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春寒料峭，月亮清冷。

排练厅后门门口的最后一盏路灯下面有人。

是个年轻的，姑娘。

只见她1米65左右的个头，纤瘦，身上裹着一件齐脚踝的白缎金丝绣仙鹤腾云带白色狐毛兜帽披风，黑色如意提花银纹的马面长裙只从披风中露出一角，安静得像灯下那娉婷的影子。

傅泽云远远瞧见这人，并未觉得是等自己的，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眼神，一边打着哈欠往宿舍走一边和闺蜜茶茶发微信语音。

“又练到这么晚，回去收拾磨叽到1、2点，然后又可以不用睡觉了，是吧？”

“嘿嘿，练着练着没注意时间”。

“老富啊，你不能这么下去啊，天天不睡觉是会死人的啊！死了还唱个屁的戏啊，你唱给鬼听吗”？

一阵寒风吹过，周边只有无言遥遥相对的二人，傅泽云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却始终安静如水的姑娘，突然打了个哆嗦。

她斗起胆子认真看了一眼姑娘---一张润白瓜子脸，弯弯眉下一双莹莹杏儿眼，鼻子秀挺再加一张红菱小嘴，端得是一副美娇娘的好相貌。

两人眼神一接触，傅泽云心中触动，这个姑娘…..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姑娘安静看着她许久，最后傅泽云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声叹息。

“傅泽云”，姑娘轻轻喊她，声音极轻，仿佛夜雪飘落。

傅泽云不由得怔住，她确信自己真的不认识这人。难道……是自己的粉丝？额….传统戏曲如今式微，和流量明星比起来，戏曲演员的那几个粉丝可以算是忽略不计，最多也就看戏的时候送把花，不可能这么晚还来蹲守。

16岁刚出道最红的时候，她都没有被粉丝半夜蹲守过，何况现在早就过气了。18岁那年因为身体原因暂时退出了戏曲圈，如今2年过去，她重新回来唱戏，当初喜欢她的粉丝也早就消失不见，加上圈内新人辈出，谁还会记得她傅泽云呢？

但是这姑娘知道她的名字！

难道真的是粉丝？她的魅力居然这么大的么，让人能粉这么久？

傅泽云心中暗骂自己想太多，身子却不由自主向这人走去。

到离对方一米远，她习惯性站住，客气问道：“姑娘，你认得我”？

姑娘没有接话，轻轻瞟了她一眼，把手上提着的一个黑色纸袋缓缓递了过来，那架势好似娘娘要人帮着提包。

傅泽云条件反射要去接，突然反应过来人家是要送东西给自己，于是顿住。

“姑娘，这…不太合适”。她有些受宠若惊，何况团里一向有规定，不允许随便接粉丝送的东西。

她的反应呆头呆脑，逗得对方眼睛轻轻弯了一下，“听人说你睡眠不太好，这是我自己做的安息香，有助于睡眠，你睡前燃一支即可”。

呆子恍然大悟、如释重负，手忙脚乱接过袋子，“哈哈哈哈，谢谢谢谢….请问姑娘尊姓大名”？

姑娘抿了下唇，“秦-思-君”，这三个字被说得一字一顿郑重其事，仿佛想要把这名字刻在傅泽云的心里。

傅泽云一听，脑子里面直接蹦出来“秦思君”三个字，好像姑娘天生就该是这个名字，她竟没有想起再去核实一下。

“哦，谢谢你，秦思君…姑娘”傅泽云郑重向对方道谢。不知道这个秦姑娘是从哪里打听到她有睡眠障碍的，这么有心，半夜等着给她送香。说实在的，唱了这么多年的戏，攀过高峰，跌过低谷，吃了那么多苦还能坚持下来，真的全凭一腔热爱在支撑，如今一盒细致到骨子里的安息香，仿佛为这份坚持注入了另一个动力。

秦思君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是定定看了一眼傅泽云，轻声说了一句“我走了”，便转身离去。

她安静地来，安静地走，一如这安静的夜。

看着对方逐渐走远的背影，傅泽云心中突然一动。

“秦姑娘”，她叫住秦思君，等人回了头，便说：“我下周六晚上八点在江东越剧院有一场《钗头凤》，我请你看戏吧，就当…谢谢你的香”，她挠了挠额头，有些不好意思，“虽然我在里面只演个书生，戏份不多，但是这个戏本身很不错的”。

怕被拒绝，傅泽云扔下一句，“我给你留票，你一定要来，到时候我还在这等你”，转身就跑了。

回到宿舍，傅泽云才看到茶茶的微信轰炸。她老半天没回信，茶茶以为发生什么事情了，急得一连发了20条信息过来，到最后一条对方表明她再不回微信就要立刻杀过来看看她是死是活。

“我刚遇到点事儿，就没顾上看手机。对不起啊，茶茶”，一条语音发过去，随之发了一个下跪求饶的表情包，消息刚发过去对方立马一个视频打了过来。

“啊啊啊啊啊！傅、泽、云！你知不知道这样大半夜聊着聊着突然没消息了很吓人啊！老娘要急死了你晓得不啦？”

“对不起嘛，事情来得很突然哇，嘿嘿“，想起秦思君，傅泽云突然傻笑了两声，对镜头那边的人炫耀起来，”茶茶，我告诉你哦，我有粉丝了！“

“什么？“茶茶一时没转过弯来。

“粉丝。刚才我碰到个姑娘特地在后门那边等我，她送了一盒自己做的安息香给我，说是有助于睡眠的“，她把手机放在桌上，然后喜滋滋地把袋子打开，看见里面装了一只黑色莲花暗纹硬纸盒。伸手把纸盒拿出来，只见腰封上画了支栩栩如生的春兰，傅泽云一时看得呆住，被茶茶一声咆哮才喊回了神。

“哦哦，具体我也不清楚她从哪里知道的消息，一见面就喊了我的名字，可能是找人打听过，嘿嘿，说不定是看了我的哪出戏觉得好粉上的”。

“你就嘚瑟吧，就那么一根粉丝我看你要嘚瑟上天”。

“嘿嘿，这叫零的突破，有了1就会有2，只要我好好唱，相信未来会有一大把粉丝的”！

“啧啧啧啧，充满野心的女人”，茶茶开完玩笑又严肃起来，”不过呢，不是咱心眼子太多哈，这个香你还是慎重点，找人看过再用吧。这不清不楚的，谁知道那姑娘有什么心思”。

傅泽云微皱了下眉，想说她与秦思君一见如故，感觉对方不是坏人，但是茶茶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便顺着话头答应了，“好的，我会注意的”。

等洗漱完，坐回桌前，她拿起盒子端详了一会，又凑近闻了一下，盒子没什么味道，只有纸本身的草木香，打开盖子，一股柔和温润的香气扑面而来，只吸上一口，一直紧绷着的神经就柔软了下来。再仔细瞧，里面是牙签那么粗、15公分左右长的黑色线香，一共放了3层，每层有10支，傅泽云轻轻拈起一根，放在鼻子下轻嗅，没什么奇怪的味道，沉思了一瞬，还是拿起打火机点燃了香。

香气袅袅散开，傅泽云躺在床上想，这香味像什么味道呢？像初春潮湿的风，像夏日湖中的荷，像秋天燃烧的落叶，像冬日落下的雪，像……

她不知不觉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