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空间里鸦雀无声，如同被按下了静音键的电子设备。

周云苓没有特意隐瞒过自己克隆人的身份，但也没有主动告知他们。

马希明和齐赋作为张彪队伍的成员，必然明白她的身份，而穗穗则是看见过许多跟她样貌相同的尸体。

因此除了李哥三人以外，其他人都知道她不是普通人类。

“抱歉，我没有事先告诉你们。”

方融和林坚看了看李哥，等着李哥开口。

李哥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才说：“你没有道歉的必要，是我们太迟钝了，在图书馆的时候就应该想到的。”

克隆的技术在和平年代就已经有了，但克隆人有违人道主义，容易踩到灰色地带，因此全球公认严禁将克隆技术放在人类身上研究。

末世之后，和平年代的许多维持社会秩序和公序良俗的条规大部分都被废弃，因此将克隆技术用来做人体试验，倒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只是他们没有往这个方向联想罢了。

他们还是高估了末世时代的人性。

隔着厚厚的铁板，一道沉闷的广播声传进来：“请注意，十分钟后，请存活者到注射室集合注射试剂，注射完成后可领取食物，过时不候。”

a-631皱眉，表情嫌恶：“又要注射试剂了。”

“试剂？什么试剂？”周云苓回想起工作人员们交谈时也曾提到什么试剂。

a-631卷起衣袖露出胳膊，白皙的皮肤上分布着乌青的针孔，针孔下是被粗暴扎针导致的淤血，她随手揉了两下，说：“说是能够提高我们异能性能，削弱异能副作用的试剂。”

“但其实只是加快我们身体中的细胞代谢和修复速度，你们猜，这个‘加快’需不需要代价？”a-631放下袖子，讥笑道，“我看见了，b组有几个人在被注射了试剂后，忽然就死掉了，毫无征兆。”

“她们注射完试剂以后有一段时间精力充沛，异能的强度确实提高了，但很快就浑身乏力，仿佛被水泵抽走了能量。最后生命长度因为加速而迅速走完——死掉了。”

“对了，也有没死的，但是跑不过丧尸被咬了，最后了变成丧尸，这应该也算变相地延长了生命活着吧？”a-631轻飘飘地说出了可怕的话。

她走到铁板后面，似乎准备出去。

“你要去注射室吗？”周云苓问。

a-631耸耸肩：“是啊，不注射试剂就拿不到食物。如果没有吃的，我很快也会死掉。”

方融忍不住开口问道：“那外面的......”

他瞄了一眼周云苓，把“丧尸”两个字吞回了肚子，斟酌着用词：“你们怎么避开，成功去到注射室呢？”

a-631回答：“凭本事。如果死在路上的，说明还不够强大，优胜劣汰，自然选择。”

李哥摇头：“这可不是自然选择，是那些人造成了这个局面。”

他们人为制造了一个丧尸世界。

a-631走到沉重的铁板旁，伸手搭上冰冷的金属表面，正准备发力推开它时，她听见身后的周云苓传来声音。

“你先等一下。”

a-631扭头看她：“什么事？我急着去拿食物。”

周云苓深吸一口气，对李哥说：“地堡想推翻安全区的管理制度对吗？”

李哥愣了一下，心中隐隐察觉到周云苓即将说出口的话，呼吸不自觉加速，他定了定神，沉声道：“不仅仅是推翻制度。”

周云苓听懂了李哥的未尽之意。

“我加入你们。”周云苓用力握起拳头，指甲陷入掌心掐出痕来。

齐赋站在角落里垂下眼睫，遮住眼角的笑意。

......

“这样真的不会在被发现之前就被逮住吗？”

“除非凑近了看，否则看不出来这是油性笔画上去的。”周云苓理了理额发，让几缕发丝自然地落下，将她额角的字母数字遮掩在发丝的缝隙中。

a-631看着穿上自己外套的周云苓，犹豫不决地说：“万一你被发现了，我可是救不了你的。”

周云苓无所谓地挥挥手：“放心吧，不用你救，你保护好你自己就行了。”

她已经使用医药箱把自己后背的伤治愈了，她现在的状态很好。

“对了，你身上的异能借我用用。”

周云苓伸出手掌握住a-631的手，片刻后，她就复制到了新的异能，她看了一眼。

【异能：濒死续行（副）。濒死状态下能够最低限度地维持行动15分钟。】

【异能：血棘牢（副）。洒出自身少许血液至目标对象身上后，可控制从血滴中生长出棘刺，生成牢笼困住目标对象。血液越多，棘刺数量越多，牢笼越坚固。】

五项异能中，这两项让周云苓多看了几眼。

血棘牢是烧血型技能，血条扣得越多，它的强度就越大，容易让自己的生命数值陷入危险状态，但是搭配上濒死续行，倒是正好，给了缓冲机会，周云苓也许能够用这个宝贵的时间挽回自己的一条小命。

她先将这些异能收录起来，以便随时使用。

周云苓说：“你也可以从我身上挑几个你觉得派得上的复制走。”

注射室里低低飘浮着一扇门，门被推开，陆续走出两列穿着作战服、抱着枪的护卫队，跟着走出八名穿着蓝色制服的科研人员。

各个科研人员的怀中都抱着一个试剂箱，箱子上贴着标签。

最后走出来一个穿着白袍、戴着眼镜、表情威严肃穆的中年男人。

他是试验负责人，方知晓。

“方老师，还有57秒时间。”一名科研人员上前一步，微微低头说。

“准备开门。”方知晓对两侧的护卫道。

护卫井然有序地开始动作，他们一举一动都十分流畅，这种事情他们做了很多次了，流程步骤都相当熟悉。

一道钢化玻璃门缓缓从地面升起，科研人员依次坐下，打开试剂箱取出试剂。

门被打开。

一列护卫走出注射室往两侧相反的方向分成两队，每个人之间相隔三米，依次排开。

队末的人搬过一台机器摆在地上，回到队末的位置。

左侧一名克隆样本摇摇晃晃地跑过来，她捂着腰腹，手掌沾满了血。

“救救我——”

她经过器具后，器具忽然闪烁起红色光芒发出警报声。

下一瞬间，克隆样本眉心被子弹贯穿，仰面倒了下去，地面上很快就积起了一滩血。

两名护卫上前，冷眼拖走死去的克隆样本。

鲜血在脏污的地面上被拖拽出一条长长的红痕。

警报声解除，机器安静了下来。

陆陆续续有克隆样本通过机器的丧尸病毒监测，成功到达注射室。

钢化玻璃门上有个四个小窗，八名科研人员两两一组，一个科研人员负责注射，一个科研人员负责记录克隆样本的数据情况。

这一次的试剂注射也跟平常一样平静。

又来了两个克隆样本。

其中一个克隆样本身上的外衣不翼而飞，也许是在逃跑过程中被丧尸抓住了衣角无法挣脱，索性把衣服送给了丧尸。

另一个则低垂着头，慢吞吞地跟着进来。

“喂，快点，别耽误时间。”负责注射的人员等得有些不耐烦，不客气地催促。

“报上你的编号来。”负责登记的人员已经做好写字的准备。

“编号c-845。”

登记的人员嘴里默念编号，提笔写下。

“c组？我记得c组的样本只剩下四个还活着了。”方知晓放下手中的咖啡，他刚看过试验情况的汇报，脑袋里对这些的印象还十分清晰。

“c-845早就变成丧尸了。”方知晓一双厉目射了过来，“把头抬起来，露出你的编号。”

对面的样本缓缓抬头，她的额发乱糟糟的，遮住了额角，编号被隐藏在了阴影中。

方知晓说：“把头发撩起来。”

说话中，样本已经撩起袖子露出胳膊审过钢化玻璃上的小圆窗。

复制注射的人员拔掉注射剂的盖子伸手过来。

“来一个人，让她把编号露出来。”方知晓对着门外的护卫喊道。

站在门边的护卫抱着枪小跑进来，抬手就去抓站在跟前的样本。

旁边的样本却忽然表情紧张。

护卫愣了一下。

他愣神的功夫里，目标对象猛地发作，只见她反手夺下即将扎下的注射剂，大喊一声：“快来！”

在场众人纷纷如临大敌。

她在喊谁快来？

周云苓撩起额头的发丝，露出发丝下的字——哈哈。

明明没有语气，只是两个文字，但方知晓却读出了其中的嘲笑。

他严肃古板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纹：“抓住她！”

外头忽然一片嘈杂声。

枪声、金属撞击声、哀嚎声、怒骂声混成一片。

周云苓操控身体化成粒子，穿过钢化玻璃门，方知晓微微瞪大了眼睛，说：“你不是试验用的克隆体。”

方知晓作为试验负责人，看过冬熊市人员异能的登记册，周云苓使用的异能，他认出来了，是一名巡逻人员的异能。

眼前的这个克隆体显然是从外面潜入进来的。

“听说你是试验负责人，那么试验资料一定在你这儿吧。”

两侧的护卫纷纷举枪冲她射击，但是子弹穿过她粒子化的身体，打中了对面的同伴身上。

误伤友军后，他们不知所措地停下了攻击，像只无头苍蝇，不知道该怎么办。

方知晓咋舌，转身就想逃跑，传送门就在身后两步远的地方，只要他能进去——

一滴温热粘稠的触感滴在手背上。

方知晓无暇理会那是什么，然而下一瞬，手背被一阵尖锐的剧痛刺穿。

方知晓被定在了原地。

淅淅沥沥的血像雨水一般滴落，他痛得失声惊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