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骑士的往事

从墓地里出来，褪色者决定在不远处的艾雷教堂歇脚，骑士对此没有异议。

褪色者用赐福的力量恢复身上的伤痛。骑士并非褪色者，无法用赐福恢复身体。他找了个角落坐下，卸下了臂甲，烧伤的痕迹赫然显现。

果然呢……骑士暗叹一声，心想着该用什么样的药才能治愈伤口。

“先生伤得很严重呢……”褪色者不知何时凑上来，“是被腐败树灵喷出来的火烧伤了吗？”

“嗯。”骑士从置物包里拿出一些赫帕草，摘下叶子，打算嚼碎了敷在伤口上包扎起来。“……怎么了？”注意到褪色者的视线，骑士停下了动作。

“之前都没注意过先生的样貌，今天才发现原来先生的眼睛是淡淡的红色……”褪色者凑得更近了一些，“我都没见过先生的脸呢。”

“只是一张卑弱无趣的脸而已，没什么可看的。”骑士不动声色地向后移动了一些距离。

“怎么会？我觉得像先生这样武艺高超、仪态不俗的骑士应该是迷倒万千少女的帅哥才是~”褪色者不知是故意拍骑士的马屁还是真情流露，好听的话说得脸不红心不跳。

“骑士又不是靠脸输出的……”面对褪色者的彩虹屁，骑士还是会有些不自在，“你还是忙你的吧，伤口我自己会处理好的。”

“还有，您的衣服刚才被墓地的积水浸湿了，现在要脱下来晾干一下。”褪色者才没有那么好打发，她伸手掀起罩袍的裙角以及背后的披风，“您看都还是湿湿的，穿着多不舒服啊？”

“不打紧，我穿着铠甲，感觉不到……”

“不行！”褪色者打断了骑士的话，用恶霸一般的语气说道：“这会儿我必须听我的！”

“……为什么？”骑士不解。

“因为我是女孩子！”褪色者双手叉腰，说得理直气壮，“在这些琐事上，必须得听我的！”

“……”还有这回事？

骑士没辙，只能任由褪色者把他身上的披风和罩袍全部脱下来，这会儿他铠甲上就只剩下一条红色的围巾，和先前看到的失乡骑士没多少区别了。

平时没看出来，拿在手上才发现骑士身上的衣服都挺重，触感也是暖融融的……骑士先生这么怕冷吗？褪色者不由得想。

骑士帮褪色者寻来了坚实的木头，用大剑将这些木头劈开，并搭好架子。褪色者把这些厚重的衣服摊开挂好，就等着将其风干。

要是下雨了怎么办？骑士挺想泼泼冷水的，看褪色者一脸满足的模样，他又懒得开口了。

“对了，先生的伤口……”褪色者的目光如虎狼一般地盯着骑士。

“……我脱，我脱还不行吗？”骑士觉得自己要是再不摘下头盔，恐怕褪色者会一直软磨硬泡。他无法，只能脱下平时将面部遮得掩饰的头盔，露出他的面容。

骑士身形高大，但他的面容却意外显得秀气，象牙白色的短发服服帖帖地压在他的头上，淡红色的眼眸像一对粉色的宝石，高挺的鼻梁，惨淡的双唇像是被北方的冷气吸尽了血色……或许因为骑士是出生自极北之地的缘故，他的肤色、发色、眸色都比正常的人淡薄得多，恐怕连体内流淌的血液都是如此。

“哇哦——”其实先生才更适合被称作“褪色者”吧？褪色者惊叹于骑士俊俏的容貌，“骑士先生一点也不丑，总是戴着头盔实在太可惜了。”

“感谢你的赞美，对于骑士来说头盔是保护头部的重要防具。”骑士说着，将赫帕草的叶片塞进嘴里嚼烂，然后吐出来覆在伤口上。

“我来帮您包扎！”褪色者主动帮忙，“您一只手肯定不方便做这些。”

“……其实也不会很难。”独自包扎伤口对骑士来说不是什么难事，早已习惯。只是褪色者太过热情，他不好拒绝。应该是这样的……骑士如此想。

褪色者在包扎伤口这件事上似乎很有经验，很快就用绷带给骑士包扎好了。这还得多谢常驻在教堂里的流浪商人，想不到他那儿还有这些零碎的东西。

“好了，先生得记得定时换药才行。”褪色者满意地看着自己扎好的小蝴蝶结，还帮骑士穿上臂甲。

“谢谢你。”骑士真诚地道谢，重新戴上了头盔。

天色渐晚，在英雄墓地的探索也令人疲倦，两人都决定在艾雷教堂落脚休息。在夜色完全来临之前，两人分头到树林去收集一些食物。

“哇哦，先生这里的东西很丰盛啊。”褪色者看着从骑士肩上甩下来的一只鹿，还提了几个陶制的酒壶，“连酒都弄来了……”

“嗯，去关卡前的营地里转了一圈，顺手拿了一些回来。”骑士把酒壶放在地上，准备处理猎来的鹿肉。

“……”转了一圈？顺手拿？褪色者听着对方轻描淡写的描述，想象了一下背后的惨烈的战斗，脑门直冒汗，“我这边摘了一些野果，还找到了一些野菜。”褪色者从置物包里拿出了新采摘的蔬果。

“嗯，有这些就够了。你先把火点起来，我这边收拾好就可以烤肉吃了。”骑士拿出匕首，熟练割开了猎物的肉。

两人分工合作，效率就高了很多。夜幕完全降临的时候，鹿肉架在火上，冒出了勾人的油香和肉香。

“我开吃了~”褪色者早就食指大动，拿起肉就大吃起来，“烫烫烫……”

“你慢点吃。”骑士这会儿脱下了头盔——在褪色者看到他的面貌之后，他就不拘泥于遮住脸，这让褪色者很满意。这会儿他把鲜取出的鹿的脏器喂给风暴鹰吃。

“庆功宴的时候大概也是这样的吧？有肉还有酒。”吃下一整块肉之后，褪色者又有说话的精力了。

“嗯，那个时候肉和酒几乎是无限的，直到吃饱喝足为止。”骑士的手抚摸着风暴鹰，眼睛注视着燃烧的篝火，透过火光，他似乎能回忆起遥远的往事：“庆功宴的时候，王也会和战士一起庆祝，吃饱喝足了之后大家会载歌载舞的，宴会结束了之后，会有专门的侍女来伺候他们就寝……”

“……先生也有吗？”褪色者还挺好奇骑士身上发生的桃色秘事。

“有什么？”

“中意的女人。”

“没，我对这些不感兴趣。毕竟我是‘白面鬼’、‘乡下骑士’，无血无泪的冷血动物，会把女人吃得连骨头都不剩。”骑士的语气平淡到冷漠。

“怎么会？我觉得先生是个热心肠的人……”褪色者嘟着嘴，很不满意这些恶劣的评价。

“无所谓，我只做我自己，那些疯言疯语与我而言不过一阵轻风，无关痛痒。”骑士用匕首把整块肉切开，才叉起一小块肉送到嘴里，吃得比褪色者还要矜持。

“嗯……”话说这么说没错，可褪色者的心里却是闷闷的。她对此无解，只能拔开酒壶塞子，往嘴里灌了一大口。结果喝得太急，被酒呛到，咳嗽不止。

“唉，你可真是……”骑士见状，只能无奈起身走到褪色者身旁，轻轻拍打她的背，帮她顺气。

“这个酒还挺辣的。”褪色者从骑士手上拿过水袋，往嘴里又是一阵猛灌，“先生你不喝吗？”

“以前在家乡的时候天寒地冻的经常喝，后来效忠王了以后就把酒给戒掉了。”骑士说道。

“戒掉了？！”褪色者瞪圆了眼睛。那先生拿酒过来是为了什么？是为了给我喝吗？我有说过我喜欢喝酒吗？？

“喝酒误事，索性就把它戒了。”骑士说得简单。

“……”先生真的是个狠人。褪色者瞬间对骑士充满了敬仰。

骑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默不作声地吃着自己的那份食物。褪色者心猿意马地吃肉吃菜，目光时不时地瞥向骑士：在白天里显得过于惨白的脸，在夜晚的火光的映照下看起来温和了很多。不知不觉间，褪色者的目光被骑士的面容所吸引，长久地注视着骑士。

“怎么了？”察觉到褪色则注视的目光，骑士问道。

“先生的衣服明天早上就能干透了。”褪色者没话找话。

“嗯。”骑士随意地应了一声。

“对了，奥雷格的骨灰我还没召唤过，要不要把他召唤出来看看？”褪色者想起了什么，说道。

“随你，原本骨灰就是你的所有物。”

“叮铃”招魂铃摇响清脆的铃声，双剑骑士的身影出现在褪色者面前。

“喔噢，奥雷格先生也是用双剑的耶~”褪色者打量着骨灰骑士的身姿，像是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一般，“和先生一样呢~”

“他是王的双翼之一，臂力和武艺自然是军团里数一数二的。”骑士稍微抬头看了骨灰骑士一眼，给予对方一个合理的评价。

听到骑士的声音，奥雷格循声看去，像是受什么吸引一般，向前走了两步。

“他也会先生的闪电旋风劈和夺命十三连吗？”褪色者惊喜地问骑士。

“怎么还起了这么诡异的名字？”骑士忍不住笑出声来。

“先生的战斗真的很帅嘛~”简直是赏心悦目！褪色者说得两眼放光。

不知是不是褪色者太过热情的缘故，奥雷格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

“……”难道这个骨灰也坏掉了？骑士注意到奥雷格小动作，心中嘀咕了一句。

“不管怎么说，能得到先生的认可说明奥雷格先生的实力很强。”褪色者围着奥雷格转圈，满意地欣赏着她的新骑士，“那以后我是不是可以把骑士们都召唤出来呢？”

气氛陷入了长久的静默，褪色者甚至还在其中察觉到一丝尴尬。

“……不能吗？”褪色者小心询问。

“你是他们的主君，召唤他们是你的权力，只要你的集中力够用就行。”骑士话锋一转：“不过，我不建议你把他们两个同时召唤出来。我怕会事倍功半。”

“啊，不会吧？”褪色者看着身边的奥雷格，觉得骑士在危言耸听。

“反正赐福就在边上，你可以试试。”骑士没有试图制止褪色者的意思。

“……有那么吓人吗？”褪色者是天生的不信邪，所以她决定尝试一番——

“叮铃”招魂铃第二次摇响，英格威尔的身形出现在另一边。两位失乡骑士几乎是立刻就注意到了对方的存在。在相互对视之后，率先动手的是英格威尔，手上的长戟朝着奥雷格头顶猛劈下来。

奥雷格察觉到了杀意，瞬间滑步躲开，拔出双剑向英格威尔发起攻势。

“这是……怎么回事？”褪色者见两位骨灰骑士一言不合就开打，一副完全懵圈的模样，“他们不是效忠风暴王的同僚吗？”

“那你一定是没仔细读小盒子上的说明。”骑士抬头看了一眼缠斗不休的两位，并没有露出多少意外的神情，“在王殒命后，他们就分道扬镳了。”

“！！”褪色者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骑士说过的无主骑士们的遭遇。

“现在该怎么办？我要把召回他们吗？”褪色者艰难地问道。

“这样解决不了根本问题。不如让他们痛痛快快地打一架好了。我想，他们分别之后应该是老死不相往来了。”骑士不认同地摇头，“他们都是灵体，要是力竭消散了，就再摇一次铃。”

“那好吧……”褪色者将信将疑。

在生前留下的执念，在死后爆发成剧烈又持久的力量；长久堆积的不解与怨恨使得两位失乡骑士的攻击变得异常凶险，每一招都有夺走对方性命之势。或许他们已经知道自己是灵体了，所以下起杀手更是毫无顾忌。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了呢？褪色者不解地看着两位失乡骑士的决斗，情绪变得低落。

“累了？”骑士注意到了褪色者的疲态。

“嗯。”褪色者闷闷地点头。

“没营养的打斗看久了是会累的。”骑士对此颇为认同，他起身，抽出双剑，趁着激斗双方攻击的间隙，一个箭步介入其中，用双剑分别抵住了双方的武器。

“今天就到此为止吧。”骑士平静地开口：“我不知道你们生前有什么恩怨，现在你们重归于褪色者的麾下，就摒弃前嫌向她效忠吧。有什么误会，可以在路上慢慢解释。”

褪色者紧张地看着三个人的反应。最终两位失乡骑士像是妥协了一般，各自收回了武器，散去了身形。等到危险完全解除，骑士才将双剑收回剑鞘。

“他们会听从先生的建议吗？”褪色者依旧忧心不已。

“形势比人强。而且大家都有的是时间，不着急。”

作者有话要说：PS：咖列：烤鹿肉和酒都挺不错的，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