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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 21 章 江山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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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中暂无大事,若有大事,当属时下,被群臣闹得纷纷扰扰的立后之议。

唐逸旻御驾驶往临波阁,于车内撑额冷笑。

朝中这群‘飞禽走兽’吵得翻天覆地,表面是抗议立丹阳为后,实则是怕东桓国的江山旁落。

他只需压制住两个人,一切便会烟消云散。

一个是边令诚。边令诚年近六旬,往昔为户部尚书,今为中书省中书令,赠太师之衔,位列三师。

边家为河东勋贵世家,在朝中各部势力枝枝蔓蔓,遮天蔽日。

一个是关延寿。关延寿年近七旬,为河北道两州节度使,赠太尉之衔,位列三公。

关家为陇西军贵之家,朝中各部外驻兵将,多出关家举荐。若他稍有差池,关家颇有一呼百应之威。

四年以来,两家外戚一内一外,与他成三足鼎立之势。软权在内制衡他,硬权在外对他虎视眈眈。

两害相权取其轻,他迟早得有个取舍,现今便到了壮士断腕之时。

立后之议,除却为他之私心,更为投石问路之手段,就看边家是否愿意上他的船,关家是否敢接他的招?

临波殿已至,殿前的九洲池天水一色,池中早夏菡萏开遍,风光潋滟,和风送香,沁人心脾。

殿中女官来报,说是边贵妃不在殿中,去了池上泛舟散心。

他下车整裳,扬手以唤:“摆驾,朕去舟上陪陪边贵妃。”

画舫两层,吃水深深,桨声欸乃,划破倒映蓝天白云的绿水。

甲板之上,有华服美妇凭栏而倚,身上浅绿长衣被河风拂得猎猎作声,头也未回冷笑:“皇帝好大的威风!”

昨日,上百千牛备身,金吾卫,还有殿前高班近侍,强行移边贵妃来了这临波殿。

此举竟是为前朝余孽丹阳公主誊宫,更听说皇帝欲立丹阳公主为后,边珍儿岂能心平气和?

“我少年识你,于你颓废之际嫁你,陪你远赴肃洲饮风吃沙十多年,陪你夙兴夜寐布局,换来的却是你今朝撵我为他人让路?”

边珍儿霍地回首,满头珠翠瑟瑟颤抖,噙泪怒目望住身后,负手而立的皇帝。

“何不干脆将我幽入冷宫?”

“珍儿,除却此事,朕可亏待过你?”

唐逸旻平静着脸上,缓步上前,勾头看着陪他多年的边贵妃。

她年过四旬,保养甚好,肌滑肤嫩有若二旬娇女,唯一双圆润的眸子里满含幽怨。

“于情,你最先嫁朕,却迟迟不孕。朕在边贵妃有孕后,对你专房专宠,直到你怀了伯文。”

“于物,凡有好物,朕仅着你吃着,仅着你供,余下的才轮得到边贵妃和其他嫔妾。”

“朕感激你,感激边太师,感激你们边家所有人!”幽幽一叹,唐逸旻伸出双臂,欲将边珍儿揽入怀里。

“休说这些糊弄人的话。”

边珍儿转身避开他的搂抱,噙泪涟涟。

“你称帝四年,坐稳了江山,我没盼来你对我母子荣宠厚爱,却等来你立前朝余孽为后……你这般作为,将我母子置于何地?”

唐逸旻脸上温情敛尽,面无表收回双手,“朕敢立仲礼为太子,你边家可敢应承?”

边珍儿红眼恼问:“为何不敢?”

唐逸旻轻一摇头,长叹:“朕今日立仲礼为太子,关家明日就敢率大军往朕这皇宫里冲,你可信?”

边珍儿怒目圆瞪,胸口剧烈起伏:“狂獠安敢?”

唐逸旻淡声缓缓:“你要怨,就怨自己没生出伯文那般,能征善战的儿子。”

边珍儿抵嘴唇颤抖:“所以,唐逸旻……你打算将你的良心喂狗吃,慑于边家之威,置我与仲礼不顾?”

唐逸旻再次伸手揽上她的纤肩,语重心长:“朕感激你陪朕沉潜微末之时,你对朕用情深挚,非关贵妃可比,要有耐心。”

边珍儿眼角泪水滚滚而落,还待挣扎,却被唐逸旻拥入怀里。

“关家拥重兵在外,齐王这几年在军中威望亦非同寻常,朕得想办法卸了关家的势。”

手抚边贵妃颤抖的后背,唐逸旻眼中露出鲜见的温情。

“给朕留些日子,朕向你保证,朕的江山必然会是伯文的!”

边贵妃自他怀中仰起噙泪的圆眸,楚楚可怜问他:“那皇后呢?”

唐逸旻顿了须臾,倏尔一笑:“如此局面,立你为后,与立伯文为太子,有何区别?”

言下之意自明,边贵妃自他怀中大力挣出,哽咽着提裙跑回舫仓。

他耸了耸肩,举步缓缓追去。

*

下凉之际,帝辇停在了临波殿后的同心殿。

唐逸旻举足跨入寝殿时,关贵妃的贴身宫婢、宦侍皆慌慌忙忙迎来,跪倒一片。

垂眸扫过一众伏地的侍者,他蹙眉问:“贵妃何在,为何不出来接驾?”

宫婢与宦侍们垂首互望,拿眼神‘推推搡搡’,直到他暴喝再问:“都哑巴了?”

关贵妃的贴身风仪女官,瑟瑟发抖叩首:“回圣人,贵妃身子不适,说是不便、不便接驾。”

唐逸旻暴怒,一脚踹开脚边挡路的宦侍,于宫婢、宦侍们惊呼声中,径直冲至宫门,抬脚重重踹门。

“砰”地一声,朱漆宫门应脚被踹得两开,斜照的残阳立时刺入寝殿。

空落落的寝殿内,低垂的帏帘,被皇帝带入的风层层拂起,露出一位披头散发,长衣及地的女人。

女人背影纤袅曼妙,坐于妆镜前,臂揽三千青丝,手握玉梳轻梳慢捋。

“关玉英,你好大的胆子!”唐逸旻冲至关贵妃背后,负手低睨镜中人。

关玉英舒展着眉眼从镜中窥人,莞尔一乐:“妾身被发落到同心殿都没生气,陛下因何生气?”

唐逸旻寒凝了脸色:“朕本想来安抚于你,你却对朕避而不见,意欲何为?”

关玉英搁梳起身款款移近,仰着一双飞吊的凤眸近看皇帝,平静着语气:“让妾身誊出迎仙宫给丹阳公主,并要立她为后……妾还想问问陛下,陛下意欲何为?”

唐逸旻垂眸看着关玉英无惧的双眸,缓声:“朕有心愿未了……怎么,你不满?”

关玉英耸了耸肩,缓步绕过皇帝,轻声慢语。

“当初陛下上门威胁关太师,太师才将妾身嫁与陛下。妾为陛下生儿育儿,陪陛下在那大漠黄沙里一住十多年,而今连个安居之所住都无,皇帝未免太过薄情。”

唐逸旻冷笑:“别把自己说得好似有多委屈。自从你诞下伯文,就不准朕染你一指。对朕这样,你也配觊觎后位?”

关玉英霍地回首望住皇帝,满脸淡定不见,眼睫剧烈颤抖,“妾身一直身子不好,陛下非为今日才知。”

“东桓是朕的东桓,朕做事无需你来教导。给朕安分守己,否则莫说皇后之位,朕会连太子之位也给鲁王。”

唐逸旻甩袖转身,大步走出寝宫。

望着皇帝绝情而离的背影,关玉英收回直勾勾的眼神,虚弱招手:“小、小东子,立马出宫,通知齐王去请关太尉……”

*

帝辇停于仙迎宫宫门。

内常侍张景安置好丹阳公主,闻听皇帝摆驾迎仙宫,立时带着人屁颠颠迎来。

手扶张景的胳膊,唐逸旻下了帝辇,遥眺远处沐浴在金色余烬中的宫阙尖顶,心头荡然一动。

“公主选的何宫入住?”

“回圣人,公主选的是仙居殿。”

“她心情可好?”

张景顿时哭丧了脸,“公主倒是开心了,奴却开心不了。”

皇帝淡眼觑他,冷哼:“你开心不开心,与朕何干?”

张景点头有若鸡啄米,“干的干的!公主命奴吩咐仪驾从天街进的应天门,还要奴吩咐鼓吹队,奏《吉礼》、《宾礼》、《嘉礼》三曲。奴奉公主之命前去协调时,被礼部的典仪,引驾的金吾卫骂了两顿。”

皇帝停步看他,他哭丧着脸干嚎:“是圣人让奴听公主使唤的,奴不得不从。若御使台那帮尖嘴葫芦,在朝会长篇大论责骂圣人,圣人可莫要迁怒奴,杀奴泄愤!”

皇帝扬了扬眉,关注的点却不在张景的话头上:“她这么心急?”

张景将干嚎的嘴巴闭拢,眨了眨眼,干巴巴道:“前几日朝议不善,今日公主仪驾从天街行进,引得天街两侧官员俱看,圣人还是上上心吧。”

皇帝径直朝仙居殿款行,淡哼:“上心?除了江山与丹阳,无事、无人配得朕上心。”

张景一望即将落山的日头,眉头微不可察一蹙,小心翼翼试探:“陛下可是要留宿仙居殿?奴好派人准备。”

皇帝脸上意兴冲冲,倏尔,终还是怏怏道:“你还不了解她?若她肯留朕过夜,朕明日就大赦天下。”

张景把拂尘换到另一只手,将满手心汗在袍子上擦了两擦,干笑道:“奴从第一回见到丹阳贵主,贵主就是这油盐不进的性子,又能有什么法子?”

皇帝负手昂头,淡哼:“朕有的是耐性同她磨。”

他有的是耐性。找唐承祀报夺妻之恨,他愣是等十几年。

至于丹阳,她亲口说了,若立她为后,就允许碰她。

他步子跨得很快,只需再等两三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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