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二二年，一月，春节前夕。
“院长。”
“回来啦！”叶淑华见到舒凝站在办公室门口，迎了上去拉着她的手，高兴得不得了，周身打量了一番，一连三问，“怎么瘦了这么多，吃得习惯吗？住的怎么样？”
舒凝从小在自己身边长大，这怕是分别了最久的一次了，她自然惦念着。
久违的温暖撒向血液，舒凝唇角的弧度加深了不少，笑意盈盈：“都好。”
叶淑华沏了一杯普洱茶，递给了她：“那边的工作呢？也都处理好了？”
“处理好了。”
“老师呢？”
“已经回到家了，我从咏茗老师那过来的。”
“那就好。”叶淑华喃喃轻语，思绪一转，似是想到了什么，问道，“听说咏茗黄梅戏学校停止办学了？”
舒凝眸色不觉沉静下来，“嗯”了一声。
叶淑华无奈地长叹了一声：“只要人平安回来就好。”顿了顿，又问，“那老师呢？状态还好吧？”
“表面看着还好，但心里……”舒凝迟疑了一会儿，虽未明说，却也是不言而喻。
“毕竟是自己的心血！就这样付之东流了，又怎么会好！”叶淑华摩挲着手中的茶杯，感喟了许久，后又问道，“那你呢？接下来要回剧院工作吗？”
舒凝摇头否认。
“那你是有其他打算？”
舒凝抿了抿唇，如实说道：“前几天和咏茗老师商量了一下，打算先去京北戏曲学院学习戏曲编剧课程。”
“你对戏曲编剧感兴趣？”
“嗯。”舒凝一脸的踌躇满志，“所以想请您做个人情。”
“如今戏曲艺术创作人才匮乏，你这个想法倒是不错，而且京北戏曲学院是全中国最顶尖的戏曲院校，去那儿研修，对你确实会有很大的帮助，我支持你。”叶淑华笑容满面，毫不犹豫的给予了最大的肯定和支持，“我现在就和向副院长联系一下年后你入学的事。”
舒凝点头，温婉一笑：“谢谢您。”
叶淑华转头就给向楼平打了一个电话，对方也很痛快的应承下来，安排舒凝作为插班生的身份，进入戏曲编导专业学习。
“这段时间，你就好好准备准备，争取以一个最良好的心态入学。”
“好。”
“对了，差点忘了。”叶淑华思绪一转，倏然想到，“央台那边下个月筹备了一档戏剧类的节目，听说你回来了，点名让你去做评委呢！现在怕是要得罪人了……”
舒凝沉思了一会儿，试探性开口：“也可以推荐别人吧……”
“别人？”
“比如宋滢师姐。”
叶淑华蹙了蹙眉：“宋滢？”
“我相信她有能力做好。”
叶淑华眸色深沉，认真地考虑了几秒钟：“好，她确实也有这个实力。”
舒凝点头：“她只是缺少证明自己的机会。”
……
很快，舒凝收到了宋滢的微信。
宋滢：【谢谢你。】
舒凝唇角勾勒一道极浅的弧度，不客气这三个字还没打完，下一条信息又弹了出来。
宋滢：【之前我说了那么过分的话，对不起。】
舒凝将对话框里文案逐个删掉，重新编辑：【这么久了，那件事我早就忘了，而且你并没有做什么伤害我的事。】
宋滢：【是我狭隘了！】
舒凝：【其实你说的也没错，因为我的原因，你确实失去了很多的机会。】
那次的金梅奖之后，她们虽没再有过冲突，却早已不同往昔的友好，更多是尴尬淡漠，俗话说的好冤家宜解不宜结，同为师姐妹，化干戈为玉帛才是最好的结局。
宋滢：【是我技不如人。】
舒凝心下一舒，郑重其事回了句：【师姐，我们从来就不是对手。】
宋滢很快的回复：【嗯。】
***
爆竹声中岁又除，除夕夜。
舒村。
舒凝满心欢喜地推开了舒家的大门：“爷爷奶奶，我回来了！”
舒奶奶听到孙女的声音，立刻出来迎接：“凝凝回来啦！怎么也没说一声？刚从美国回来吗？”
舒凝如实说：“回来两天了。”
“回来了也不说一声。”
“我不是想给你们一个惊喜嘛！”舒凝笑容和煦，同时不停地向卧室的方向张望，从进门开始她就没见到爷爷，诧异地问道，“爷爷呢？在卧室？”
“你爷爷他……”舒奶奶神色微变，吞吞吐吐，不自觉地望向了供桌的方向。
舒凝顺着奶奶的视线望去，瞬间被桌上多了的遗照震惊到，浑身颤抖，声音嘶哑：“什么时候的事情？”
“十一月。”
“十一月……”舒凝沉默了许久许久，如同十三年前面对父亲的死亡一样，不哭不闹不言不语，她默默走到爷爷的遗像前，深深鞠了一躬。
悲莫过于无声。
舒奶奶看着隐忍不发的孙女，心有凄凄悲鸣不已，可或许是年纪大了，身体的水分少了，她再也哭不出来了。
除夕夜，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
……
“奶奶，您和我一起生活吧？”
舒奶奶郑重且认真地拒绝：“不了，我不想离开这里。”
“您自己一个人，我会担心。”
舒凝知道奶奶是不想给自己添麻烦，但这个世界上奶奶只剩下她这么一个亲人了，她想成为她的依靠。
“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可……”舒凝欲言又止，她明白奶奶在舒村生活了一辈子，她的情感归属永远属于这里，强迫她离开，只会增加她的负担，于是也没有再加以强求。
***
三天后的夜晚，舒凝回到自己的小院，看到门口修长直挺的身影，只觉得异常熟悉，思绪一转，迟疑地叫了一声：“哥？”
闻声，那身影从缓缓从昏暗处里走到光亮下，笑容和煦：“小舒。”
“哥。”舒凝一脸惊愕，停顿了几秒后，又问道，“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傅知珩勾了勾唇，脚下不自觉地踱了两步，虽然穿着大衣，但寒冷的冬夜中，依旧显得单薄。
见状，舒凝这才反应过来，十分尴尬的将他迎进家中：“等很久了吗？”
“二十分钟。”傅知珩抬手，看了看时间，还未等舒凝开口，他又说道，“正打算联系你。”
舒凝给他倒了一杯热水，淡淡说道：“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临时决定的。”傅知珩见她面无血色，眼眶红彤彤的，整张脸看上去还有些浮肿，免不了一阵关心，“是不是生病了？”说着，摸了摸她的额头，“倒是没发烧。”
舒凝摇头，虽然内心阴云密布，却还是浅浅一笑，柔声说道：“没有。”
傅知珩明显并不相信，一瞬间又捕捉到她眸中若隐若现的水光，心尖泛起涟漪，再三追道：“小舒，到底怎么了？”
舒凝踟躇了片刻，压抑着内的悲恸，坦白说道：“我爷爷……去世了。”
傅知珩动容：“小舒……”
舒凝垂眸，眼泪忽然滚滚而落，强忍了三天的眼泪在这一刻破堤，含糊不清地说道：“我……却一直都不……不知道，我连他最后……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奶奶是怕你伤心。”傅知珩也不知该如何安慰，等到她情绪稍霁后，他问道，“那舒奶奶以后的生活，你有什么打算？”
他是个现实主义，他从不会执着于已发生的事情，他在乎的是未来的方向。
“她不愿意和我一起生活。”
“那我给她安排安宜最好的养老院。”
“现在让她离开舒村，她也不会同意的……”
“那以后有需要了，你一定要和我说。”
“谢谢你，哥。”
“拿我当外人，这么客气！”
舒凝抿抿唇，声音低了下去：“没有。”
“最好没有。”傅知珩不经意间发现窗帘下藏匿着一只小猫儿，问道，“养猫了？”
舒凝点点头：“嗯，叫七喜。”
“它很腼腆。”
“它怕生人。”舒凝瞧了七喜一眼，又问了问，“对了，家里人还好吗？”
“大家都很想你。”傅知珩沉吟了一会儿，“尤其是爷爷和姑姑。”
一听到傅玉珍，舒凝冷不丁地心头一悸，垂眸，神色沉静。
傅知珩察觉到舒凝眼眸再次异样，很快便开始转移话题：“以后有什么安排？”
……
接着，两个人又聊了许久，直到凌晨两点傅知珩才返回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