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忠兄弟只是随口说一句玩笑话，并非真要莫大山介绍媳妇，不曾想玩笑之言竟得了意外收获，对方应承了。

这下子，二人也不矫情客气，赶忙道谢，生怕莫大山后悔似的，一时间笑得合不拢嘴。

细算起来，他们两兄弟的年纪跟莫大山差不多，小几个月而已，平日里也有人给他们介绍，相看过好几回，最终都没有成。

家里没有长辈张罗指点，婚事没成，他们自己也搞不清楚是什么情况，直接找询问媒婆缘由，对方拐好几道弯，愣是不说重点，一听便知是场面话，不真。

“哎哎哎，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咱们之间过命的交情，可不兴反悔。”

杨忠脑子转得快，为人直爽有点粗鲁不拘小节，当即便往莫大山肩膀重重拍了两下，侧头大声对弟弟说道：“咱大山哥够义气，今儿是他大喜的日子，那么多人看着呢，可不能拖后腿，若表现得好，没准真被哪家姑娘瞧上，咱们今年也能娶上媳妇。”

“这还用你说？”杨义白了哥哥一眼，眼神中带着嫌弃，“大山哥你别理我哥，他缺心眼，娶媳妇的事看缘分吧！当然，婶子们若不嫌麻烦，帮我们掌掌眼也好。”

杨忠：……

“就你小子会说话，一开口就埋汰我，没大没小的，说来说去还不是那个意思？靠，你还是闭嘴吧！每一句我爱听的。”

杨忠说着越想越气，伸手便要捂杨义的嘴巴，被他躲开了，两兄弟打打闹闹，还非要扯上莫大山，他们边说边走，闹着闹着就到莫家门口了。

“行了行了，注意点，别让人看了笑话。”

莫家门口人来人往，大家伙忙得热火朝天，没闲工夫搭理他们，但到底是大人了，打打闹闹不像话，旁人再忙，一旦落入眼，少不得要笑话几句，着实太不稳重了。

杨忠杨义对视一眼，装出正经模样三人一起入了院子。

莫家院子不大，这个时辰处处都是人，他们一进门，就有婶婶嫂子，叔叔伯伯跟他们打招呼，热情的不得了。

大家伙不认识杨忠杨义，只知道是莫大山的朋友，便当自己人来对待，一顿搬搬抬抬的活计少不了，忙着忙着就到了午时。

午饭有肉有菜，这是莫大山特意交代过的，一则为了感谢，二则也是想多听几句好话，大家伙吃饱喝足，得了好处，干起活来自然更积极有劲。

毕竟莫大山一辈子就打算成一次亲，风风光光就别想了，只希望能顺顺利利不出岔子。

“阿忠阿义，你们吃快点，吃完来我屋洗洗换身衣裳，未时正跟我出门接新娘子。”

莫大山快速吃完最后一口饭，叮嘱杨家兄弟，自己则急哄哄朝房间走去。

石柱村离杨柳村还是有点路程的，大喜的日子，提前过去等待总比迟到强，若路上遇到突发事情，也能有时间缓冲处理，不会耽误拜堂的时辰。

“别磨蹭，咱们早去早回。”

“知道了，大山哥你先收拾，我们兄弟扒拉完最后几口饭就过去。”

杨义迅速扫了桌面一眼，又看看碗里的饭，赶忙多扒拉两口，回完话就不理莫大山了，专心吃饭，杨忠全程连头都没抬，也不应声。

莫大山见状嘴角微抽，只小声嘀咕一句“几百年没吃过饭”，便摇摇头走人了。

杨家只剩下兄弟两个，家里没人做饭，平日里不是在衙门大厨房凑活，就是吃干粮，偶尔得闲，才跟其他衙差吃一顿酒楼打打牙祭。

过年期间邻镇出了一桩杀人案件，他们兄弟因为武功好跟着大人查案，一查就是两个月，已经许久没能正儿八经吃一顿饭了，天天啃干粮，喝凉水，案子一结束，人都瘦了十斤，嘴巴都能淡出鸟来。

好不容易忙完，一天未歇又马不停蹄请休过来喝莫大山的喜酒，帮忙干活，好不容易吃顿好的犒劳一下自己，没吃十分饱还真不想下桌呢！

不过，他们能得县令大人重用就说明不是那等轻重不分之人，正事要紧，莫大山回房没一会儿他们也跟着过去了。

房间算不上宽敞，三个大男人在里头着实显得有些拥挤了。

“大山哥，你这喜房是不是小了点，还好我们兄弟不住这，三个人根本住不开。”

杨忠有点嫌弃，张嘴就叭叭。

“靠，这是老子的新房，你们又不是新娘子，住什么住？而且也不看看你们什么身形，猪栏里的猪都没你们长得壮实，我疯了才跟你们住，滚，你离我远点，桌子那边不能换衣服吗？非要跟我挤柜子前，什么毛病啊？”

莫大山生怕他们没轻没重把喜服弄皱，一个劲躲着他俩，杨义还好，一向有眼力见，就杨忠那死出，贱兮兮的，你越嫌弃他，他就越厚脸皮往上贴，不打一顿不老实。

“去去去，大喜的日子，别逼我揍你。”

莫大山瞪眼，看着是真上头了，杨忠这才消停。

三人换好衣裳又拾掇了头发，整的人模狗样的，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莫大山穿好喜服，三人互相检查确认没问题才走出屋门。

他们的身影一出现，在院子里忙活的乡亲们纷纷围上来，好一阵调侃夸赞，喜庆又热闹。

其他准备跟车去杨柳村迎亲的亲友也赶忙停下手里的活，将提前准备好的迎亲礼全部装上车，而周婶作为媒人兼男方长辈此刻已等候在门口，前前后后张罗，生怕出岔子。

未时正刻一到，锣鼓唢呐声响，迎亲队伍便出发了。

小孩子好热闹，不顾大人的阻拦一溜烟跟在迎亲队伍后面跑，嘴里唱着喜庆的童谣，欢声笑语不断。

大人们闲来无事，也爱凑热闹，不过他们沉稳些，只在路边瞧着，跟一段路便停了，三三两两成团，一聊起来就没完没了。

“大山，恭喜恭喜啊！”

“大山哥，恭贺大喜，三年抱两……”

“哈哈哈哈哈……”

“多谢大家伙，有空都去吃酒啊！”

一路上贺喜声不断，有些人莫大山都不认得，但也和和气气应承，还招呼杨忠杨义两兄弟挨个发喜糖，两兄弟忙的不可开交，到最后干脆不讲究了，手里随便抓起一把糖就来个“天女散花”，撒的人开心，捡的人也高兴，如此情状一直持续到队伍离开石柱村才消停，准备好的喜糖也去了一半。

“大山哥，你们村的人真热情啊！还好我留了个心眼没将糖撒完，不然到了杨柳村啥也没有，人家该说你这个新姑爷抠门了。”

杨忠嘿嘿笑，随手剥颗糖塞嘴里，那股香甜气息瞬间便在他的口中弥漫开来，“甜，真甜，买的哪家糖啊？等我成亲也买他家。”

“不知道，周婶买的。”

莫大山随口应答，有些心不在焉。

刚刚人多，一人一句让他应接不暇，倒也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出了村子，唢呐不吹，锣鼓也不敲了，大家伙各聊各的，继续赶路。

一切都挺正常的，反倒是闲下来的他有些不正常了，总忍不住胡思乱想，开始变得焦虑紧张。

阿柔现在在做什么呢？梳妆打扮？被一群亲朋好友围观打趣？她穿大红喜服肯定很漂亮吧？都是头一回成亲，她是不是也跟他一样紧张不安？

莫大山的心里有无数的问题急于得到答案，却不得不妥协于现实，将期待按下，耐心等待。

与此同时，杨柳村方家红绸满院，席面已经吃上了。

方柔装扮完毕独自坐在床榻上，红盖头随意散在旁边，或许是屋内的寂静与屋外的热闹无意间形成的对比过于鲜明，无端让人生出落寞之感。

“老三啊！还是柔丫头有本事，给你找了个十里八乡数一数二的厉害人做女婿，以后你就享福咯。”

方柔不认得这个声音，但听到那些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继续竖起耳朵偷听，想知道她爹是如何回答的。

“就是，大家伙都羡慕着呢！要是我家桃花也能给我招个有本事的女婿，我做梦都得笑醒。”

那人一发表意见，立马就有人附和，可见有这种想法的人不在少数。

方老三忙忙碌碌一上午，连口热饭都来不及吃，百忙之中想起闺女还没吃午饭，急哄哄端着饭就过来了。

不曾想，满桌子好酒好菜也堵不住那些人的嘴，把好好的喜庆话说得阴阳怪气，让人听着不太舒服。

“什么福气不福气的，想过上好日子，哪个不是老老实实做活？咱们家阿柔和大山都是勤快孩子，成亲后夫妻俩一起努力，日子肯定能红红火火。老李头啊！你家桃花也是个好姑娘，以后不管嫁给谁，只要对方不是懒汉，定然也能把日子过好，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方老三听说老李头要把女儿卖给镇上的土地主做小妾，还口口声声说为女儿打算，送她去享福，吃香的喝辣的。

呸，哪个为女儿打算的人家会把女儿送去给老头子做小？说来说去，还是他自己好吃懒做，想靠女儿赚一笔。

好在桃花是个有主意的姑娘，愣是凭一己之力搅黄了。

方老三最看不起老李头这种人，回话时自然也不客气，明耳人都能听出他的意思，老李头更是当即变了脸色。

“大家伙吃好喝好啊！缺什么跟我说，我家阿柔还没吃午饭，我先忙，你们随意。”

说着，方老三朝其他宾客点点头，面上笑容不变，转身走几步轻叩方柔屋门，听到里面有回应，这才小心翼翼推开门，给闺女送吃食。

“爹，你们终于想起我了。”

方柔故意说道。

她早就饿了，只是上了妆换了喜服，按照当地的习俗，新郎来接她之前都不能走出屋门，只能忍着，等家里长辈过来送吃的。

她盼啊盼，都要饿过头了也不见人影。

长辈们忙碌起来忘记送吃食给她很正常，两个小的怎么也不知道心疼姐姐，真是白对他们好了。

方柔这般胡思乱想，倒是冲淡了不少对未知生活的焦虑，现在看着面前荤素搭配的饭菜，心头不禁泛起酸来。

“客人来的多，外头忙得很，你饿了怎不早说？去门口喊两声，饭菜不就来了么，在自个家里还能饿肚子，可真有你的。”

方老三碎碎念，话里话外都是在训女儿，但眼眸里的慈爱与不舍都快溢出来了。

“你慢慢吃，爹还有事要忙，吃完碗筷放一边就行，你娘得空再来收。”

作为父亲，方老三不好在闺女房里呆太久，叮嘱两句便快步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