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的时间，太紧了。
气运是个很微妙的东西。
开阳口中的解释是，秦国气运鼎盛，乃七国之最，齐楚次之。
刚开始的时候，太一门其实还犹豫了一下站哪队，不然镇守龙脉轻易不出山的掌门也不会专门跑下山一趟围观秦齐楚三国国君做对比。
常世战火持续已久，以前周王室还有些约束力的时候，人族整体气运虽乱，但仍能看的过去。周王室实亡后，就是一锅粥。
乱七八糟的七彩粥。
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人族从来不是什么真的夺天青睐。
消息太劲爆了，一下从自主选择的争霸变成了被迫挽人族于将倾，虽然要干的事情都差不多，还是有些没缓过来。
特指蒙恬和扶苏。
看一圈，发现只有他们俩一副状况外的样子。
没什么实感啊……
这会儿，在沐暖的带领下，一帮人浩浩荡荡的往隔壁去了。
隔壁是个大院子，一般供县府工作人员休息放松使用，侧边有个大池塘。如果是平时，秦王一定会率先注意到池塘内半大不大的水车和小花园连接的灌溉系统。
他现在满眼只有从池中冒出头来的神话生物。
人身，以及后面若隐若现的鱼尾。
如此……如此生灵！
陵鱼冒了半个脑袋，眼睛一眨不眨的看沐暖，浮在在池水中心。
在来到这里以后，第一次没对闯入它视线的人类发动声波攻击。
沐暖上前，走到池边，蹲下。
“对不起，我受了点伤，刚醒。”
她还记得之前和陵鱼的约定，“可能没办法直接送你回海里，湖可以吗？或者河？”
陵鱼没回答，他伸出一只手，指沐暖身后那群人。
沐暖：“他们就是好奇，想来看看你，没有恶意……”顿了顿，“……大概没有恶意。”
开阳和前辈是不会有的，费倪和顺大概率只是防备，但其他人……说不准。
来之前开阳说了陵鱼不是很友好，让诸人不要贸然动作，现在所有人都在原地罚站。
秦王盯着陵鱼，不知道在想什么。
熙沢忽然松开扶着开阳肩膀的手，慢悠悠顶着陵鱼防备警惕的视线上前。
沐暖赶紧说，“这是我……师兄。”
陵鱼又往水里缩了缩，只留一双眼睛在外。
熙沢走近，也蹲下来，揽住沐暖的肩膀，看似是挂人身上了，实际并没有倾斜太多重量过来。
他看了看陵鱼，说，“小神女，知道人鱼的传说吗？”
沐暖：？
熙沢慢悠悠的说，“食人鱼肉，可的长生。”
“你觉得，这个传说是真是假？”
沐暖：……
“啊？”
她反应也快，忽然转头看了眼身后一众昏暗光线下看不清表情的人，微微皱眉。
真假不论，但一说到长生，恐怕……
她默默探了下自己的精神海。
不行，现阶段完全不能用。
又看陵鱼，“你身上那些旧伤怎么来的？”
陵鱼还在盯熙沢，闻言上浮了一些，露出嘴。
[人族追寻我族的血肉。]
“真能长生？”
[人类修士，你也要长生？]
“不需要啊。”
陵鱼看了一会儿沐暖，终于游了过来，长长的鱼尾在水中荡出好看的弧线。
它半身出水，牵起沐暖一只手，在熙沢挑眉注视下放在自己湿润冰凉的胸口。
漂亮的眼睛柔和又专注的看着沐暖。
[我的血肉，是剧毒。]
[但我的心，它连着水泽与海洋。]
[你要吗？]
沐暖一愣，她想到之前那个自爆的狂热信徒说过的话，喃喃出声。
“神女之脑，人族之运，海洋之心……”
“重塑躯壳……”
陵鱼似乎不满沐暖走神，抓着沐暖的手用力了些。
旁边熙沢呵了一声，忽然伸手。他力气大，又有巧劲，瞬间将沐暖的手夺了回来。
“我家崽还没成年呢，就算是鱼也不可以随便骚扰哦。”
脸上带着笑，眼神却冷冰冰的。
陵鱼耳鳍立刻向后抿，喉咙间发出恐吓的呼噜声。
熙沢不痛不痒的拍了拍耳朵。
回神的沐暖看向陵鱼，“谢谢，但我不需要。你的心，你自己好好保管。”
给她干什么？
向后抿的耳鳍抖了一下，陵鱼看沐暖的眼神带上了委屈幽怨，嘴一张又要开口。
熙沢直接站起来一把把沐暖提溜起来，按着肩膀强制转身。
嘴上招呼道，“小开阳，新线索~”
开阳被点名，瞅了瞅情绪似乎很糟糕的陵鱼，还是走上前。
“什么线索？”
熙沢拍了拍沐暖，“把你刚刚念叨的再说一遍。”
沐暖：……
啊对，好像确实还没告诉他们。
……
一群人在院子里围成了一圈。
开阳皱着眉心，“……重塑身躯。”
姚贾也觉得难办，“楚王室如果和邪神合作，这次出使恐怕会更艰难。”
一句话就给不知名神打成了邪神。
秦王沉吟。
沐暖之前和陵鱼的交谈他们都能听见，陵鱼说的话听不懂，但沐暖的可以啊，除了最后咕哝的那两句。
长观旭在旁边镶了半天边了，老先生神烦各路王公贵族，很不情愿和秦王打交道。他认可垚县，但并不认同秦国，或者说秦王。
此子杀气太重！
他是来探望小神女的，谁知道会碰上这么一波人，想走还被姚贾拽住不让走。
憋了一肚子骂。
为了自己的脑袋和小神女好容易建立的县学着想，忍了半天。
但这会儿实在忍不住了。
“如此机密之事，在小神女院中商议也就罢了，居然在此处就大谈特谈，是嫌计划败露的不够快？”
“一个心不在焉满眼都是长生，一个明明心有成算却在装蠢，还有！”
“诸位，小神女可刚刚大病初愈！”
把人刚刚从昏迷中醒来的小姑娘拉着来看鱼，眼瞅着人小姑娘被一条鱼调戏却无动于衷。
如果不是熙沢在旁边护着沐暖，老先生那会儿差点就冲上去打鱼了。
害怕陵鱼应激攻击？
呵！
“满眼的精精算计，没一个长了心肝！”
“瞧瞧你们，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东西？”
“弯弯绕绕，独吃自屙！”
“亡人自存之辈！”
这骂的是真的有些狠了，跟戳着秦王等人的鼻子说他们忘恩负义，暗搓搓推沐暖在前面拼死拼活自己在后面坐享渔翁之利没什么区别。
秦王听的脸都黑了。
蒙恬直接上前一步就要呵斥。
长观旭两手一揣，根本不带怕的，“怎么？恼羞成怒？”
“垚县之今日全赖神女之德能，诸位坐享其成，连句谢都没有吗？”
嘲讽脸摆出来，冷笑穿插其中。
被维护的沐暖：哇哦。
看戏的熙沢：哇哦。
秦王其实被骂的有些冤，他来之前的计划里本来有答谢神女，和神女畅谈的部分，这不没来得及实施就被怼了个三月之期的雷嘛……
现场一片沉默，只有陵鱼在不远处哼哼唧唧试图引起注意的声音传来。
秦王忽然上前一步，郑重一礼。
“寡人，谢神女为秦变法之功，谢神女慨然护垚县之仁，”起身，看了眼在一边跟着附身行礼的扶苏，眼神柔和了一瞬，又道，“谢神女护吾儿性命无虞。”
扶苏闻言一愣，猛的抬头，只看到秦王挺直的背影。
长观旭冷哼，心道，还算能看。
……
次日。
徐福变了张脸，天刚见晓便带着秦王的令牌，借道原魏国往齐国去。他任务可重，走之前还和开阳抱怨半天。
熙沢带着扶苏走小路，开阳与姚贾则明面行动，往楚地而去。
沐暖留守垚县，秦王则带着蒙恬匆匆返回咸阳。
出发前沐暖当着秦王的面取了一点点陵鱼的血，喂给了已经判了死刑的犯人。
亲眼目睹犯人惨状的秦王终于完全打消了原本计划将陵鱼薅走养在宫中的小九九。
三个月，齐楚两地，至少得拿下大半。
大军如何行动，粮草如何制备，兵刃战车，还有齐楚两地的情况，都得一一核实。
可想见的地狱难度，却不得不去做。
秦王不惧挑战，这样难的要求反而激起了他无限的好胜心。
扶苏最终还是背了熙沢那两首诗，他们俩的主要任务之一就是在民间挑起反抗情绪，宣扬秦王的仁德，批判楚王室的暴戾。
熙沢看出扶苏是个君子，挑大梁的最终还是他。
伪装成受到不公平对待被残忍的剪了头发的小可怜，熙沢每日卖惨小讲堂随着他们的深入开在各个村落。
不过几日功夫，两人就成了楚地的通缉重犯。
扶苏还被熙沢带着和当地游侠一起体会了下劫富济贫的感觉。
看着一叠声对着门口突然多出来的粮食跪地道谢的黔首，跟着熙沢隐藏在暗处的扶苏心中五味杂成。
熙沢问，“感觉怎么样？”
扶苏想了一会儿，眼神坚定的回，“我们在做正确的事。”
熙沢哈哈大笑。
一代谦逊温和守礼公子在这趟旅途中逐渐放飞自我。
有熙沢在，赶路不是问题。他的精神海和沐暖的情况还有些区别，是完全不能擅动，但轩辕军现役军官的体能和行军速度，那是最基础也以一整个星球为参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