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力突然给到萃杉，她一个少不经事的小丫头，面对几位长辈齐刷刷投来的目光，登时吓出一身冷汗，扭头发现耽迟似笑非笑地盯着她，更是心头一紧。

“没错，奴婢确实看到了，”萃杉头也不敢抬，面色仓皇，腿肚子都抽了筋儿，“迟公子赶到之后，示意奴婢藏进草坑，他则悄悄凑过去，往车夫头上丢石子，直到把人引开，才与奴婢一同将小姐搀上马车，立刻逃离。”

“车夫为何会死在那儿，在下着实不知。”耽迟一口咬定不知情，把自己撇得干净。

陶灼才不相信耽迟有那个本事，毫无预兆地在他的肩膀狠狠拍了一把。

耽迟没有防备，肩膀吃痛的同时，吓得浑身一颤，茫然看向陶灼：“干什么？”

陶灼一摊手，没有理会他，对着面前的几位长辈说道：“各位叔叔伯伯以为，如果让他和那个车夫单挑，谁的胜算更大？”

耽迟小声抱怨：“喂，你也太恶毒了吧？”

陶灼冲他做个鬼脸，吐了吐舌头，好像对这个既能替他洗清嫌疑，又能把巴掌结结实实拍在他身上的两全其美的法子格外满意。

耽迟揉着肩膀龇牙咧嘴，也不与她争论。

陶员外因此看不过去，又不舍得责骂女儿：“灼儿啊，你说你……下那么重的手干嘛呢。”

“哎呀，我也不是故意的嘛，”陶灼倒扮起委屈来，“谁知道他这么不禁打呢。”

姜宥胜哈哈一笑：“灼儿侄女还是这般调皮！罢了罢了，你们且去玩儿吧。”

许是因那车夫并非良善之辈，又或许只因一时没有头绪，姜宥胜不想继续探究。

陶员外也松了口气：“去吧，多照顾一下迟公子。”

“知道了，爹爹。”陶灼嘴上答应得好，却暗自腹诽：他鬼精着呢，哪里用得着照顾！俯身行了礼，带着萃杉和耽迟一同退出门去。

待三人去的远了，梁少青蹙了蹙眉：“奇怪，若是习武之人，内息和步态都是骗不了人的，可那姓迟的公子……”

“老六，”姜宥胜想要尽快结束话题，“人家迟公子可没说过习武之事，都不过是你的猜测。”

梁少青没往深处想：“嗯……多半是吧，他的确不像个习武的。”

“可我总觉得这小子不简单。”林天行摩挲着下颌，“直觉。”

“看吧，连老五都察觉到了。”大概是行走江湖之人特有的敏锐，在梁少青和林天行眼里，耽迟绝非表面上那样简单，“四哥也真是大胆，收留一个来路不明的人。”

陶员外不以为意：“迟公子若有别的心思，陶某人此刻还能出现在这里与各位叙旧？我看就是你们江湖走多了，神经太敏感。”

“诶！老六，你还记不记得，的确有一门功法是可以隐藏的，只不过……”

“你是说……”

两人默契地交换了眼神，心意已通，正准备往下推演，姜宥胜却耐不住了。

“莫要再议论此事，我请大家来不是探案的，背后揣测他人也并非君子所为。”

二人不敢忤逆，乖乖闭了嘴，就是不理解姜宥胜为何突然这么大火气。

为了缓和气氛，陶员外干笑两声，举起茶碗来：“说到底还是陶某的不是，这档子事儿提的不是时候，来来来，大家都别愣着了，陶某以茶代酒，向各位兄弟赔不是。”

姜宥胜察觉自己有些过分，连忙端起茶碗：“来，老五，老六，方才的话重了，莫往心里去。”

“咳！”林天行心大，性子也豪爽，拾起茶碗一饮而尽。

梁少青虽有疑惑，但什么都不问，只把茶碗往前一伸，虚空中做个碰杯的动作，仰头猛灌一大口。

确定两个兄弟没有怨他，姜宥胜这才放松下来：“陶老弟，不必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去，是为兄一时心急……”

“好了好了，兄弟之间有什么呀，”到底江湖人不拘小节，梁少青抓过茶壶，自斟一碗，又举起来，“有茶一起饮，有酒一起喝，此事揭过了！”

“对对对！”林天行学着梁少青的样子，想说几句合适的漂亮话，奈何胸中文辞有限，干脆舔着嘴唇憨笑，“……都在茶里了！”

严秉儒见状，无奈摇头：“真是难为老五了。”

林天行也不羞臊，灌一口茶水，拽起袖子抹了把嘴，动作麻利，一气呵成。

各自饮了茶，焦老爷子才炫耀道：“老夫今日带了好酒来，就在马车上，等晚宴开席，让各位饱饱口福。”

“你们看看，他还藏在车上，可是怕被谁偷偷喝光了啊？”姜宥胜有意打趣。

兄弟们左右相顾，哈哈大笑一回。

城主府景致独特，每一处园子，每一方院落，不管是布局还是造景，都要比陶家庄大气。

有城主府的家丁在前方引路，限制了陶灼想要到处探索的自由，只好边走边仰着脖子四下张望，时而被一条探出的花枝吸引，时而对某一扇雕窗着迷……

沿着青石板铺就的路往大院深处去，经过转弯，折进一条蜿蜒的小径，小径两旁是一排齐齐整整的矮灌木，再往里走，出现一个座拱门。

“各位公子小姐都在里面了。”家丁在门前驻足，躬身禀告。

陶灼迫不及待地跨进去，全然忘了身后还有跟随的人。

“有劳。”耽迟礼貌回应。

家丁再一颔首：“小的就先告退了。”

见耽迟点头，家丁作揖退去。

萃杉微微屈膝回了个礼，转身冲进门去找陶灼：“小姐——”

听见门前有声响，里面的人才暂且搁下吃喝玩乐的兴致，把注意力移到这边。

“灼儿妹妹来了！”姜微率先做出反应，匆匆赶来，姜毫姜末为尽地主之谊，也正往这边走。

“诶～陶家妹子，你可真是……就差哥哥我亲自拉马去驮你了，瞧把我们焦二蛋急的。”姜末胡乱说笑，再一回头，却没发现焦远图的影子，心说二蛋就是二蛋，总是临阵退缩。

陶灼有些尴尬，也不搭腔，只顾咧嘴傻笑。

正巧耽迟从门外进来，目光随意扫过姜家兄妹，看到姜末并不友善的神色，不由得多瞟了他一眼，却不出声。

“这人谁啊？”姜末沉不住气，嚣张至极，鼻子都要翘到天上去。

“闭嘴！”还是姜毫知礼数，立即喝止，连忙上前，“舍弟鲁莽，唐突了公子，万望海涵。”

耽迟仍不说话，只稍一点头，面具遮挡下的眸子让人看不出情绪。

即便得到回应，姜毫心中也不踏实。

似乎都被这个衣不染尘的陌生人吸引，先前只顾在里面畅谈游玩的少年少女纷纷聚拢过来，他们有的刚刚收起宝刀，抱在胸前；有的拄着红缨枪；有的提一串葡萄，时不时拽下一颗塞进嘴里；还有的簪着花、拈着草……

姜微看看陶灼，又看看耽迟，确定他们是一同来的，于是大大方方问道：“灼儿妹妹，这位公子是……”

陶灼疑惑：怎么之前两次都迫不及待介绍自己，这会儿反倒哑巴了。他不说，就只好陶灼代劳：“这位是迟公子。”

姜微莞尔：“来者是客，快别在门前站着了，过来吃点东西，”然后抬眸看向耽迟，“迟公子随意些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