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树冬急匆匆地赶到医院，一直等在门诊室外，看到关晴推门出来，连忙问道：“关姨怎么样了？”
关晴苍白着脸，摇摇头说：“很不好，可能是肺癌。”
孟树冬脸上表情瞬间僵硬，双眼瞪大，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派出所那边怎么样了。”关晴使劲揉了揉自己的脸，极力保持着理智。
孟树冬回过神来，道：“我正想给你说，那边情况不太好。我出来时刚好听见宋潇潇的爸爸在外面打电话，说是花钱让别人顶罪，价钱已经开到了五万。”
关晴冷笑一声：“这罪怕是不好顶。”
“警察让我过来给你说一声，那边保释的流程走得差不多了，到底是和解还是起诉，让你尽快决定。”
“行，我们回去！”
关晴飞快地下了决定，和孟树冬一起赶回派出所。
此时已是深夜，街上大部分店铺都已关门，只剩街角的派出所还亮着灯，里面人头攒动。
关晴一进门，空气中就出现了瞬间的凝滞，众人像是被捏住嘴巴的鸭子，只动嘴却不出声。
警察姐姐领着关晴往里走，路上悄悄对她说：“不知道宋潇潇家里做了什么，好几个女生在家长来了之后都改了口供，这要是今天把她们放回去，明天肯定就串好供了。那个时候……再想要个说法，就难了。”
关晴听出来警察姐姐这是在暗示自己，最好是今天就解决这件事。她朝警察姐姐笑了笑，问道：“我想和宋潇潇的爸爸谈一谈，可以吗？”
“当然可以。”警察姐姐干脆地答应下来，又好心问了一句，“小妹，要我陪你一起吗？”
关晴摇了摇头，谢过警察姐姐的好意，一个人走进了调解室。
过了一会，宋仁走进来坐下。忙了整晚，他的衬衫已压出许多皱褶，温和的神情下压着几分焦头烂额。
“你妈妈怎么样了？”他开口问道，语气里却并无几分担忧。
“还没死，就是需要钱治病。”关晴冷冷地说。
“你要是答应和解，价钱都好说。”宋仁顺着话题马上提起和解的事情，一点都不曾关心关秀兰的病情。
到这时，关晴算是真正看清楚了眼前这个人，表面上看起来是谦谦君子，实际内心凉薄的没有一丝感情。
关晴懒得和他废话，直接开口谈价格：“五十万！”
没想到五十万就击碎了宋仁虚伪的面具，他大吃一惊道：“五十万？！你知道五十万是多少钱吗，这绝对不可能！”
关晴拧起眉：“你抛弃我妈不就是为了钱吗？这么多年，你连五十万都拿不出来？”
宋仁明显噎了一下，气势减弱：“我能够支配的现金没有那么多，最多十万！”再多，就要被宋潇潇的妈妈发现了。
“十万绝不可能。”关晴一口拒绝，十万元连给关秀兰做手术的钱都不够，“你只给十万的话，我就直接起诉宋潇潇了。”
宋仁眉头紧锁，半晌为难地说：“最多十五万，再多你就去告吧。”
关晴真没想到，让他拿出十五万就这样为难。
上一世宋潇潇家境殷实，为何现在宋仁连拿十五万都吃紧？
想来宋家的钱应该都在宋潇潇的母亲手里，而这个人根本不敢和她说起今晚的事情。
想起等着做手术的妈妈，关晴咬牙说：“二十万，我们的事情我可以不说出去。”
宋仁的眉头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扯，形成了一道深深的沟壑，不过二十万元，让这个男人褪下了一开始的温和气度，仿佛又变回了当年的穷小子。
半晌，宋仁艰难地答应下来。
和解的流程走得很快，在他们签订和解书时，警察姐姐悄悄挨过来问道：“你真的要和解啊，今晚这案子我们掌握的证据是很齐全的。”
关晴无奈地解释道：“我妈现在……很需要钱。”
只这一句话，警察姐姐马上就理解了。她心疼关晴小小年纪就受这么大的委屈，摸了摸她的头，对她说：“以后要是还被她们欺负，就到这里来找我，我叫舒羽。”
女警官仿佛是刚出社会的大学生，脸颊上还带着稚气，眼里却有没被社会浸染的凛然正气。
关晴颇为感动地点点头，深觉这个世界上还是好人多。
此时，派出所里被抓的人也陆陆续续被领回家，转眼只剩下寥寥几个人。
宋潇潇走到后面，仿佛是要专门看一眼关晴低头的样子，和解书一签下，她就在旁嘲讽：“我真当你不要钱呢，也不过如此嘛。”
孟树冬怒道：“你不要欺人太甚。”
关晴却没有理她，就当是没看到这个人，转身走出了派出所。
门外夜色冷清，高高的月亮挂在天边，却照不尽路上的黑。
孟树冬走到关晴身后，问她一句：“就这样算了吗？”
关晴却还能笑得出来，她转头对孟树冬说：“来日方长，以后的事情谁又说得清楚呢？”
孟树冬的怒气这一笑中平息，神情放松许多：“不愧是我认识的关晴，之后怎么做，我来帮你。”
“不着急。”关晴从来是都不是忍气吞声的人，不过今晚上有更重要的事情，“你先回去吧，我要去医院守着我妈。”
孟树冬摇了摇头：“我和你一起去，今晚我爸妈上夜班，反正家里没人，在哪休息都是休息。”
人是群居动物，不论是多难过的夜晚，有一个人陪着，也好过了很多。
关晴没有推辞，轻轻说：“好兄弟。”
***
三天之后，学校照常上着课，关晴和宋潇潇双双请着病假。
下午体育课后，陈江满一身臭汗地往易扬身边凑，神情八卦道：“诶，你猜我今天遇到谁了？”
易扬一个眼神扫过去，示意他有屁快放。
陈江满说：“张佳你还记得不？”
易扬想了想没印象，不感兴趣地转过头去，大庭广众之下埋头玩起了手机。
“别啊，张兰你不感兴趣，但她说的事你肯定感兴趣！”陈江满连忙挽留自己的听众，“她说关晴根本不是生病请的病假。”
易扬瞬间抬起头，狐疑道：“那是因为什么？她又是怎么知道的。”
陈江满拿起易扬桌上的水，一口气炫了半瓶，又在他冷刀般的视线中喘了几口气才说：“你昨天不是还在嘀咕关晴到底哪去了吗？我今天一听到她们在聊关晴，连忙凑上去问，还真让我问到了。”
易扬忍不了，催到：“说重点。”
“张佳说，关晴被宋潇潇找人打了！”陈江满骤然抛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什么？！”易扬猛地站起身，身下的椅子划出尖利地一声响。
“我靠，你怎么这么激动?”陈江满连忙扶着凳子，瓶里的水都晃出来几滴，“我还问她，宋潇潇没事做什么找关晴的麻烦，她就不肯说了。”
宋潇潇能和关晴有什么交集？
易扬突然想起那天在别墅门前，自己说喜欢关晴这种女生时，宋潇潇愤恨的眼神。
不会是因为他吧？他想起宋潇潇从小到大的荒唐行经，也不是没有可能。
艹！
易扬在心里暗骂一句，急忙问道：“她人呢？”
陈江慢没反应过来，问：“谁？”
“张兰！”
“你要去找她啊？她刚才连我都不说，你去问能问出来？”
“你别管，直接说在哪遇到她的就行了。”易扬不耐烦。
“刚就在小卖部门口，我去买水来着。”话音还未落下，陈江满就看见易扬已经出了教室，连忙跟了上去，“诶，等等我，我和你一起去！”
小卖部就在操场旁边，刚上完体育课的学生三三俩俩从里面出来，众人看到易扬和陈江满在人流中逆行，有人打招呼：“扬哥，满哥，你们东西落操场了？”
“没丢东西。”陈江满挥了挥手，算是打了招呼：“对了，你们看见张佳了吗？”
那男生挠挠头，回头一看：“张佳？好像刚才被老师叫过去收体育课器材去了。”
“好，谢了兄弟。”陈江满感谢一声，两人便调转方向朝着体育室走去。
陈江满人高马大，此时却有点跟不上易扬。他微微喘着气往旁边一看，他扬哥冷着脸，步子迈得极大，再加上腿长，没几步就跨过大半个操场走到了体育室。
体育室里老师已经走了，只剩下三两个学生还在收拾用过的各种器材。
“去把她叫出来。”易扬说，他认不出来哪个是张佳。
陈江满将头伸了进去，扫了一眼，在靠窗的地方看到张佳，他朝那边喊了一声：“张佳！”
张佳正在清点用过的排球，被这一嗓子打断了正在数的个数，不耐烦地望向门口：“谁啊？”
陈江满笑出一口大白牙：“是我，扬哥找你问点事。”
早在初中部的时候，陈江满就是年级上的风云人物，家世显赫性格开朗，跟谁都能混个脸熟。能让他叫扬哥的人，只有一个，就是相貌上家世上都压他一头的——易扬。
一听到这个名字，张佳下意识扫了一眼旁边两个同学，她们都用好奇但不敢问的目光看了过来。
张佳压下内心涌上的喜悦，轻巧地放下了手上的排球，娇声说了句：“来了。”
易扬果然站在门外。微风拂过，少年的衣角在空中轻轻飘动，勾勒出挺拔修长的身形，被风吹乱的碎发下，是精致的眉眼、高挺鼻梁和紧紧抿起的嘴唇。
仅仅只看了一眼，张佳就羞怯地低下了头，只敢盯着他飘动的衣角。
仿佛是才喝了冰水，易扬声音中透着丝丝凉意：“是你说宋潇潇找人把关晴打了吗？”
张佳心中有一瞬间的慌乱，这件事宋潇潇曾明令禁止她朝外说，但是此刻，她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那你知道为什么吗？”易扬问。
张佳感受到易扬的眼神落到自己身上，她顺了顺被风吹乱的头发，低声说：“好像是宋潇潇听说关晴……你，然后非常生气。”
“什么？”易扬没听清楚，低下头凑近了一点。
“……勾引你。”张佳仰起头，露出了委屈的表情，“我们都劝过她，但你也知道，她哪是那么容易听劝的人。”
“她真是疯了！”易扬骂了一句。
这一听就是宋潇潇能做出来的事情。自从青春期之后，宋潇潇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看上了从小一起长大的他，天天爱跟在他身后不说，时不时还要威胁打骂任何出现在他身边的女生。
离谱的事情做的也不是一件两件了。
“我那个乖乖，宋大姐这是走火入魔了啊。”陈江满惊叹一声，忍不住吐槽，“但这次也太过分了吧，我们就一起玩过一次游戏而已。”
“然后呢，关晴伤得怎么样？”易扬问。
“我不太清楚，宋潇潇叫了很多校外的人将她拦在巷子里面打，我在外面没参与。”张佳回忆了一下，“好像挺严重的，警察来了直接把她送医院了。”
“那你们呢？就这样跑了？”陈江满好奇问道。
“……”张佳沉默了几秒，解释说：“之后她拿了宋潇潇家里给的钱，双方和解了，就没我们什么事了。”
“呵。”易扬气笑了，低声说了句：“她也是真厉害，为了钱打都可以挨。”
然后丢下一句“谢了”，转头就走，脚下生风，瞬间只剩下背影。
陈江满在易扬冷笑出声时就不敢说话了，凭借多年的经验，他敏锐察觉到扬哥这次是气得狠了。
这时看到人走远了 ，陈江满忙对张佳说了句：“谢了，下次请你吃饭啊。”就匆匆转身跟上易扬。
只剩下张佳一个人站在原地，微微勾起一边嘴角，被风吹散的头发遮住了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