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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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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秉宁此刻恨不得脱去这一身繁重累人的盛装华服,飞快地跑到书房去看看局势发展如何了。而她身旁的皇后海粼明显也好不到哪里去,细腻的汗水从她额间沁出,步伐是强装镇定后的不疾不徐,但呼吸明显暴露出她的紧张不安。

拐进通往书房的宫道,她们两人几乎是同时看到了驻守在门外的霍缠。

钟秉宁的心瞬间凉透了,但与此同时她感受到身旁的海粼也瞬间顿住了脚步。

电光石火间,钟秉宁伸手搀扶住了海粼的胳膊,用只有她们俩能听见的音量提醒她:“继续走。”

霍缠用余光瞥见了皇后娘娘,立马迎上前抱拳行礼。

海粼强装镇定地问:“许久不见霍大统领在御前当值了。”

霍缠目光只落在两人脚尖之间的地上,用波澜不惊的语调回话:“今日进宫的臣子及官眷不少,卑职当值谨慎些,以免有什么人不熟悉宫内礼制,惊扰皇上与您的清静。”

海粼微微侧过头与钟秉宁对视一眼,紧了紧目光。钟秉宁觉得这么相持不下没有意义,扶着海粼的手将她的身体向书房方向带了一下。

“五皇子在里面。”

钟秉宁感到很奇怪,尽管霍缠俯着身,但她能感受到对方在朝自己的方向说话。可她从来没见过眼前这位霍大统领,他这样的反应,就好像知道钟秉宁其人一样。

“但书房还有几位外臣,娘娘不如回宫稍等片刻。”

这次钟秉宁相信自己没有看错,霍缠说完第二句话后,用微不可察的幅度点了点头。

事后,钟秉宁才从游章骅那知道了霍缠为何会参与行事。

游章骅用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语气说:“多亏了蒋英炬在十八那日晚上决定去找霍缠。”

原来在十八日那天,钟秉宁、游章骅、信立祥与蒋英炬等人,正在为明日的逼宫做最后的计划部署,钟秉宁最后向游章骅确认:“既然连相国都能说服,我们真的不去争取一下禁军统领吗?”

游章骅反复斟酌之后还是没有松口:“人越多,变数就越多。”

但宫变就是由无数个偶然组成的。

蒋英炬在离开五皇子府后,鬼使神差般地瞒着所有人去找了霍缠。

在他进京任骁骑尉的一年里,他与霍缠结下了不浅的交情,在见到霍缠之后,蒋英炬简单概述了他们的打算,然后问霍缠会不会帮自己。

“这种大事,我现在无法回答你,”霍缠此刻觉得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我考虑一下再答复你,如何?”

蒋英炬走上前说:“这种事我已说出口,岂能还有‘再答复’?”

霍缠也立刻明白,从蒋英炬找上门来的那一刻,许多事都由不得他自己了。

蒋英炬见他面色松动,于是再上前一步:“大丈夫非要在青史上留下几笔,才不负此生!”

其余的事,就算钟秉宁不问游章骅,她也知道了。

和他们原本商定的计划一样,相国邓宁、开府仪同三司丘诗亮、侍中俞睿、新晋的镇远大将军游章骅同时在宫内书房,面对两鬓斑白、垂垂老矣的永靖帝,言辞诚恳但态度坚决地期盼他拟旨废储,立五皇子游章骅为太子。

这时的永靖帝还会有悲愤,却没有拒绝的心力了。

他就像一个普通的老年父亲,看着儿子长大,变成了自己再也震慑不住的成年男人。此刻的永靖帝,与当年被当众呵斥脱去太子常服的少年没有区别,年迈失权的父亲和年幼的孩子都从属一个“父亲”,那便是岐国的权力体系。

他对游章骅逼宫行为表示不满的方式,无非是诏书写得慢一点、再慢一点,让游章骅心急却不能发作,而已。

这一夜,钟秉宁选择待在自己家中陪着年老的父母,早在父母搬回钟家曾经居住的这个宅院,她就命人暗中加固了院墙,此时,她还命自家的护院、游章骅派来的精兵在院内严阵以待。

废储立新的圣旨已下,诏书连夜就通过八百里加急发往岐国各州。最迟到四月二十日上朝,离京城最近的七个州就会全部得到消息。

夜越来越深,但今夜的京城是在安静中酝酿着巨大的混乱。钟秉宁隔着厚厚的院墙,能听到街道上的马蹄声断断续续响了一晚。

第二天清晨,一夜没睡的钟秉宁见到了赶来送信的连荣:“开国公李家、鲍家叛乱,他们挟持了废太子,夺路离开了京城,眼下向淅州和淳州方向奔去。”

钟秉宁心都被揪起来了,她着急地问:“你主子呢?”

“主子还在京城,蒋将军已经带兵出城,与京郊的西北军会合,向南追去了。”

钟秉宁知道游章骅把牧渊留在了西北,她虽然知道蒋英炬也是员猛将,却依然不放心他对上两位柱国大将军的后裔。

“我在这很安全,让阿骅不用分心管我,也让他务必小心。”钟秉宁想了想,又补上一句话,只是这话像是叮嘱,又像是对她自己的心理暗示,“一定要成功,一定会成功。”

如钟秉宁所料,京城只乱了两天,便恢复了过去秩序井然的生活状态,只是眼下人人自危,街道上反而比平时更加安静。

就在这种安静中,五月初的傍晚,在日暮黄昏中,太常寺方向传来了五声钟鸣。来自南方的捷报中,夹带了一份讣告:四皇子游章烨薨逝,享年二十岁。

钟秉宁听到这个消息后,把自己关在钟秉清曾经居住过的房间内,过了整整一夜才出来。

天下未定,太子不能娶亲,但钟秉宁已是钦定的太子妃,这事大家心照不宣。因此哪怕永靖帝在六月驾崩,京城里无人不知:一年丧期过后,钟秉宁便是未来的皇后。

等待的这一年,钟秉宁并不能常常见到游章骅,新帝登基,他有太多政事要处理,南方的叛乱刚刚平息,眼下是恢复民生和朝局稳定的关键时期。何况他已经是皇帝,但钟秉宁暂且不能住进景明宫,因此两人只能在尤其烦闷的时候稍微见上一面。

太常寺的礼官开始来钟家教授礼制,以及作为皇后必须要遵守的规矩、担负的责任。

这些都是钟秉宁过去不曾关心的,因为圣贤书是不屑浪费篇章,记载女人是如何管理深宅内院的。

游章骅向钟秉宁发誓:“我除了你,不会再娶别人,因此教管妃嫔这些事,你只需装装样子地学,我不会让你真的有机会实操的,”

光熹元年秋,钟秉宁的封后大典在景明宫举行,丘诗亮宣读的册文是游章骅亲自写的,他挑选了全天下最华丽的辞藻来褒奖她的德行、才华与容貌,并让全天下都知道皇后会肩负的责任与拥有的权力。

钟秉宁与游章骅并肩站在宫殿前,望着底下的文武百官,回想起那个曾经让她笑着醒来的梦。

是夜,钟秉宁在栖凤殿等来了游章骅,在一连串的仪式流程结束后,他屏退了内侍婢女,偷偷带着钟秉宁去了皇后宫中的东厢房。

见到屋内精心布置的陈设,钟秉宁会意地笑了,眼前的男人比从前更血气方刚,他们任由对方用炽热的情愫驱赶自己的矜持与理智,彼此依偎,像热火中烧得缱绻的野草。

听到他打趣自己太不放松,钟秉宁瞪了眼游章骅说:“也不过如此。”

见她嘴硬,游章骅也不客气地顶撞回去:“你嘴上说‘不过如此’,眼睛却在告诉我你恨不得夜夜如此。”

他此时此刻拿捏住了她的嘴硬心软,幔帐摇曳,榻前的红烛燃到了天明。

正式行使皇后职权前,钟秉宁是这样鼓励自己的:“这天下我都能协同皇帝治理好,偌大一个后宫治理起来能难到哪去?”

但她没有高估自己的能力,却误判了治国与理家之间的区别。只要国力强盛,百姓和大臣可以接受君王在治理过程中剔除情与爱,整个结构体系只靠权力也可以运行,但祖祖辈辈都默认一件事:家是讲爱的。钟秉宁对她的父母尚且拿不出的耐心与热情,全都用在对付游家的皇亲国戚上了。

并且,钟秉宁在家尝试过的那套御宅术,放在人员众多的后宫,根本无法顺利推行。几千名内侍和女官就有几千个主意想法,游章骅过去无意中对她泼过的冷水——“人越多,变数越多”,如今的确应验了。

钟秉宁有时候都忍不住和游章骅抱怨:“为什么事事都要来问过我才能做,他们没有自己思考的能力吗?”

原本关于深宫的很多事,钟秉宁都可以去向海粼这位如今的太皇太后请教,但游章烨的身死彻底破坏了海粼与钟秉宁、游章骅之间的感情。伤心欲绝的她尽管没有离开景明宫,但也终日只待在自己寝宫,过上了与世隔绝的清静日子。

钟秉宁偶尔还能通过和游章骅谈政事,来找回过去的快乐,但她也逐渐体会到,游章骅这个皇帝当得也不痛快。曾经他们俩以为只要坐上皇位,变法就能推行,但等到游章骅真的成为了皇帝,变法还是受到各方势力的抱团掣肘。

“变法成功”就像吊在他们面前的胡萝卜,诱惑他们日拱一卒,期待目标总有一日会实现。

等到钟秉宁怀孕后,游章骅就不太爱在钟秉宁面前主动讲政事了。

她一边承受着孕吐反应对精神和□□的摧残,同时还要在吐完后一抹嘴巴,继续翻看后宫的开销账本。

当游章骅在前朝指点江山、挥斥方裘的时候,她感觉自己要被深宫中密密麻麻的琐碎生活浸泡得面目全非了。

许多个孕期失眠的夜里,钟秉宁会看向身边熟睡的游章骅。她在想,争夺权力到底是目的还是手段?又或者说,对钟秉宁来说,夺权是实现目的的手段,但却是游章骅的目的?

她发现,他们之间的“人生乐在相知心”没有了,她现在看不懂丈夫的心。

他们在二十岁左右的年纪可以为了彼此对抗全世界,也可以为了对方牺牲掉很多东西,但这种至死不渝的爱情最终在日复一日、鸡零狗碎的生活中被消磨掉了。

原本明媚自信的钟秉宁逐渐消沉下去,最终压垮她的,是她孩子的夭折。

钟秉宁把自己关在栖凤殿,任凭游章骅怎么劝,她都无法释然。她扼住游章骅的咽喉,用沙哑的声音吼道:“他出生时哭声是那么洪亮,怎么会只隔了一夜就骤然离世?”

游章骅只能不断地安慰她:“眼下你自己的健康是最重要的,养好了身子,我们不愁没有将来。”

他命人端来了一碗补药,看着钟秉宁喝完,他才离开。

游章骅送来的补药中,加了司命亲自派人送来的忘川花,但他怎么也想不通,为何神仙送来的这朵能消除记忆的花,对钟秉宁没有效果。

既然钟秉宁没法忘记丧子之痛,游章骅也不忍看到她每天自虐般地放任自己的身体垮掉,他只能向她坦承交代了斟鄩大陆上,历朝历代的帝王都要遵守的诺言。

“这个契约在我登上皇位时,就默认生效了。六公主当年如何拯救斟鄩的、这片大陆上历代帝王都是如何遵守承诺的、不遵守承诺的人皇会有怎样的报应……这些记忆是一瞬间被我继承的,因此当天庭的司命来找我时,我知道我根本没有拒绝的能力。”

凡人怎能与神仙斗?

在听到游章骅的解释后,钟秉宁沉默了。她仿佛愤怒挥拳的武士出手打在了棉花上,内心充满了不解和迷茫,但她的心依然很痛,仿佛是那拳打中的不是棉花而是高墙,因此她才会觉得撕心裂肺般的痛苦。

数月后,钟秉宁才慢慢走出了悲伤,同时她也不知道自己除了重新振作、把日子过下去,还能有什么办法。

但她心里清楚,她和游章骅内心的这道坎过不去了,他们嘴上安慰彼此“算了”,但没有一个人真的放下了心中的恨与怨。

她另外能经常听到游章骅说“算了”,是他们在行房事的时候。

元熹四年,游章骅收到劝他废后的奏章比去年多了一倍,都是在告诉他中宫失德,无法养育皇嗣还善妒。

钟秉宁再也没法劝自己“算了”,她盯着爱人那双始终回望自己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问:“游章骅,你爱我吗?要是你真的还爱我,那我们就反了这天,撕了这不平等的契约。”

“好。”

时隔七年,游章骅给钟秉宁的回答依旧是简短而坚定。

恍惚间,钟秉宁凝视着眼前的人,又觉得他们之间仿佛什么都没有变。

“‘畏我轻贵,天道贵我。’,从前我只当这天道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如今既然看到了天道不公,何不让这天道真的畏我?”

游章骅愣了一下,旋即还是回答:“好。”

离开栖凤殿,游章骅拟旨,传牧渊回京商议要事,同时他又传来了信立祥,让他出发去四海八荒寻找传说中的忘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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