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灯光投落，慵懒的音乐声带着微醺的韵调。在音乐环绕下，苏淮最后那句话又说得极轻，奚虞根本没听清。

“你说什么？”奚虞问。

这种场所，大家都会借着震耳的音乐声有意无意地靠近。

苏淮原想靠近些说话，但不知会不会给人带来不适，所以朝奚虞前倾的身体停了下来，缓缓退回原位，他选择给她发微信。

手机在掌心一震，奚虞低头看微信。

7-11：「可以请你喝一杯吗？」

7-11：「如果不打扰你和男朋友的话。」

奚虞抬起头看他，苏淮本就等待着答复，和她对上视线后，苏淮微微扬了下嘴角，一双眼睛在迷离的光线里显得极其温柔。

奚虞学着他的格式回复：「可以由我请你吗？如果你女朋友不介意的话。」

7-11：「不介意，因为没有。」

奚虞拢着层阴霾的心情，因为这句话放晴了起来。

fish：「不打扰，因为我也没有。」

得到想要的答案，苏淮的笑容不觉加深。

他们在吧台的位置坐下，奚虞看着那面玲琅满目的酒柜墙问苏淮：“你想喝点什么？我请你啊。”

苏淮一仰头就锁定目标，指着酒柜最上端那格。奚虞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在一排形状各异的酒瓶中，找到被他指着的那瓶毫不起眼的红酒。

奚虞指着问：“这个？”

苏淮点头。

那瓶红酒外观看着非常朴实，贴纸泛黄，瓶壁厚重，在一排精美的瓶瓶罐罐中毫不起眼。奚虞向调酒师招了招手，对他指着那瓶酒。

调酒师眼睛一抬，看见那瓶酒后垂下目光时看了苏淮一眼，热切地对奚虞说：“这位女士，你确定吗？这可是我们老板的珍藏，他打算留着以后结婚的时候开的——”

奚虞不知道给什么反应，只好讪笑，“噢，那希望你们老板早日结婚。”

“谢谢你的祝福。不过你要是真想要的话，我想他应该可以割爱让给你。”

“不必了吧，倒也没非喝不可的程度……”

“可以的，他要是不同意，我尽量帮你争取，再偷偷给你打个骨折，十万块就行，圆圆满满，好意头。”

奚虞内心一颤，霎时之间分不清调酒师是在逗她的还是说真的？

她扯着僵硬的嘴角笑了两下就收回笑容：“你这样不太好吧？”

“没事的，我看他这辈子是结不上婚的了，还不如把它献给其它有缘人。”调酒师转头问苏淮，“帅哥，你说是吧？”

苏淮支着下颌松散地坐着听他们说话，手指跟着音乐节奏轻轻在台面上轻叩着，心情看起来非常不错，“你说得没错。”

奚虞睁圆眼睛，她凑近和苏淮说话：“你怎么能跟着他瞎起哄？”

“我觉得他说得挺有道理。”

“你这个‘觉得’有点危险啊？你是不是喝多了？”奚虞狐疑地打量他。

“没喝。”

“那你肯定是被这里的酒气熏上脑了！”

在他们说话间，调酒师忽然不见影踪。奚虞马上警惕起来，他不会打算强买强卖吧？

又过了几分钟，调酒师端着两杯造型精致的鸡尾酒放在她和苏淮面前，做了个绅士礼动作告退，“have fun！”

“我还没点东西呢！”

“你旁边的帅哥点的。”调酒师说完闪身离开。

奚虞被眼前两杯鸡尾酒的造型吸引。高脚的宽口径玻璃酒杯中间放置了一块粉蓝色的山形冰块，周围盛满澄澈明亮的酒液。

她举起酒杯凑近闻了下，是酸酸甜甜的味道，随后轻轻放下。她今晚委以重任，要当司机，不能喝！

“我能不能换一杯其他的？我等下还要开车呢！”奚虞遗憾地将自己那杯酒徐徐推往苏淮的方向。

苏淮摁住推过来的酒杯，两个人的指尖隔着小小的玻璃杯底，触及到同一片沁着水雾的冰凉。

“无酒精的，是气泡水。”

奚虞闻言手指松力，那杯酒又被推回自己面前。

她举起轻啜一口，的确是带着淡淡混合果香的气泡水。奚虞心情松泛地靠着椅背，和苏淮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更多的时间是在看舞台上的人唱歌。

奚虞不经意回头，在忽明忽明的光影里，她感觉看到了几张抓耳挠腮的脸蛋，还感觉到下一秒，这几个人就有要鬼鬼祟祟飘过来的意图。

她赶紧给黄嘉嘉发信息。

Fish：「7-11」

言简意赅，黄嘉嘉秒懂，回了个欣慰的笑脸。

但奚虞没想到，会过来的人竟是令禹。

她的包被令禹背在肩上，他很自然地往两人中间的位置一站，令禹居高临下地对苏淮疏离一笑，苏淮回以同样淡薄的笑意。

“小虞姐，要回去了。”

奚虞见他目光落在那杯酒上，忙严厉声明：“这是气泡水不是酒，我有分寸。”

好歹比他大三岁，却一直被大人嫌弃不如令禹有分寸的挫败捶打多年，奚虞每次都愤愤不平。

令禹看她露出严谨的神情，嘴边挂着丝无奈的笑，“喝了也没关系，我叫了代驾。一起回家吧，我也想回家一趟，明天再去学校。”

奚虞看了眼时间，确实不早了，黄嘉嘉和两位师兄已经在出口的方向等着。见她看过来，那三个人像是怕她看不见自己，同时高挥手臂突显存在。

“苏淮，再见。”奚虞拿起高脚杯，和他面前的那杯轻磕了下杯沿。玻璃碰撞发出的清脆一声叮当响，瞬间被湮没在浪漫音韵里。

“话说早了，说好是我请你的。”奚虞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尖，说完把剩余不多的气泡水喝了个干净。

苏淮也举杯抿一口，“加上这次，你总共欠我一二三四五六次咖啡。”

奚虞信誓旦旦，“下次我一定请你，那我走了。”

“好。”

苏淮目送奚虞离开。

一如从前的每一次，他总是看着她的背影，看着她被朋友簇拥，被包围。永远不会落单，无论何时何地，前方一直有人在等她。

有些人与生俱来就有让人喜欢的天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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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奈之窗》的画展即将布场，奚虞清点完所有物料，和甲方沟通好搭建时间申请场地，又联系完货车拉送物料，眨眼一上午即将过去。

周婷路过见她忙得焦头烂额，拿出手机一顿猛点然后递给奚虞，问她要不要一起叫外卖。

奚虞接过她的手机，商家图片显示的牛肉面卖相确实不错，划到最后她又加了个葱油饼，才把手机还给周婷。

周婷看了眼她写的备注，眉梢一挑，“什么鬼？葱油饼不要葱？”周婷扭头看她，“葱油饼的灵魂都让你夺舍了。”

她喜欢葱油的香气，又受不了葱花在口腔里咀嚼后爆发的气味，“少葱，少葱总行了吧？”

少葱是奚虞最后的妥协。

“我真想知道，你点成功过不要葱的葱油饼吗？”

奚虞得意开口：“有啊，不仅如此，我还点过不要鸭血的鸭血粉丝汤，不要鸡蛋的鸡蛋灌饼......”

周婷难以置信，“你是去找茬的吧？”

午饭时间一到，众人挤进茶水间。

茶水间里有一大片落地玻璃，靠着玻璃边上摆着几张白色小餐桌。

奚虞在一堆外卖里找到她们牛肉面，沈悠卿朝她和周婷招手示意坐在一起，同桌还坐着设计部的贺齐和林智。

奚虞边吃面边听他们聊天，话题从最近新上映的电影聊到游戏，越聊越投机。

她吃完后最后一口面，放下筷子：“我以前总觉得搞艺术的人会特别文艺范。”

贺齐望着窗外的风景叹气：“我们不是搞艺术的，是艺术搞我们。”

沈悠卿边整理餐盒边搭腔：“别说得那么难听，我们不搞艺术，我们只是艺术的搬运工。”

林智摸着下巴补充：“详细来说就是要扛得住压力，耐得住寂寞，熬得了夜，搬得动作品，做得了针线，拿得起榔头，放得下脸皮，上得了高梯，跪得下地板。”

沈悠卿和贺鸣赞同地直点头，一起给他竖起大拇指。

两位男生饭后相约一起去抽烟，茶水间就剩下她们三个。沈悠卿有个交往多年的男朋友，奚虞也认识他，所以沈悠卿没什么避讳，坐在那和他聊着电话。

周婷也耳闻过沈悠卿这位男朋友，等沈悠卿挂了电话，她感概：“是什么动力驱使你们谈恋爱这么多年还不腻的？没别的意思哈，是我自己觉得人总会相看两厌的。”

沈悠卿：“那按你这么说，结了婚的那不得都要离婚？”

周婷耸肩：“婚姻比恋爱复杂多了，感情、孩子、双方家人、财产，牵扯太多很难切割，所以名存实亡，得过且过。不像谈恋爱，爱没了，不用风吹，自己就稀碎成渣渣。”

沈悠卿调侃她：“你这是吃了多少爱情的苦？这么悲观？”

“实不相瞒，母单至今，但一路看着我爸妈的婚姻状况......”周婷凝思，“我始终认为‘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还是单身狗的日子要更加惬意快乐，没头没脑，幸福到老！奚虞呢？有男朋友吗？”

苏淮原本想要进去冲咖啡的，但听见她们正在聊天，话题还挺私密，就不打算进去了。人刚转身就听见话题转向奚虞，他不禁停下脚步。

“我啊？没有。”奚虞如实说。

“噢！没有人追。”周婷看着她那张干净纯粹的脸故意揶揄她，“没事，说说看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姐姐看看手里有没有合适的盘推荐给你。”

奚虞闲着没事，倒也认真思考了起来。

不仅沈悠卿和周婷等着，一墙之隔的苏淮也等着她的回答。苏淮手掌收拢，指腹无目的地来回抚摸食指。

奚虞脑里先是出现一张弥漫着烟雾的模糊轮廓，薄雾一点一点消散，苏淮的脸清晰浮现，奚虞猛地回过神来，含糊说道：“投缘的吧。”

等了这么久就等来一句抽象又广泛的要求，周婷不满：“没人喜欢头方的好吗！”

沈悠卿笑骂一句：“你个柒头！”

周婷开始从星座上分析她，“你是风象的吧？”

奚虞颇惊讶地睁圆眼睛，“你怎么知道？”

“正如其名，风是没有形状的，怎么会喜欢条条框框？”周婷摊手，“反正我认识的风象，就是莫名其妙因为某个场景某个动作某阵风某阵雨某种感觉，就悄悄心动了，并且一发不可收拾。”

被精准戳中，奚虞哑然。

“所以你们特别难追，根本无从下手啊，姐妹。”

奚虞觉得没她说地那么夸张，“还好吧，如果我愿意和他说好多好多话，吃好多好多饭，那我肯定超级喜欢他！”

沈悠卿搭腔：“还有睡好多好多觉。”

奚虞脸颊微热，义正词严：“光天化日，别说这种儿童不宜的话！”

“你还是儿童啊？”

“当然，我每年还要过六一的呢！”

耳边尽是她们漫无边际的闲聊声，苏淮嘴角漾起弧度，离开了茶水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