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外风声穿过甬道，尖锐的像是在呼啸，密室里三人对成一线，无声的对峙让空气变得凝肃，沉默将一切感知都被放大。

蹲坐蜷缩的小孩是还未回神的哭泣，挂着泪眼，可怜兮兮；呵护在旁的人却似迟暮，眉眼之间是各种无力；站着的漆黑身影，寒潭眼底是不透光的暗沉。

夜如岘目光穿过淡薄雾气的仙尊看向双眼垂泪的温有余。

昳丽的眉眼泛红一片，澄澈的眼睛变得暗淡，半耷拉的眼皮显得陷入某种情绪还未走出来，无声的汩汩泪流点湿袖袍，像落水的小鸟，茫然无措，狼狈不堪。

夜如岘垂眸，白皙玉手上，清晰的血管肉眼可见，紧紧抓着袍子，用力得青筋凸起，无言的他手指紧了紧，目光暗了暗。

李道然随着他的目光看见这一幕，呼吸一窒。

目光怔怔，而后无奈极了。

虚幻的手指一遍一遍的穿过泪水，放手虚虚的环住团成一团温有余的肩膀，忽视芒刺在背的视线，用脸轻轻的贴了贴徒弟的脸颊，再怎么危险的处境也没有让徒弟开心来得重要。垂头间，将所有情绪掩藏。

话语无奈背着魔主传音，也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也许是终于有个人能看到交流，他看着夜如岘难得表情和缓：【我这一辈子只后悔一件事，不该在少年飞翔的年纪，纵容他收起翅膀。】

他目光放得幽远又无奈，【养孩子哪有养一辈子的，如此年轻鲜活的生命，陪我这老头子行将就木的生活耽误了啊。】

夜如岘看着他，时光在静默着，清淡的身影是伟岸的。高高在上的仙尊因为一介废物染上尘埃是幻灭的，他转开眼神看向摇曳的灯火：“值得吗？”

李道然莞尔，声音浅淡悠扬：【日暮霞光遇到初生朝阳，赤城又炙热，总会流连忘返。】

虚幻的迷雾中，隐藏着漂亮的身影，坚定，温柔。

低头不知回到什么，眉眼如画的眸子弯弯。

【可惜以后不能继续陪着他，独自远行的孩子最让人牵挂，愿他以后不要那么恋家。】

听了他的话，夜如岘的眸光发颤，激烈的胸腔，伴随激荡的恼火。

千年前魔龙肆虐，魔道大兴，前任魔主荒淫无道，残忍嗜血。仙尊潜伏魔道调查，时任溪阳洞主，救下了当时被锁链捆绑的血奴魔主。

那是魔主冰凉的人生第一次感受到温热，想要跪地磕头拜师被拦住，他说他是仙尊，不可受礼。那时仙尊的眉眼依旧在脑海里清晰如画。

那时强大恣意，洁白如画的身躯在黑暗泥潭里是那么纤尘不染的动人。如今却屈膝含辱。

他以为只是自己天资不够聪颖，配不上仙尊的教导，拼命修行，如今却发现仙尊徒弟是万中无一的废物，仙尊却愿意对他倾囊相授，忧其所忧。

这些本该是他的！

他看着仙尊：【我不想伤害你，可你不离开，我绝对杀了他。】

苍白骨感的指尖颤抖的指着蹲在地上的温有余。破空的风声将灯火吹得摇曳，黑影一闪地上的人被拎起来控制住。

银色铁剑从臂弯滑落地上，留下清澈的响声。

温有余回神就发现双手被剪在身后，双腿被抵着靠灯架，冰冷的墙砖用力的压制，疼痛疼到脸色扭曲。

全身就脑袋能动弹，想也没想就扭头去咬人，中途被冰冷苍手捏住双颊，殷红的嘴唇合不上，嗬嗬嗬的发出嘶声，生理应激的留下清泪。

李道然要飘过来，魔主厉声呵斥，“再动一下，我便杀了！”

李道然顿住，温有余挣扎更狠了。

他一辈子没有受过什么苦，可有时候身上的痛苦才是心理的慰藉，泪流得越凶，脸上表情越狠。

就像初出茅庐的小狼崽，听不懂狠话，随着本能不断龇牙，吓不走猎人，却被伤害得更狠。

寒潭眼睛泛冷光犹如冰剑在他脸上巡娑，殷红的嘴唇鲜红如血，乌黑的眼睛瞪圆全睁，自以为的发狠，流着泪水更显得可怜，能将仙气飘飘的仙尊拉入凡俗，这个温有余，有点意思。

夜如岘语气嫌恶：“难道你就是这样卖可怜才勾搭上仙尊的吗？”

扭着他的脸全部看完，冷嗤一声：“倒是颇有姿色。”

浑然将温有余比喻成祸国妖妃，温有余气得浑身发抖，泛红干涩的泪眼闪烁恨光，恨不得杀了他！

师父于他，恩重如山，岂由小人辱他圣明！

用力挣脱，用脑袋去撞那张烂嘴，可筑基的修为于渡劫来说不过沧海一粟，竭尽全力也不曾动摇半分。

密室里灯火摇曳，照在李道然脸上忽明忽暗。

手上的金色仙元尚未凝聚又变得溃散，这次是真的保护不了了……

忽然雾影的身躯簌簌落下，余光看见的夜如岘整个人一愣，只余下清冷却又凝肃的声音：【我走，别杀他。】

密室里更空荡了，温有余只觉得魔主松懈，挣开双手，低头捡起铁剑就反刺，夜如岘拿手掌接住，鲜红的血色从剑身滑落。

随仙尊渡过九重天雷的奎宁剑之锋利，渡劫的魔主也冷不丁的也防不住。

温有余眼神充满恨意：“仙尊清名，岂由你侮辱！”

他的师父，仙人一样的人物，对他的好有目共睹，他只恨修为低微不能让这人闭嘴！

想要拔剑狂砍，却拉不动，一俯一仰，两相僵持。

夜如岘拉着他扯过来，细腻的肌肤陡然放大，温有余饱满的额头用力砸向他的下巴，带着不死不休的恨。

可惜用尽全力的温有余自己疼得龇牙咧嘴，也只让夜如岘微微皱眉。

“士可杀，不可辱。”

苍白的薄唇逐渐染上血色，幽暗无光的眼眸就像是吞噬人的黑洞，“你说的可不算！”

温有余还想说什么，就被一个首刀劈晕了。

*

百米高的弯弯穹顶镶嵌了无数的夜明珠，把地面上庞大的祭台阵法照亮，阵法上是熙熙攘攘的人分成黑白两边，剑拔弩张的对峙着。

逍遥道君掐着护法的脖子，雾灰色的眼里全是肃杀：“你们的魔主呢。”

骨骼咔咔作响，护法面容缺氧青紫扭曲，依然拦着身后的魔修攻击。

逍遥道君把他扔到一旁，指着另一个魔修：“你说。”

魔修两股颤巍，声音发抖：“魔主走到半路就，就让我们先走他，他就往回走了。”

不好的预感变成现实，逍遥道君把魔修扔到一边，为自己独自留下温有余懊恼。

想不通的一拳狠狠的击在墙上。

齐盛阳目露难看，捏着剑到指骨泛白。

气氛暗沉，没有人敢说一句话。

就在这暗沉的气氛中，传来沉稳的脚步，同时还有布帛拖地的声音。

逍遥道君和齐盛阳神色紧张，往来处奔，然后看到了极其愤怒的一幕。

狭长的通道，魔主穿着繁复的墨色长袍绣着暗纹，随着走路的姿势摆动，纹理忽现忽隐，贵气逼人。

挺拔的身姿，板正巍峨，寒光闪烁的眸子冷凝，身后拖着蓝色一团，纯洁蓝色衣袍上沾染着暗红鲜血，毫无动作，安静得让人害怕。

逍遥道君冲上去和魔主动手，一攻一挡，逍遥道君趁机撒白粉，被逼得后退。

魔主护眼时，齐盛阳趁机斩断腰带，把人往回带。

手探至鼻底，还有气息，瞬间松了一口气，对同样紧张的逍遥道君说：“温师弟只是晕了。”

确定生死后，才缓下心神检查，却没想到才看到脸上就把拳头握紧。

白皙的脸上有着乌黑的指印，眼睛猩红浮肿，脸侧还有未干的泪渍，翻开蓝色袖袍，白皙腕骨被捏得青紫。

好在那血不是温有余的，只是几近凌辱的伤痕，深深刺痛了他的眼。

他咬着牙质问魔主：“你对他做了什么！”

蝼蚁的质问，夜如岘没有给他一个眼神，更别说回答了。

终究还是他太弱了，齐盛阳低下头，或许在年轻一辈中他一骑绝尘，但他对顶尖大能的威胁却是没有的。

他看着魔主，暗恨的表情记到了心里。

逍遥道君一身青影挡在他们前面，看着温有余的伤，神色复杂。终究是他没能维护好挚友之徒。

魔修扶着护法退至魔主身后。

原本一边倒的局势瞬间扭转。

“仙尊的传承，本君要了。”

冰冷的嗓音，让人敢怒不敢言。

同为渡劫的逍遥道君冷嗤一声：“你要，也看人给不给你！”

同时运力下沉，银色奎宁光芒闪烁悬浮空中，祭坛上的阵法，启动了！

所有人的脚下不稳，白茫茫过后，再没留下一个人影。

试炼的终章，来了。

烈阳如火，上京城里人流如织，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温有余是被强光照醒的，他躺在地上，脑袋空茫了好久，抬手透过指尖看向暖阳，目光逐渐变得清明。

他记得在密室里被大魔头魔主抓住了，那这里是哪里？

莫名的感觉到有些熟悉。

恍惚的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而人群看到他却是啐了一口，温有余瞪回去：“再吐，怎么吐出来的，我要你怎么舔回去！”

那人讪讪离开。

人走之后，却意外露出了一抹白色身影，流光的长袍裹紧精瘦的腰身，显得挺拔伟岸，眉眼如画，气质如仙，只需一眼，温有余就认出来了。

想也没想的扑到那人怀里，像倦鸟归巢，像游子归乡，熟悉的怀抱，深深的吸了一口檀暖花香，“师父！”

然而下一秒，他被毫不留情地推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嗷呜嗷呜，UPU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