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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夏季雨天午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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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初见那天起,温郁香就有点怕他的眼神。

这个人仿佛钢琴上的黑白琴键,内外分成截然不同的两个面。然而,他也会像钢琴是白键更多吗?

是她从一开始就有了芥蒂。

初见那天,也许,并不是他绊倒她的,事实上,可能根本就没人去绊她的脚,只是她自己磕磕绊绊不小心给摔了而已。

-

“抱歉,我不知道她……”温郁香停顿一下,“他,是个喜欢用女厕所的男变态。”

“怪不得他每次来我家总想用我们的卫生间,还好我都因为妈妈的‘卫生间洁癖’拒绝了。”

楼下房间正寂静,裹着宽大外套的女孩正坐在客厅等待,等空气里浮着的药草味足够浓郁,然后被妈妈叫去泡药水澡。

厨房那边很热闹,而客厅面对面坐着的两人间却涨满静谧的雨声。

“这是一种新型变态。”沙发上坐姿松弛的人一本正经这样陈述介绍道,“你不看新闻吗?邻市的商场已经出现过这种生物了,我在新闻报道上看见过不止一次。”

说完,利欧又补充一句:“我怀疑你有交友不慎的魔咒。”

温郁香:“……”

温郁香对此无话可说。

她就是这样的,天生有一种古怪心理——不管对一个陌生人再有警戒心、厌恶感,一旦对方暴露了身上的伤口,她就会生出莫名其妙的善意。

当初,跟宁檬交友就是这样来的,原本她这辈子都不会拥有一个朋友,但很奇怪,一个人的袖口不经意滑落了,露出亲生父亲鞭打的红紫色伤痕,从此,目击者就不能再视彼此的关系为完全陌生。

窗外的雨沿着玻璃往下流淌,它们不是一滴一滴淌落的水珠,而是大片水膜般覆盖了玻璃的水幕,让人看不清窗外景象,只能看到含混不清的红花与绿藤融成一团。

温郁香的目光从巨大的拱形落地窗上挪回来。

她欲言又止。

“我……我把你的相册弄成那个样子,你很生气吧?”

利欧盯紧她局促的表情:“我为什么要生气?”

他说:“那相册本来就是你的。”

温郁香呆住。

要讹她了?让她高价买下相册吗?她犹豫地瞧着他。

尽管这其实是在她家,利欧还是去厨房为这刚从昏睡中醒来的人拿了一杯水。

——如果是在一天前,温郁香对他还充满戒备,她一定不会在“得罪他”之后接过那杯水,因为她可以猜测到,这人只是表面对她展示和善,一到背地里就会如何阴险地报复她。她心里有数。

现在变了。

她缓缓接过那杯水,喝了一大口,差点被呛到。

但刚才下意识打量水杯的动作实在令人无法忽视。利欧盯她片刻,问:“你对我有什么意见?”

“没有!……关于相册,我会补偿的,给我一些时间想想方案。”

“我问的不是相册的事。”

“啊?意见……”温郁香的眼珠不自觉往天花板上转,人磕磕巴巴道,“没有啊……”

为掩饰不自在的反应,她下意识说:“你是一个很好的人,利欧。我的生日在下周,你要不要来跟我家里人一起吃晚餐?”

说完,她就后悔了。

她为什么要邀请他!

已经来不及,对方顺口就在问具体时间地点人物。他自然而然推算着:“那时候我刚从欧洲决赛回来,时间正好。有哪些人?”

温郁香叹口气,垂着双肩回答:“……有我妈妈,我,我外婆。好像也会有你的妈妈。我听见他们讨论过一间新开的森林餐厅。”

“你的外婆?”

利欧喝水的动作一顿。

“嗯,我外婆来杉城过夏天,大概会停留近两个月。我妈妈因为暑期要跟乐团去欧洲巡演,所以托外婆来陪我。”

原本“陪”是“照顾”的,但温郁香心想,自己也是马上就到十八岁的人了,这样说起来不好意思。

她不确定是不是错觉,自从话题转到她的外祖母这里,对方的神色就变了。

这会利欧喝着果汁,视线投放在她脸上,并未聚焦,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温郁香出声唤回他的注意:“你下一轮的比赛曲目练好了吗?”

“你在关心我的事?”

“从没听你谈到过这件事,你应该是很有信心夺冠,没有困难吧。”

“没错。”他紧盯着她的眼睛,手指在玻璃杯壁上轻轻摩挲,“我决定要得到什么,那就不会有任何壁垒能成为阻碍。”

他盯着她说这话。

“……”温郁香实在不理解他突然又对她放狠话干什么。

她悻悻地拿起水杯继续喝水,这时温妈妈回到了客厅,利欧起身简单寒暄几句,临走前,又看了温郁香一眼。

-

外婆是在一个暴雨天来的。

那天气与外婆的深灰色裙子、黑色小皮鞋极配。

从那天开始,雨连下了三天三夜——原本这对杉城来说很正常,但一分一秒也没停过就过分了。杉城排水系统遭到一点考验,好在对过去一百年的历史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

一个午后,家中照旧只有两人,祖孙两个身影坐在窗边读谱。

老太太盯着窗外那栋房子看了很久,突兀地抛出这么一句话:

“少跟利欧一家接触。”

这已经是温郁香第三次听到这句话了,雨也才下了三天呀。

她受不了,暂停练琴,将乐谱架挪到一边去:“到底是为什么啊?您跟我说说原因吧。”

“原因?”老太太坐得很直,手持一杯雨后碧螺春慢慢地品。那眉毛与嘴唇的妆容一丝不苟,每天像拿复印机印出来那么精准如一。她的薄唇棱角分明,总叫人一看就觉得说话厉害。

这位年老的女士曾是小有成就的钢琴家,六零年代远渡重洋赴美留学,归国时已是斩获不少国际奖项的青年演奏家,只是此后专注教育事业,回归生活,因此没有一口气在国际音乐事业上走到底。但如论如何,她仍然是强大的、精明能干的、无可匹敌的。祖孙三代所有人当中她说了算。

她让温郁香从小到大闭门不出,好,那么十七年就是如此。

“没有原因。”老太太说。

“可下周我的生日,妈妈会挤两天时间赶回来,她还邀请了利欧妈妈……”

老太太闭了闭眼,放下茶杯。

“这就是让我感到最丢脸的事。你母亲这辈子记性太差。”老太太轻叹一下,紧接着绷紧嗓音,“不过,这没什么,你只要记住我的话,表面应付他们一家就好,不要深交。”

-

外婆说的话,温郁香当然听。

外婆与外公不一样,小时候,温郁香家距离商场有段距离,由于皮肤怕阳光的病症她出行并不方便,却又渴望电视里呈现的逛街购物情节,于是,外公就去给她弄了一辆购物车,每次来看她,只要遇上阴天,必定推着几岁大的小女孩坐购物车逛整个花园。

老先生每天晨跑,身体健朗,把温郁香从几岁推到了十来岁。

这种幼稚的游戏每次都招来外婆的叹气。但是,时隔多年,温郁香仍记得很清楚,那是一条非常壮观的环形走廊,外侧花园断断续续栽种着藤类植物,藤条缠在绿篱上,绿篱上又缠满无名小白花。她绕着长廊一圈又一圈旅行,一路上充满惊奇地观赏飞逝的花景。

外公已经去世几年了。

-

转眼十八岁生日就来临。前一晚,温妈妈赶回了家,准备在这短暂假期的夜晚偷偷给女儿送上一个惊喜,但是当她带着漂亮华丽的红裙子闪现时,被正在卧室拆礼物的温郁香惊了一下。

温妈妈轻喊道:“谁给你的?居然有人比我抢先一步?这个鲜花包裹什么时候送来的?你有新朋友了?这次是真的跟宁檬绝交了吗?”

“可可,你见过的啊,在上次利欧的成人礼她加了我的网络联系方式……”温郁香撑着下巴,拨弄包装纸,“不过很明显我们还不熟,她都不知道我本人养了那么多花。”

“郁香,这花可不一样,你就养过一次,还养得那么失败,当时放在花园水槽里都烂根了。”

面前这一束很新鲜。

进口的卷边弗朗花,花瓣卷曲,像是烫过头。色泽自带柔光,长长的花瓣尖上呈着一点黄绿色。温郁香无端喜欢这花卷得“乱七八糟”的样子,尤其爱这奶油黄色。其实这品种别的颜色也不错,但不能跟奶油黄相提并论。

卷边弗朗让温郁香莫名其妙地想起利欧那头鬈发,明明颜色毫不相关,卷曲度更没关系。

它是非洲菊的一种,别名香格里拉,同类有另一种深黄色的叫堪培拉,没这么漂亮——因为那种深黄色里已经有向日葵永远称霸了,怎么也比不过的。

温郁香很开心。她喜欢花卉,这兴趣是从小就开始的,小时候她就常常在鞋带上系几支玛格丽特,在脑袋上编花环,连可爱的小挎包边也插满花束,虽然不能出门逛,但在家做梦,想象自己这样打扮在阳光下逛街的滋味还挺新鲜。

-

生日前夕,温郁香有一件没告诉妈妈的事。

她也收到了远方妹妹的一份祝福。

幼年时父母离异,一人带走一个女儿,当年妹妹跟着父亲生活了,双方远隔千里多年不曾再见,彼此都没有关于家庭的记忆。

但多年后一次机遇之下,温郁香意外获得妹妹的社交网络账号。

她私下与妹妹联系上了。

终于,她得知了这个女孩子过去成长历程中的不少事,也渐渐了解对方的各种兴趣爱好,并对其中一种印象深刻——妹妹几乎读遍了世上各国所有童话书,是个彻底活在梦幻世界里的幼稚鬼,经常说一些不切实际的话。

几年时间,两人就这样靠偶尔一封电子邮件往来。当温郁香在古典乐上被外婆挑刺,感到难以满足期望与要求时,就会陷入丧气悲观。这时候,网络那一端的女孩总是及时传来消息或邮件安慰,每次都用各种夸张语句鼓励她、陪伴她。

最近一次,温郁香发过去的是一封碎碎念的抱怨邮件:我不懂妈妈为什么打算让我在生日穿那么艳丽的裙子和鞋子,明明是只有几个人出席的晚餐,非要把阵仗弄得像公主出场一样,但是很明显我这种怪病患者绝不是什么公主……

入睡之前,电脑屏幕上显示,妹妹发来的生日祝福邮件中有一小段相关内容回复:

……

你是!

姐姐,你当然是公主,有着长长漂亮头发,永远安歇在寂静高塔上的公主。也许,有个王子曾为了你穿过密林,遁入迷雾,攀越城墙,破除荆棘,几近付出一切才来到你的窗边,而你对此一无所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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