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向晚从堂内出来时，九歌在廊道的一侧等她。

她心里有个大胆的猜测需要向季向晚确认。

“师父，你怎么在这里？”季向晚远远的便瞧见柱子上倚靠着一个身影。

走近瞧才发觉是九歌，不过因为季父说的事，她面上的笑并不好看。

“是因为联姻对吗？”九歌问。

她猜得出七八分，季姒死了，季家总归是要有人替上去的。

而季向晚她虽然在做女子的某些方面不才，可毕竟是季家的人，她必须嫁。

“嗯，师父神机妙算，能不能把这亲事算掉。”季向晚耷拉着脸，连开玩笑的话都说得丧气。

“可以。”

季向晚一惊，她没想过九歌真的有办法。

于是开口问：“什么办法？”

“杀了周家的人。”九歌声音充满寒气。

季向晚原先抱着点唯一的希望，在此刻破灭，眼中的星光黯淡下来。

“这不是好办法。”

“向晚，我想去趟喻家书院。”九歌向她说道，话锋一下跳转季向晚还未反应过来。

喻家书院是刘远深曾经待过的地方，而恰巧季姒也曾出现在那里。冥冥之中，九歌总感觉喻家书院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再退一步讲，刘远深与季姒是否有情尚未得到确认。

“师父也想到了这一层吗？”季向晚眸光忽而凝重起来。

回想起在天水镇中的事，疑点重重，前言不搭后语，而唯一与季姒有最多的接触的刘远深却一心求死。

可谁又能知道这背后他说的话有几分真假。

天水镇的人多多少少因为迷魂蝶变得记忆混乱。

只言片语之中，她是不会相信刘远深的一面之词。

“我觉得阿姐没死，我一定要找到阿姐，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她眼神越发坚定。

九歌微微点头，至少她知道季向晚和她想到一处去了。“师父今天很晚了，快去好好养伤，还等着师父指点我呢。”季向晚轻推九歌后背，央着她回房间休息。

九歌拗不过季向晚，只好在她的催促下回房，从一开始就拗不过她，更何况现在。

季向晚看到九歌关上门才离开。

九歌并未睡下，她如今身上的灵力不能滥用。

可整个巫族都秉承凤凰一族的灵力，她身上也不例外。

在不确定的情况下，她不能轻易再使用任何灵力。

“天狐，巫族除了圣脉之外还有其他的术法吗？”九歌坐在桌前望向在床上困了许久的天狐。

今天一整天天狐都没出门，却看上去比她还困。

天狐翻了个身，漫不经心的答道：“巫族的灵力能加快修炼，只是比普通人快点，主人若要试试普通人的修炼，那需要付出更多的代价。”

九歌惑然，她不知普通人的修炼是怎样的。

她曾经的修炼全都依赖巫族的力量，如今要从头来过，甚至该如何从头来过都不知。

“主人，正是因为普通人的修炼不易，所以才会有妖魔的诞生。”天狐看出九歌的疑惑，随后正经的解释道。

若是与妖魔联手确实能长进修为可是这个办法极其危险。

一不小心就会被反噬。

簌簌风声吹起满地凄凉，她怕了。

她怕没有修为，没有任何的灵力。

仅仅只靠季向晚的三脚猫功夫，如何能找得回蝴蝶铃。

“但是主人你的身上不止有巫山的灵力，还有护心麟。”天狐青色双眸发出绿光，将九歌体内的鳞片看的一清二楚。

护心麟是白粼在危难之际赠与她的，九歌却没曾想过可以以此作为避开巫族灵力修炼。

“护心麟可是好东西，天地之间没有几片，主人好福气。”还没说上几句，天狐浑浑噩噩的又想睡觉。

一夜而过，九歌并未睡下，而是一整夜都在寻找如何利用护心麟加速自己的修炼。

清晨露水在叶片之间欲滴，季向晚与若玉急急忙忙便来到九歌的卧房寻找她。

在她们二人敲门之际九歌先行打开房门，她耳力过人一早便听见她们的脚步声。

这些人多的地方出入不宜带着天狐，九歌摸了摸天狐的头，它轻轻蹭蹭九歌，示意它知道，便又是睡过去。

白日长街不如夜间热闹，人明显少些。

街上的人大多都认识季向晚，时不时会向她问好，季向晚都笑着回应。

来到喻家书院时正巧是书生上课的时间，门口虽然有人守着，可眼瞧着有些女子也进去了。

于是若玉先起了头说道：“我们混进去怎么样。”

季向晚点头认可了她的说法，九歌漠然但这是最好的办法。

若玉装得大方就好像是她真的是这里得女学生，季向晚看着若玉如此自然立马学起来。

九歌则是慢悠悠的走进去，门口守着的人并没有在人海中查出不对劲的地方。

喻家书院比季家的府邸还要大上一倍，用的东西也都并非普通人家能使得上的。

难怪刘远深会读不起这喻家书院。

若玉与季向晚被人流冲散，九歌随意跟着个女子走向里间，里面围坐的皆是女子，还未落座就瞧见若玉与季向晚二人悠悠的走来。

“唉，你是新来的吗？”身后的小姑娘穿着不俗，话语间和善，笑起来有些像季向晚。九歌回头眼神温柔答道：“嗯，有些不太了解，还需多请教各位。”

那小姑娘一听这话脸色瞬间便垮下来，皱眉说着：“这书院有什么好的，不如回家去，我爹非要我来。”

她一脸天真任性的模样，由此可见她不涉世事，并不知道女子读书是件不容易的事，反而对此不屑一顾。

九歌垂眸浅笑答道：“姑娘是否家境殷实。”

“我爹在家中为我请了先生，只是不想来这样远的书院。”她瘪嘴道，似又想起些什么而后又说道：“听说是因为喻家书院的那位先生，是个很有学问的人。”

小姑娘视线落到前方，她抬手指向那个方向：“就是她，我听了几天只觉得大差不差。”

那先生迎面走向正中间，身姿纤弱，莲步轻移，即使带着幂篱遮住上身也能让人感知到那层纱下的人是副好容颜。

季向晚与若玉本想着离九歌近些，只是那先生出来之后，大家都噤声，只好停留在原地，与九歌对坐相望。

“你觉得这先生怎么样。”小姑娘伸手戳了戳九歌的后背，小声的说道。

九歌并未回头只听见她又小声的嘀咕，竟然是个女子。

正中央的女子出来后不久，她的身后紧跟着出现一个男子，身着蓝色长袍用金丝线绣着翠竹，手持一把折伞题字有画竹。

那男子走至女子的身侧，对着一众女学生从容谦卑浅笑，而后开口：“这位便是有负盛名的女先生。”

话音落，哗然声群起，女子淡定自若，秉持着端庄的仪态。

男子见此也不慌，温声道：“筝先生为大家授学是不收钱的，凡为女子皆可入内。”

此时堂内一片沉寂，九歌身后的小姑娘开口问道：“喻家书院还做这样的买卖？”

“在下惶恐，这些皆是筝先生的意思，能请到这样先生喻家书院自然听取她的意思。”男子墨色双眸温和，叫人怎么也升不起怒气。

那小姑娘只好坐下来不再说话，九歌看向对面的季向晚，她直勾勾的盯着筝先生。

“不就是喻家书院吗，本姑娘日后都不来。”小姑娘在身后气鼓鼓的说着这些话，俨然是个心智还不成熟的小孩。

九歌的目光也落在筝先生的身上，只觉得好似在哪里见过。

可她连脸都没露出来，如何能对她有熟悉的感觉。

男子替筝先生稳住局面后，坐到最后面的一侧，将接下来的一切交给她。

“我少时嗜学，可身为女子不得贪学。”筝先生朱唇轻启，声音温和却十分有力。

她并未多加赘述她的来历，讲起诗书之时她说得游刃有余，简约明了，条理清晰。

九歌被她引经据典出口成章的本事惊叹到，其余在座的女学生皆听得认真，就连懒散惯了的若玉都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独独只有季向晚看筝先生的目光不同，她不是折服在她的学识之下，而是在透过她看别人影子。

筝先生觉察到她的失神，转过身定睛看向她，温声提醒道：“可是我哪里讲的不清楚？”

若玉偷偷在桌下扯她的袖子，季向晚恍惚之下回过神。

“阿姐。”季向晚抬眸直视她。

筝先生静若木偶般不动，没人能看得清她幂篱之下的神情，她站立在原处，轻笑言道：“从前有人这般叫过我，但她不在了。”

“好了今日就讲到这里。”筝先生对着其余的女学生说道，随后其他人慢慢悠悠的散去。

只有季向晚还失神般盯着筝先生。

“阿姐，我知道是你，你同我说一句姊妹情似雨。”季向晚箭步上前拦住筝先生的去处。

先前那男子上前用内里展开折扇将二人隔开，紧紧护住身后的筝先生。

“季姑娘在喻家书院撒泼不是个明智的决定。”他开口讥嘲全然不同于第一眼见到的人。

季家与喻家向来势如水火，何况早些年季家在灵石生意中略胜喻家。

他说这话便是要季向晚认清自己身份。

“季姑娘，我脸上有伤，见不得人，何苦要往人身上撒盐呢？”筝先生不情愿说出她带幂篱的原因。

“我......”

季向晚确实不能做到在被人的伤口上撒盐，更何况她只是觉得面前的人有些像季姒。

若是真摘下来不是，那不成了恶人。

再说，如果是阿姐她一定会与她相认。

季向晚不再上前阻拦筝先生，九歌与若玉将季向晚准备架走。

“如果你是阿姐，你会眼睁睁的看着我嫁给周家的人吗？”若玉拽着她的手紧了紧，只想快些拉她走。

九歌在季向晚说完这句话时，回首看向筝先生，她毫无反应，甚至也许没听见这句话。

直到她们声音消失，筝先生才回头看去，早已不见三人的身影。

她身子一软险些跌倒在地上，身旁男子扶住她的手臂，随后迅速抽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