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赭杉军婉拒了辛家留宿的好意，坚持要回云浮山。

如卿起身：“我送先生回去。”

赭杉军淡声：“不必劳烦如卿，我自行回去便可。”

如卿笑：“先生的本领若施展出来，吓到旁人可怎么办。”

赭杉军垂眸：“有劳。”

如卿拿上车钥匙，带上手机：“我去去就回，爸爸妈妈你们先睡。”

辛牧不爽：“你记得明天要送我上学啊。”

如卿笑：“记得的，安心睡吧。”

回云浮山的路上，如卿问：“先生，和我爸爸谈得怎么样？”

赭杉军道：“另有职责在身，只能辜负好意。”

如卿倒并不意外：“反正我也想象不出先生上班的样子。”

她忍不住弯起嘴角：“先生往那一坐，只怕公司的小姑娘一天要跑过来八百回。”

赭杉军淡笑：“如卿言过其实了。”

如卿又看他一眼，换了黑发的他，容颜更是清俊，要是他去爸爸公司上班，她也想去上班了。

不过上苍费了大劲把他送过来，总不至于只让他来做个上班族吧。

于是她问：“先生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赭杉军道：“接下来我不一定会在抱朴观久居，会到各处游历。”

如卿不可置信：“先生这就准备要出远门了？”

赭杉军淡淡点头。

她笑：“不能这么拼命啊，先生你现在还没好全。”

他看着远处，神色平静：“它已经知道我来了。”

如卿不解：“它是谁？”

赭杉军道：“邪。”

她皱起眉头：“先生，如何知道的？”

赭杉军在她眉间点了一下，示意它往西南看，如卿定睛一看，远远便看见西南方位有幽绿的气焰笼罩。

她喃喃道：“那个方位，好像是公司总部大楼啊。”

赭杉军神色霎时凝重：“如卿，抱歉，你们或许被我连累了。”

如卿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先生的意思是，它会从我家下手？”

赭杉军点头：“它在向我示威。”

如卿脸色变了：“那怎么办？”

赭杉军道：“先去公司。”

她立刻调转方向：“要不要告诉爸爸？”

赭杉军道：“不必。”

如卿忧心忡忡：“它会怎么对付先生呐？”

他道：“邪很狡猾，它不会直接面对我，只会藏在暗处不断挑衅，利用人性弱点进行挑唆，制造争端。”

闻言，她心头一紧，立刻把车速提到最高。

如卿脸色绷得紧紧的：“我有点慌，先生。”

赭杉军宽慰道：“你这么开车很危险，我先过去，你慢慢来。”

她紧紧盯着前面，问：“先生你要飞过去么？被别人看见要被抓去当怪物研究的。”

赭杉军笑道：“放心，山上的精怪都没被抓。”

她嘀咕：“先生，你的幽默一点都不好笑。”

赭杉军拈了一个诀，从车内飞身而出的瞬间，紫霞之涛也破空而来，自动负于背上，瞬间一人一剑，消失不见。

如卿想了想，还是拨通了辛程的电话：“喂，爸爸，刚刚先生往公司总部大楼去了，他说那里可能有点问题，你要不也一起过去看看什么情况。”

辛程声量提高了：“什么？好的，我立刻过去。”

辛程建筑的总部大楼，是姚市著名的地标建筑。

辛程建筑起家和绝大部分建筑公司一样，开始的时候只是一个小施工队，这个施工队在老董事长的带领下，注重品质，效率又高，在业界内有极好的口碑。

于是渐渐发展为一家专业的建筑公司，这二十几年又经过辛程董事长的经营，不仅在姚市几乎处于垄断地位，在全国其他地方也具有极强的竞争力。

在十年前，董事长辛程大笔一挥，买下一块地皮，新建了一栋更恢宏气派的总部大楼。

因其设计极具现代化气息，成为当地的网红打卡点，每天都有许多网红在楼底下直播。

今天所有网红的直播，都不是直播自己，而是一个坐在网红玻璃桥上的中年人。

高处风很大，吹得他的身体摇摇欲坠。

他好像在等什么，楼下的人似乎也在等什么。

底下的消防人员已经支起了气垫，全神戒备。

有网红用着兴奋的语气道：“直播间的宝宝们，持续关注最后的结果，大家认为，他会跳还是跳？把你们的猜测打在公屏上，压对结局，主播会随机抽出一名幸运宝宝送上大礼哦。”

赭杉军施了隐身术，听着主播的讲解，感到极度不适，再看屏幕上，一连串都是跳，还有人问怎么还不跳。

他深深叹了口气，往高处纵跃而去。

他静静站在男人边上，男人似有所感，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又转过头看向茫茫夜空。

又过了十几分钟，一辆车疾驰而来，是如卿。

她神色焦急：“这位先生，你冷静一点，有什么事情是过不去的呢。”

可惜风太大，而桥又太高，她的声音被风吹散，男人模模糊糊发出几个音节，似哭非哭，似笑非笑。

底下人开始等得不耐烦：“你跳不跳？要跳快跳，不跳不是男人。”

这时，又一辆车驶来，是辛程。

男人看见辛程，情绪突然激动：“辛程！我为你卖命十年！你居然裁了我！我已经三十五岁，上有老下有小，工作找不到，月供还不起，房子车子都要被收走，你说我怎么活？！”

底下的人议论纷纷，原来是黑心资本家，把人逼得走投无路。

如卿心中一缩，担忧地看向辛程，辛程接住了她的目光，点点头，神色泰然，他拿过消防员的扩音器，语气沉稳：“小何，你是成年人，应该有自己的判断，行业不景气，裁人是不得已，何况当初裁人的时候，公司出于人道主义，对十年以上的老员工都予以N+3的赔偿，从这点上公司无愧于心，你也欣然接受。你当初买房时，找公司申请无息贷款，杠杆过高公司财务未审批，你便去贷了商业贷，你应该知道，过分追求与自己能力不匹配的东西，只会让你陷入泥潭。如今一年过去，你走上了我们都不愿见的道路，威胁或者逃避，都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我希望你冷静下来，再想想你的家人，担起你应该承担的责任。”

男人歇斯底里：“我没有办法，我今天的一切，都是你造成的，明明有那么多年轻人，裁他们更划算，你却偏偏要动我这种上有老下有小的老员工！”

赭杉军静默，并未出手阻止，他想确认一件事。

辛程从容不迫：“是，裁年轻人更划算，他们初入职场，什么都不懂，甚至可以不给赔偿也能把他们逼走。但公司不能这么做，很多员工毕业后第一份工作便是在辛程，第一份工作是塑造一个人职业观，价值观最重要的时候，如果把他们裁了，一无经验，二无财产，他们以后在社会上如何立足？这对他们未来的职业生涯，乃至个人自信都会有无法估量的负面影响。”

男人哈哈大笑：“你真仁慈啊，你对别人仁慈，就是对我残忍。”

辛程依旧沉稳：“小何，这个世界总是无奈的，但也并非没有希望，你才三十五岁，下来吧。”

如卿低声问：“爸爸，不能再给他一个工作机会吗？”

辛程笑了笑：“卿卿，如果我开了这个口子，以后就会有无数次。”

如卿默然。

男人古怪地笑了一下：“不，我要让你愧疚一辈子，我知道你女儿特殊，我要让她天天看到我缠着你。”

说罢手一松，在众人的惊呼中，直直落下去了！

赭杉军拈了一个护身诀，让他安稳落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