在村子里自由活动的能力。
丈夫对她还算挺好,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但她也告诉郑初年:“我知道你和他们不一样,我或许没有机会了,但你也许可以,好好学习,有一天能走出这个大山,离开这个地方,再也不要回来。”
那个时候郑初年才10岁,并不算特别明白。
她对于大山外面,还只是好奇,毕竟郑大王村是她的家,她总是要回来的,奶奶也需要她。
为此她也没少去问李澄蕙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她被外面的世界吸引,学习也格外的卖力,跟着李老师学了一手好字。
她有时也会偷偷下山,看看外面的世界。
即便只能看到远处偶尔开过去,根本不会停留的汽车。
村子里比她大两岁的王狗蛋总会笑她,“你学这玩意有啥用?以后长大了,大不了买个老汉回来。反正我娘跟我说了,等再过两年就给我买个媳妇。”
郑初年多年以后,仍然能会想起,他说起这个事情的时候,满是骄傲的脸。
村子里好像许久没有来过新人了,李老师时常因为这个事情而庆幸。
没有新人意味着没有受害者。
但只要还有买卖,就有受害者。
从一开始穷乡僻壤,靠拐靠骗,到后来借着药材有了积蓄,就靠买。
直到她12岁时,越風嫣被买了过来,她年轻,漂亮,带着外面的气息,和李澄蕙一样。
“屁股大好生养,皮子又生得好看,王二牛你有福了。”
王二牛挠了挠头,带下来一片落雪,看似不好意思,实则看向越風嫣的每一眼,都充满了欲念。
郑初年远远地在接新娘子的时候看过一眼。
只那一眼,便如烙印一般被郑初年记在了心里。
但后来便没有再见过她。
一直都是如此,新娘子总是需要经历一个“调教”仪式的。
少则数天,多则一月。
后来再次见她,是一个夜晚,越風嫣整个人像是破碎了一般狼狈,瘸着腿,满脸是土,头发散落遮住了脸。
她听说了,今天是她和王二牛结婚的日子。
这天的天很黑,但郑初年仍能透过那些,看到她的样子。
第二次见面,也只是匆匆一面。
她们唯一的对话就是,越風嫣红着眼睛问她:“走哪里能出去?”
郑初年听到了远处村里人的呐喊声。
“二牛,你去山下路口守着。”
她几乎是没有犹豫就指了一个方向。
“从那里走,沿着我的脚印,你就能出去。”
郑初年后来庆幸,多亏她走出了那条小路。
更庆幸的是,那天晚上下了一场大雨,大雨盖住了那些脚印。
回到家后的第二天,郑初年得知了这次逃跑的一些细枝末节。
是李老师帮她逃跑的,还因此被暴起的村民打伤了。
李老师还险些被村子以村法伺候,鞭责三十下后在村子祠堂跪一天一夜。
多亏了李老师的丈夫阻拦,这才免于再受那皮肉之苦,只不过两个人要一起跪祠堂。
之前受的伤,加上这一跪,李老师肚子里的孩子没保住,身体也受到了很大损伤,不能再生育了。
郑初年记得她说,她的孩子不用再受这样的苦了。
她的婆婆一心希望早点换个能生孩子的媳妇,村子里也没有什么像样的医生,她的身体每况愈下。
起初还能给她们在学堂里讲课,后来变成了郑初年到家里听她讲课。
再到后来,她去世了,几乎没撑过两年。
那时的郑初年,记得她说的话。
要学习,要走出去。
奶奶在郑初年14岁的时候也去世了,无依无靠的她,决定离开这个地方,到附近的市学习和工作。
为了不被当作童工,她把自己的年龄多说了两岁,她们那里的孩子,年龄都是虚报两岁的。
她在课余时间努力打工,无论是什么活儿,只要赚钱,她也都可以干。
辗转于各类行业,她也因此学了很多的东西。
学习很痛苦的时候,她会想到李老师和越風嫣,打工很累的时候也会想到。
在周围质疑的眼光中,她考上了龙兰大学,来到龙兰市里迁了户口,从此她决定和那个地方划清界限。
她本以为自己再也没有机会见到越風嫣,直到在电视上看到了她的采访。
她认得,不会错的。
一见钟情,再见倾心。
这么多年她一直没有忘记越風嫣,见到她的一刹那曾经的那些回忆又都涌了上来。
想靠近她,想知道她是不是已经结婚生子了,是不是还记得自己,毕竟已经10年了。
她从未奢望和越風嫣有什么更深的交集,能远远地在公司看着她就好。
她需要自己做助理,自己就做好一个助理的本分,只是看她透支自己身体,还是忍不住开口。
她对自己稍微释放一些善意,就能让自己欢喜好久,明明平日见惯了那些真真假假。
如果是她,就算是假,自己也甘之如饴。
那日在会所遇到越風嫣,也是在自己意料之外的。
这是她重多兼职中的其中一个,不过这也是她第一次接带荤的顾客需求,毕竟她有拒绝的权力。
她不想让别人触碰她心里的美好,情愿自己被腐蚀。
当曾经视如明月般遥远的越風嫣,真真切切在自己眼前绽放出最真切的情意时。
郑初年承认她心动了,她开始觉得越風嫣离她越来越近,她开始想象着有机会能够和她在一起。
帮越風嫣挡下那一刀时,她也真的觉得自己要死了。
还好,老天让她活下来了。
无论越風嫣答应她是出于什么原因,她都能接受。
至于越風嫣会不会爱上她,她不知道,大概不会吧!
只是她没想到……越風嫣记得过去的所有,那些过去一直都是她的心疾。
她从越風嫣的话中不难判断,8年前她才恢复,那两年时间,她都是怎么过来的?
这8年时间,越風嫣又是怎么被过去折磨的?
这些天,她也发现了越風嫣的觉很少,而且神经很敏感。
郑初年不知道自己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她的眉头不要一直这么紧皱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