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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28章 杜家小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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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姑姑是被家里送到宫里给长桑旌当妃子的杜家嫡女,我们家姑娘家多,嫡女也多,所以大家都在拼命地抢出头的位置。

姑姑被送到皇宫的时候才十八岁,和我最大的亲姐姐同年出生,只比大姐姐大了一个半月。

我还记得当年长桑旌下诏要她的时候,她跪在祠堂前撕心裂肺地哭求祖父和大伯父不要把她当成货物一样、别人想要就拿出去和别人做交换,可是他们不听。我躲在门外,只听见了祖父不怒自威的呵斥声还有清晰作响的巴掌声。

我惊恐不已,跑去叫祖母。祖母坐在灯下绣花,眉头微微皱,脸上皱纹纵横,她有所不忍,可是她没有站起来、跑过去,没有去救姑姑。反而在我走之前和我说:“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牺牲你姑姑一个人就能保住整个杜家,她应当积极主动才是,这般才不枉费我们多年来砸重金对她进行教导。婉仪,你日后可要以你姑姑为鉴,莫要犯了同样的错。”

第二日,宫里就来人了,是个宦官,狗仗人势地,没有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他挑眉看着陪姑姑一同去堂上的大姑姑和二姑姑,轻佻傲慢:“果然是陛下看中的女子,连姐妹都长得是极美的。”

我年纪虽小,但也很清楚这个宦官脑子里打着什么恶心念头。母亲赶紧捂住我的嘴巴,慢慢挪步将我带出去。

“婉仪,你看到了,这就是母亲为什么要你一定用功念书,若是母亲没能为你早早定下一门好亲事,有一本领,你还可以逃出这儿,保住自己。”

从那一日开始,我就牢牢记住了母亲的话,更加发愤读书。

姑姑被带入宫后,杜家真正有权有势的三伯一家才姗姗来迟——明明住在同一城。三伯装模作样地安慰祖父,又大谈一番姑姑入宫之后的种种好处。我不愿再看,便直勾勾盯着三伯的女儿杜雪鹃看。

她和季家那位大小姐交好,就算现在季家受嫡姬和陛下忌惮,季家还是能在他们面前说上话的,毕竟季家整家男丁都出征在外,算是为嫡姬和陛下鞠躬尽瘁。可她为什么不去求求季家大小姐呢?明明那也是她的姑姑,明明姑姑还特意写信给她把她当作最后一根稻草。

也许是我的目光太过炙热,她原本和祖父四目相对的目光转移到我的身上。

姐姐坐在我身边,按了按我的手。

“鹃儿的婚期定了?”“定了,在十一月甘五。”

祖父掐指算了算:“这么说也就剩下一个月二十五天。要好好准备,我让你母亲在库房里挑了几件老东西出来,给鹃儿添上。你母亲啊,也早早打算了——另有添妆。”

“麻烦父亲母亲了,只是——季家大小姐早早地差人送来了几箱,到时闺内陪嫁当是她才周全。”“嗯,”祖父满意地点点头,“该是她。就算她没送这么多陪嫁来,我也打算嘱咐你一定以她为尊,让她进闺阁内陪嫁,如此一来才符合她心意。”

“听闻边关战事不利啊,可谓是节节败退,”祖父压低声音,“别看季家和其他几家将领好像拼死拼活的,实际上啊——我们要早做准备。”

“……”

主姬长桑婈、皇子长桑笙、还有盛名天下的定远小将军,他们手中有先帝遗诏还有伺候先帝驾崩的床前内侍为人证,主姬和定远小将军本就在民间倍享称誉,此次掀杆而起可谓是尽得民心。

我仰头看着没有星星和烟花的夜晚,突然想起关于前朝鹤家的一个秘闻,在秘闻中有位得尽天下民心的鹤家嫡长子爱上了祸乱江湖的女魔头,这个女魔头占地为王,趁着前朝皇帝治理天下不力在定州专收流民百姓为自己的信徒,让那些流民百姓为鱼肉人盾对抗朝廷,当然最后还是这位鹤家嫡长子施妙计将女魔头锁拿下狱、大快人心,百姓人人称道,可他在这么明媚的前景中悄然退场,不知所踪。如今天下大乱,兄弟阋墙,不知可有像他那样的人来救人们于水深火热之中。

姑姑被宦官带入宫中,没有花轿,没有大礼。静悄悄地,很多人都不知道杜家大房送了个嫡女进宫。长桑旌也没有拉拢我们的心思,就连给了姑姑名分地位也没有抄送邸报。坐在龙位上、掌握生杀大权的皇帝只想借此告诉大家他不屑杜家的帮助,他只是纯粹地看上了美貌的杜家小嫡女。家里每个人还是按部就班地生活,仿佛之前祖母院子里只是住过一个过客。

我盼着姑姑写信给我,可盼着盼着就没了盼头。我也不再期盼,在母亲日趋严厉的教导下学琴棋书画,偷偷跟着父亲学商贾农耕之术。

姑姑出嫁,家里就开始筹算着给我嫡亲的二姐姐找婆家,甚至还嘱咐媒婆若是有合适的不妨也帮我定下。母亲很紧张,让父亲偷偷给媒婆塞了很多银钱,要媒婆若是没有家世殷实、为人老实厚道的就别和祖父祖母说,就通通说没找到合适的。特殊时候,这套假说辞容不得祖父母不信。

于是,还没为二姐姐找到婆家,昌平城就被攻破了。

那日我和侍女走在大街上,一匹浑身染血的硕马飞驰而过,而后跟着六七匹在殷红中能看出原色是黝黑毛发的骏马,再后就是一身黑色铁甲戎装的六皇子长桑笙、红衣铁甲长桑婈以及白衣灰甲戎装长桑玥,他们的身后跟着骑马的将领,将领之后是整齐划一、士气高昂的士卒们。

侍女抱着我,我看着他们,他们飞快地映入我的眼帘又飞快地消失在我们的视线中。

身边有老者热泪盈眶,衣衫褴褛的他用手把讨饭的碗当成了乐器敲击起来:“能救大恒的人回来了!我们有救了!”

———

六皇子长桑笙上位登基,是为正统。

所有人都知道他上位的第一件事就是处置嫡姬和长桑旌一派的人,而我自小听闻在这种叛乱中昔日皇帝的妃子是全都要陪葬的,便从书院一路跑回祖母的房内,刚巧祖父也在,我急冲冲地问祖母:“姑姑也要给长桑旌陪葬吗?”

“杜婉仪!礼数!”

祖父发怒,指着我的鼻子骂:“他的名讳是你可以直呼的?他怎么说都是先帝在时位于东宫的太子!如今陛下并未发落,若是陛下仁厚放过他,让他做个闲散王爷,就凭你今天直呼他的名讳就够罚你一百回的!”

“祖父!如今是新皇登基,长桑旌那么逼迫主姬娘娘和陛下,新皇和主姬娘娘怎么会留下他!祖父!现在可不是考虑长桑旌怎么处置的时候,主要是姑姑啊!”

房内沉默。

许久后,祖父摸着花白长胡子,眯着昏花的眼睛,义正言辞:“如此,只能想办法把婉如送到宫里去了。陛下这些年征战劳累,身边只有一个发妻皇后,正是让婉如入宫虏获帝心的好机会!老婆子,你赶快想办法跟宫里搭上线……”

“祖父!”我刷地站起,失望至极,“你已经送了一个杜家女儿去吃人的地方等死,现在还要接着送另一个吗!现在在宫内等着你救命的可是你的亲生女儿,你却在这里筹谋算计怎么讨新帝欢心?祖父,虎毒不食子啊!”

我话音刚落,母亲和父亲就接踵而至,祖父反应过来对着父亲破嘴大骂,母亲将我拉到自己怀里,捂住了我的耳朵。

所幸,这场架没能吵多久——因为数天后内宫里派来了人。

宦官笑意盈盈地迎面走来,面对祖父的巴结一一婉拒,只笑着点我:“奴婢是来接婉仪小姐进宫的,陛下听闻羞花夫人在闺中和婉仪小姐交情最好便让奴婢来接婉仪小姐进宫陪羞花夫人叙叙旧。”

祖父一听,立刻笑开了花,连同祖母也是如此。

我更是晕头转向,看向母亲——莫不成这位陛下也看上了我的姑姑?还是说他其实真的和长桑旌无甚差别,想要了我去,以此报复杜家讨好嫡姬和长桑旌的过错?

母亲看着我,不动声色地微微摇了下头。她是在叫我稳住。

内宫一片椒红色,墙上以琉璃为瓦,道路、灯柱一尘不染,完全看不出来这里曾经发生过要流血的对峙。花园里更是莺啼水清、雕栏玉砌,怪不得仍有那么多人羡慕皇家富贵。

宦官带着我绕来绕去,最终停在一个守卫森严的院落门口,这个院子的布局更加规整精巧,一草一木、一桌一椅皆恰到好处。

我却心生疑窦,这怎么看着也不是一个夫人能住的地方。

再往前走,穿过小庭院才得见一栋庞大的椒红色建筑,绕道至大殿正门,门口两侧皆有麒麟,屋檐上盘桓着一条巨龙。在它的面前,我看到了一个穿宫装的女子身影,她跪在那儿,身边守着两位侍女,一位穿着朴素,一位穿着精细。

宦官进去殿内,我站在女子的后面迟迟没有敢上前。即便是很久不见,我也知道这是小姑姑。

一刻钟后,皇帝出现在殿门前。他站在台阶上,声音浑厚温润:“羞花夫人,朕念你当年是被迫入宫,并非自愿,放你回去另谋婚嫁已是违背群臣之意了,出去了起码能留着一条命,你当珍惜才是。”

我的嘴张了张,想告诉他如果姑姑出宫了只会面临众人嘲笑的处境,可是,我又想姑姑活着,于是一句话生生横在喉咙里。

“陛下,我不愿意回去,你就留我在宫里,我一定好好服侍你和皇后娘娘,如果我这样回去,我会被父亲打死的。”小姑姑已经全然顾不得面子尊严,双膝在地上磨出了血,无助地摇头磕头,泪水盖满了整张脸。

我将殷切的目光投到皇帝身上,却只见他摇摇头,语气中全是无奈和坚决:“朕会让皇后准备好东西,让你一起带回家去,想来你父亲不会再为难你。朕不想自己的手下多一条冤魂,希望你最起码能活着,要知道无论是陪葬还是赐死都是非常痛苦的死法。”

“而且,羞花夫人,你为逆贼之妾,如今又想活命又想留在宫中,世界上没有这么好的事情。”

“即便朕有心,如今也需先为了大局着想,朕实在无能为力。”

皇帝终于将他的眼睛放到我身上,他居高临下:“杜婉仪,听朕口谕,带你姑姑回家。”

皇后早已把东西准备好,两车的东西。她将我们送到内宫最后一道门前,异族女子笑得温和婉约:“我与你仅仅见过三面,如今我也只能送你到这儿了,希望你一生平安。”

我们刚回到家中,祖父就让人关紧了大门,而他看到姑姑的第一件事就是尖酸刻薄的呵斥辱骂。我被父亲拉回二房的院内,等到用完晚膳才知道当时满堂的人没有一个人为姑姑出一言,姑姑顶着祖父的怨怼辱骂过了整整三刻,祖父骂够了还将她罚去祠堂。

———

姑姑的再议亲自然是艰难的,毕竟我们从宫里出来,全部人都暗地里看姑姑的笑话。

杜雪鹃却在此时来了,如今的她不代表三伯,只代表她的丈夫和她自己,她和我站在走廊看恍惚发呆的姑姑。我看着满脸仁义心疼的她:“当年你明明有机会救姑姑的,可你就是没救,你在姑姑和季家之间选择了季家。可我们,才是你的亲人。”

杜雪鹃的眼睛眨了眨:“此事我亏欠你们。但是益华对我来说,也是亲人。当时若是让她入宫为姑姑求这个亲,整个季家都会因此受到挟制。我不能那样做。”

我们不再说话,只站在那儿静静看姑姑。

快到晚膳时间,杜雪鹃才准备离去,刚迈出去一两步她又转身看向姑姑。我转身看过去,祖父和大伯到了姑姑身边。

杜雪鹃先我一步反应过来,她提步就跑,刚停下来,我就听到她带着喘气的声音在我前面响起——“祖父,不可以!今日外面的流言是怎么样的您是知道的,您还要姑姑去巴结那小子?我不同意。”

“雪鹃,”祖父没有生气,“不像话了啊。”

“我说不可以。我们都已经做错过一次了,为什么还要再做错一次?”

我看向杜雪鹃,她腰背挺直、分毫不让。一时间气氛僵硬到了极点。

“我愿意。”细细的、温柔的。

我不可思议地看向姑姑,她望向祖父的眼睛里有讨好和委曲求全:“为了杜家,只要是祖父和爹爹说的,我都会去做。”

“好!好!好!”祖父高兴地鼓起掌来,“雪鹃,没意见了吧?你该回去了,虽然说三儿和你兄长姐姐疼爱你,但毕竟你如今已经是别人家的媳妇了。”

杜雪鹃往后退了两步,沉重地慢慢地摇了摇头,她的眼睛里写满了失望和疑惑四个字。

我看着杜雪鹃转身没有礼数地告辞。

三日后,姚家举办了宴会,姑姑就是要在这个宴会上去亲近讨好一位在昌平臭名昭著的世家公子哥。我将毛笔放下,对侍女说道:“此事不必说给我听。家中自然有想知道的人。”

两月后,姑姑还在家中,媒人还在说亲。那位世家公子哥家中采买稀奇玩物的生意已落入家中。我去园子里看,姑姑还是如两月之前一样坐在固定的位置上发呆,但要比从前好上一些。

一年后,媒人传来消息,定居在东市的一位西洲商人愿意纳姑姑为妻。媒人原话是这位西周商人能干、手上有各种稀奇玩物的路子,只有一点娶过两任妻子都暴毙而亡。

我们坐在祖母的屋子里围炉烤火,祖母问坐在角落里的姑姑:“我让你父亲去看了,人是个好人,回西洲采办的时日也多,你也常常有时间回来住着。你看如何?”

我的耳朵动了动,没有抬头。

“父亲喜欢,我便喜欢。我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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