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室殿。

郑恺方处理完朝政，便听见门口的几名小太监议论玄武门皇后支大锅煮人的事，心内诧异万分，面上却不露半点，忙匆匆地上了轿，去了玄武门。

一口大锅支在正中央，皇后宫里的太监用长勺舀着人肉汤放入排着长队等候领汤的宫人碗中，汤碗里依稀可见有几片人肉。郑恺强忍着心中强烈的恶心感，后退了几步，内心里却在做着激烈的斗争。不，不，媛儿不会这么凶残的，可是……事实都摆在眼前……也许是该去问问她了。他似是失去了魂魄般，也不上轿辇，也不顾贾瑞等一众太监的呼喊，径直向着凤仪宫跑去。

“皇后……皇后！”郑恺不待太监进去通知，便穿过花园小径，进了椒房殿。凤媛正半倚着金雕床头，睡眼蒙眬，显然是刚睡醒。郑恺快步走去，握住她的手，质问道：“周采女是你命人将她置入大锅中煮熟后，让宫人们分食人肉汤的？”凤媛料是有小人从中挑拨，当下便没有好气道：“正是。周采女秽乱后宫，其罪当诛。怎么，难道臣妾做错了？”郑恺立即明白了她的用意，不免心痛她为此坏了名声，忙道：“周采女的确该死，赐她一杯毒酒也就好了，何苦煮人反而败坏了自己的名声呢？”凤媛心道知我如你，怎能不解我的用意是以儆效尤，为你管理好后宫，不免又气又急，含泪道：“臣妾知道陛下是怕臣妾坏了您的名声，不如将臣妾禁足，也算保全了您的名声……”郑恺见她如此不解自己，心道知我如你，岂能认为我不了解你的心意。“罢了，我当真是错识了你。你好好静静吧，朕改日再来。”郑恺又气又叹，转身就走了。凤媛哭喊道：“罢，罢，罢！你走了就不要再回来……”两人皆是求近之心，不料却是弄成了疏远之意。

郑恺没有回宣室殿，也没有去任何妃嫔的宫殿，而是去了醉芳亭。未几贾瑞等太监才寻到郑恺。贾瑞嘟嘟囔囔道：“皇上让奴才好找，怎么跑到如此僻静处？”一面拭着额上细密的汗珠，一面抱怨着。郑恺凝视着不远处的花丛，冷冷吩咐道：“去取酒来。”贾瑞忙让小太监去取旧年酿的玫瑰醉来，亲自斟了一杯，给了郑恺，恭声道：“皇上慢饮。”郑恺一口饮尽了杯中的酒，吩咐贾瑞等太监全部退下。郑恺亲自斟酒，饮了几杯后，微微有了些醉意。

郑恺隐隐看见不远处的花丛中有位女孩在赏花，一名男孩从远处跑了过来，将手里的桃花鬓在她的发上。郑恺喃喃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那是五年前的记忆。他还记得分别后还填了一段小词，用飞鸽寄去了丞相府。“一张机，御园小妹赏芳菲。谁家闺秀怜花泣。出图仕女，谪仙凡降，岂忍不相惜？”不久，飞鸽衔回了短笺，是她回的两张机。“两张机，春朝新燕欲双飞。俏郎笑眼潘安似。花开陌上，双飞堪羡，唯愿久相依。”在这之后，凤媛每隔四五日便会进宫来游玩。两年后父皇母后定下了他与凤媛的姻缘，他在东宫欢喜得夜不能寐，天还未亮便放信鸽寄去了三张机。“三张机，姻缘已许待佳期。东宫暗把青丝系。朝夕相盼，饮食无味，悄寄语相思。”五更时分他换好了朝服去上了早朝，早朝结束后他回到了书房，只见信鸽已在桌案上，鸽脚上绑着凤媛回的四张机。“四张机，喜裁连理鹊轻啼。解君满腹相思意。春来秋去，星云回梦，如雨乱丝丝。”一年后的春天，两人赏了柳园中的柳絮，共吟了些前人的柳絮词。郑恺回东宫后提笔写了五张机，放信鸽送了过去。“五张机，昨昔咏絮惜卿才。妙词佳句名人赛。风花雪月，弄文舞墨，相伴且心怡。”次日信鸽衔回了六张机。“六张机，尊兄高赞妹诗词。前人高士名文在。高攀岂敢，不才小妹，吾幼不心违。”一年后父皇驾崩，他登基后，母后为他和凤媛订下了花朝节行成婚礼。他忙提笔写下了七张机，放信鸽送了过去。“七张机，暮秋冷雨乱如丝。佳人不见痴心碎。相思情毒，如痴如醉，唯愿不分离。”一个时辰后，信鸽衔回了八张机。“八张机，忽闻喜鹊报婚期。花朝婚事眼前即。闺阁新绣，红衣裁剪，日夜计佳时。”他隐约看见凤媛穿着嫁衣坐在喜帐里，盖着大红金凤盖头等着他。还有一个月就是花朝节了，他焦急地盼着，简直是度日如年。提笔写下了九张机，放信鸽送了过去。“九张机，两只鸳鸯伴双飞。同席共枕姻缘系。红绡帐下，共连鸳梦，长夜话相思。”

思绪回到了现在，九张机贯穿了他们的童年，系牢了他们的缘分。他们是青梅竹马的恋人，是相知的知己，岂能因为一点点的误会矛盾而伤了情分？“媛儿……对不起……是朕急昏了头，你别怪朕……”醉意涌上了心头，他倒在了玉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