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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思旧事故人终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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蝉鸣个不停,高门郎君贵女们也穿着轻薄的衣裳赴一场又一场的宴席。

嫦熹穿了一身红色绣花衣裙,颇有江南风韵。

本来她是和表姐一起的,谁知铺子好似出了事,表姐走不开,只得由她前来说一声。

接了帖子却不来,在时人看来是失礼的。

下了轿子,都护府门口熙熙攘攘,好不热闹。嫦熹好奇的跟着人流进了府。

要说他家园子修的倒是不错,亭台水榭碧瓦飞甍,又有小桥流水,花香鸟语,只是到底不如江南的园子灵巧,独有一股匠气。

她忍不住摇头。

“这位姐姐。”身后有人唤,嫦熹转身,原是一个小姑娘,梳着丫髻,一双眼睛气鼓鼓。

“姐姐大抵看不上寒舍,只不知是见过哪位贵胄园林?”

人小小的,倒牙尖嘴利。

嫦熹轻笑,她们呼朋唤友的被人簇拥着,倒显得自个势单力薄,虽不知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也只得小心低调些。

“姑娘说笑,我也未曾见过什么贵胄园林。”倒是皇家园林有幸见过几座,虽恢宏无比,但死气沉沉叫人压抑,恍然天都是灰的。

一身着鹅黄色衣裳的女子轻轻拉了拉她,大抵觉得今日贵客甚多,不好兴师动众。

“妹妹不必纠缠,闹大反是不好。”已经有客人侧目。

那姑娘却不愿作罢,只嘟着嘴,“她刚刚走到一处就摇头,想必是多有不满——”

原是这个原因。嫦熹有些歉意,还以为无人关注便稍稍放纵。

“此地水草茂盛,蚊子也生的多了些,总是盯着我咬,只得摇头,唉,实在失礼。”她一副十分歉意的模样,叫人实在不好计较。

那些女子不料听了这个答案,俱哑口无言,福身离去。

嫦熹便跟在她们后边。

原来她们便是金陵最顶尖的贵女,怪不得得理不饶人,敢在这都护府宴上生事。

“近日金陵也不知什么缘故,珠钗锦裳贵的惊人。”

鹅黄衣女子一笑,清脆如春日鸟,“姐姐想必是在府里闷的久了,不闻外语,如今太子殿下奉帝令前来查江州水患,今日都护府宴,众娘子摩拳擦掌只为得太子欢心。”

“竟有此事?”那女子稍稍激动。

“只是太子殿下对太子妃娘娘颇为痴情,竟退了那位翁主的婚事…我等凡俗之貌,想必也入不了贵人眼。”

那个伶牙俐齿的小姑娘倒是不服,“姐姐不要妄自菲薄,我们金陵贵女可不比他上京的差。再说太子妃多年未孕,又不许太子纳嫔御,帝后早有不满…”

嫦熹轻笑,没想到她这位兄长桃花恁的多,看看小姑娘一个个往上扑的架势,不止是权势迷人眼,郎君也迷人心罢。

如今王朝承平日久,世家们整日无事可做,只好钻营饮宴之事,谁家别出心思有了什么巧处,立刻便名扬四海得天下效仿。

嫦熹呆的无聊,她一人也不识,宴席未开也不好摸些果儿吃,又无人说话,只好随意走走。

这一走便有些远了,不过开宴时会有侍女敲击小钟,以提醒流连忘返的众客,也不怕误了时辰。

她无所事事,突然发现有一棵树生的格外好,虽然有些不恰当,但她仍认为这树油光水滑的适合踩踩。

在江南这些年,旁的都无意学,只跟顽童们四处爬树抓鸟烤知了,拽莲戳鱼打锦鸡。

唐裹儿每次见了都一脸嫌弃,头几回还要试探她是不是又犯病了。

怎么,她就是要把逝去的可以无法无天的顽童岁月补回来嘛。

嫦熹蹦哒了几下,然后挑了一枝最俊俏的树枝坐下了。

红色的衣裳在茂密树叶遮挡下竟不显眼,她靠在枝干上,拿出自己偷拿的果子啃的香甜。

忽听有人说话。

“姐姐要去赴宴,妹妹就把这金簪子舍我罢。”

又一声泣涕,“这是阿娘的遗物,我不能给。”

那声音又道,“怎的如此小气…若坏了爹爹好事,看他饶不饶你。”

嫦熹明了,又是一个意图勾引太子的,不过连妹妹的东西都要抢走,这品性委实低劣。

下边两人的动作已经发展到明抢。

“啧…”她实在看不下眼,把刚才吃了吐出的核用手指弹出,正好击在那蛮横女子的身上,她吃痛出声。

“谁…”不远处亭子里竟有人?

这下那女子见事情败露,一时惊恐匆匆遁走,留着另一女子紧握金钗伤神。

阿嫦自树上跳下,那女子一愣,随即福礼,“多谢恩人。”

嫦熹却拉了她的手,俩人离开这是非之地,不然那亭中人寻了过来,想必又是掰扯。

她向来不爱沾惹这些,只是不想到自个运气忒的好,竟一石二鸟。

俩人来了个隐蔽处,女子又要行大礼,看着瘦瘦小小的,竟然一股牛劲,嫦熹拉她不住。

“多亏恩人姑娘帮我保住它。”

嫦熹摇摇头,“我只帮得了你一时,如果你不奋起抗争,旁的人再如何也无用。”

好似被压抑久了,这姑娘也敞开心扉,“我如何不知呢,只是她仗着爹爹喜欢,我就是有理又怎样呢。”

“你力气这般大,等无人之时将她暴打一顿,再弱柳扶风的泣涕涟涟,你那爹爹只要不想被人说没长眼睛,就断不可能听她的话罚你。”

女子已然意动,想必压抑的久了心中已然有些微苗头。

嫦熹笑着在她耳侧说,“我有一法叫你拳打脚踢,还不在她身上留有印迹…”

那姑娘越听眼睛越亮,竟当场摩拳擦掌就要去找事,说现下就是绝佳之机,父亲忙着没功夫搭理她们。

看着她边跑边回头鞠躬的身影,嫦熹不由一乐,哎呀,日行一善阿弥陀佛。

绕过花丛,嫦熹欢快的哼着江南小调,若不是碍于这场饮宴,她还要伸腰翘袖拈花一舞呢,委实扫兴的很。

如此一来,兴致便不高了。

正当此时,耳边响起一声颤抖的…易碎的…“阿嫦…”

嫦熹疑惑抬头,这府上竟有人识得我?

她抬眼望去,原是故人。那人一身锦衣银冠,着时下世家子弟最喜的风流广袖,被风吹的作响。

腰间缀着熟悉的莲花逐鱼佩,走过来时墨绿的丝绦轻摇。

他双眼微红,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凤目细细寻摸打量着阿嫦,惹的她不大自在。

还以为是传言呢,没想到太子殿下竟真的赴了这宴。

嫦熹施施然行礼,她也不想弄这些劳什子,只是到底是旧相识,也不想堕了阿父阿娘的威名。

少不得叫人闲言碎语:怪不得翁主如此莽撞无礼,她是没爹没娘教的。

既然不能给他们添些颜面,只得稍稍描补。

不过到底是在江南撒欢的太狠,她竟稍稍有些不熟练,这那只手是放上面的来着?算了,且先应付过去再说。

“臣女见过太子殿下。些许时日没见,殿下倒吓人一跳。”她抬眼轻笑。

“一别经年,你倒过的好。”他身子一僵,声音干涩,又有些疲惫无力。

那是自然,整日家情思睡昏昏,乐不思蜀便罢了,到处吃喝玩乐,竟让她这肉身十八芳龄的姑娘还活脱脱像个小娃。

唐裹儿和风楼也实在宠着她,打定主意要弥补她懵懂的光阴。

“好说好说,”见他并不难以接近,嫦熹也放松了些,“兄长这些年倒越发稳重,果然人人都说成家之人就是比旁人不同。”

他身边侍卫惊呼一声,嫦熹好奇望去,只见他竟瞪了自己一眼。

好胆,自个这个翁主真做的没有意趣,什么人都敢来恐吓一番。

“时移世易…阿嫦说话竟这般刺人。”他笑的寂寥。

昔日傻瓜阿嫦说话直来直去,常常惹得众人不喜,偏她脑子混沌,别人好赖话也瞧不出,生生落了无数笑话。

现今兄长这般说,想必她已然大有长进。

她不禁眉飞色舞,脸颊微醺,“多谢兄长夸赞,嫦熹这便生受了。”

太子看她一眼,叹息一声,慢慢带着侍卫消失在转弯处。

看得出来政务的确十分劳人,竟让他看起来比起记忆中的少年年长十倍不止。

往常听街头王婆感慨,岁月是把杀猪刀,不外如是。

嫦熹摇摇头,踱着步子慢慢走着,发现一男子青衣素扇,竟迎面而来。

她定睛一瞧,实是眼熟,这不是王家那个七郎?

思忖着,男子已走到眼前。

“翁主…”他神色惊奇,脸色忽明忽暗,大抵是想着拿捏出一种态度,但却一时太过震惊没有成功。

“你竟不傻了!”他脱口而出。

嫦熹都要愣住了,这些世家郎君向来爱打机锋,狸奴舔爪都要被他们说说禅机,如今竟然这么大喇喇的说出来。

可见是被自己镇住了,如此一来倒不好怪他言语莽撞。

她矜持的学着记忆中世家女子们的情态,“郎君眼力倒好,本翁主确实大好。”

“如此便好…”他瞧着有些欣喜,“这些年未有翁主踪迹,太…多人寻找,到底不得,不知翁主去了何处。”

嫦熹见他一片善意,她一向是个活泼的性子,先前无人说话憋的紧,如今也自来熟一般,“不过去了江南游玩,江南甚好,本翁主只把他乡做故乡了呢。”

然后细细描绘了江南的烟雨蒙蒙,点苍苔白露泠泠,神色飞扬,只盼着为阿娘他们做完道场,早日回到江南去。

这京畿之地到底呆着不惯。

王七郎笑着听她说,又神色复杂,“这般便好…”

他叹气,“我只当你不愿和我说话。”

嫦熹略略自得,想当初本翁主可是风靡五陵少年,多少郎君骑马追随在本翁主马后,这王七郎便是略微走的近一些,俩人常常切磋马术。

只是后来他突然疏远,本翁主又在皇宫内院,除了饮宴竟再无缘相见。

本身她对痴傻时的记忆便恍恍惚惚,就是记得有这么个人,但是旁的却一概放不在心上,只有五六岁的记忆还算如新。

如今见这少时好友很是欢喜,他乡遇故知,久旱逢甘露,她突然想喝酒了。

“我如今在知州府暂居,你闲了来找我,我请你吃江南最好的梅子酒。”

娇颜靓过红衣,叫多少郎君芳心微醺。

王七郎不意她竟邀自己,顿时十分欣喜,竟然手忙脚乱,施了一个最不端方文雅的礼节。

“翁主若有好酒,不知某可得一杯?”不意竟是太子折返,一席玄衣竟空荡荡的随风飘。

不过他好像还换了一身衣裳,重新束了冠?看上去确实比方才更好些。

离京不过三载,世家郎君便如此在意姿容仪态了,让她这偏居南边的小娘子自愧弗如。

王七郎牵起唇角,“君得帝王宠爱,又是天下少主,什么好物不得,偏偏觊觎翁主美酒。”

嫦熹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兄长搅的没有和故人重逢的谈性,只略点点头,没在意他微动的嘴角。

钟声忽然响起,终于到吃席的时辰了,幸得她未曾这么实诚,空着肚子来爬席,不然恐怕要饿得如同破落户打秋风,平白惹人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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