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利雅表面上看着淡定，实则拿着那张检测单的手都在微微颤抖，他没办法不紧张，这事关他产生的一个幻觉，一个很重要的幻觉。

事实上，埃利雅从战场上带来的病一直没有好全，他时常会出现幻觉，有时候他会听到虫族挥舞着锋利的四肢，尖锐的声音响彻在自己耳边，有时候是死去战士们沾着血的脸庞，他无法控制自己陷入幻觉中，变得暴躁，充满破坏欲。

他不得不靠着镇定剂活着，被长时间捆绑四肢。

直到有一次他因为意外坐在了沈隽星身旁，他闻到了一股蜜桃的味道，他鬼使神差尾随着他来到了卫生间，不受控制地做下了一系列堪称下流的行为。

埃利雅并不讨厌这个幻觉，至少在这个幻觉中，他的精神得到了极大程度的放松，醒来后，一群医生，士兵围着他，他们为他做了一系列的精神检测，奇迹般地发现，埃利雅的精神状态稳定了很多。

他找人要来了那个人的名字，也跟着沈隽星一起来到了这所学院，他手指关节处的牙印就是这次事件中留下来的。

埃利雅反复念着沈隽星的名字，低低地笑出了声，“我不能答应你的要求，抱歉。”

“为什么？”埃利雅的鼻子里仿佛又充斥着那股蜜桃的味道，勾起他骨子里隐隐约约的痒，他缓缓地说，“因为他是被军方盯上的人，他的一切事宜，都得足够小心。”

“沈隽星还用检测吗？他就是个普通人。”盛简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我和他住在一起，我怎么不知道他有什么特殊之处，能被军方看上，还派你来盯，你的精神病好了？”

埃利雅说，“我没有精神病，我是个正常人。”

“正常人？”盛简冷哼一声，“哪个正常人好好地参加聚会，转头就扑到人家身上，说人家是虫族的？”

那是一次意外事故，埃利雅觉得自己病好了，医生也觉得他的情况没有问题，碍于情面，他去参加了一个聚会，聚会途中，他又开始幻视幻听，把其中一个人当成了虫族扑倒在地。

埃利雅有些不悦地盯着他，“你放心，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犯病了。”

他找到了能够安定他情绪的人，刚好，那个人身上的味道也足够好闻。

盛简干脆也不跟他客气了，直接搬出学校的规章，“这是沈隽星分化后的基因检测报告，我记得学校似乎没有规定说，一定得使用自费检测。”

埃利雅声线冷淡，“自费检测更加精准，已经成了惯例，我为一个人特意开后门，不好吧。”

盛简一口咬定，“可是学校规矩就是这样的，没有规定，所以这份检测报告理论上来说也可以。”

盛简恨地牙痒痒，眼前这个男人，油盐不进到了如此地步，就像是一块无法被撼动的顽石，之前的那个教导主任就好很多，只要给他好处，或是稍微拿权利压一压就很好说话。

这也是沈隽星求着盛简给自己帮忙的原因，盛简是贵族，而他什么都不是。

埃利雅正襟危坐，“你也知道，这份报告的含金量有多低吗？免费就意味着没有严格的监管，他甚至只需要找个Alpha，让他报自己的名字，因为没人监管，所以特别简单，万一他分化成了beta呢？”

分化成了beta？

盛简只听到了最后几个字，他想这样也挺好的，只要不是Alpha就行，历史上，也不是没有Alpha和beta在一起恩恩爱爱的先例，他开始畅想着和沈隽星以后美好的未来生活，甚至忘了现在是什么场合，忍不住嘴角带笑。

等盛简回过神，就听到埃利雅说，“学校是不会让一个beta留在这里的。”

盛简说，“他不是……”

“是不是的，也不是你说了算。”埃利雅向他展示着手指上的牙印，“是得根据事实来。”

埃利雅眯起眼睛，这是他深入思考时常做的一个行为，看上去像一只狡黠的狐狸，“我愿意帮这个忙，但是你也得配合我去试探他，试探他到底是什么性别。”

盛简说，“是Alpha啊！检测报告单上白纸黑字都写了。”

埃利雅盯着他，“我可觉着不像，我从来没有听说过，Alpha能被另一个Alpha的信息素所吸引。”

盛简又气又急，还有点害羞，“你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埃利雅见状，更加笃定了他的看法，原本轻松惬意的脸上露出凝重的表情，他身经百战，盛简在他面前就是一个还未长成的小孩，他有一万种办法应付他，但是没有哪个Alpha能容忍自己的Omega被人觊觎。

盛简似乎也从中品出了什么味道，像一只护食的，炸了毛的猫，从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嘶嘶声，眼睛紧紧盯着他，他也有些好奇沈隽星的检测报告是否有真的有诈，“试探可以，但得有我来试探。”

埃利雅轻松答应下来，将他所要注意的点一一列举，他有些恍惚，在安静下来的时间里，他闻到了一阵非常轻微，但是却很柔和的蜜桃香。

那场虫族战争破坏了他所有的知觉，他无法闻到任何信息素的味觉，也就只有在幻觉中，才能被迫体会到那些带着硝烟的气息。

医生说，那是因为他在战争中释放了大量的信息素，他的腺体不可抑制地进入了萎缩，连带着感受信息素的嗅觉细胞也开始以一种惊人的速度退化。

埃利雅开始深呼吸，用蜜桃的味道抚平自己因为嫉妒有些开始不理智的大脑，实话实话，他刚才已经想了无数种不光彩的手段，逼迫眼前这个还很稚嫩的小男孩退出。

他听到埃利雅拨通光脑，还很小气地只选择了语音没选择视频，他不想让埃利雅看到沈隽星的脸。

光脑另一头的人很快得知消息并接通，盛简开口就是邀功和诉苦，“沈隽星，你知道吗？我们这里新换了一个教导主任，他脾气可差了，人也难搞，我跟他纠缠了好久。”

沈隽星语气同样急切，“那事情解决了吗？”

“解决了。”盛简此刻就像是被顺毛撸的小狗，“他可难搞了，我被迫答应了他好几个条件，他才肯答应，你知道吗？他年纪很大了，据说还是个残废，所以导致心理方面有点问题。”

埃利雅抬眼看着盛简，脑海里仔细想着在那些不光彩的手段里，哪一个可行性最高，他的牙齿发痒，下意识地扫描着盛简身体上最脆弱的部位，比如说脖子大动脉血管分布处，又比如说，覆盖着心脏的那块脆弱皮肤。

埃利雅轻轻咳了一声，让他赶紧进入正题。

但盛简越发洋洋得意，诉说新来的教导主任有多变态。

埃利雅看着淡定，实则气地都想把眼前这个人五马分尸了，他晃了晃手中的检测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他赶紧进入正题。

盛简瞪了他一眼，根据前面提到过的话问，“对了，我问过教务处，他们说，可以帮你把这份检测单放到你的档案里。”

沈隽星难掩欣喜，“好呀，谢谢你，等你回来，我请你吃饭，你想吃什么？”

盛简忘了身边站着一个埃利雅，心情又开始飘飘欲仙，“真的吗？那真是太让你破费了，我们就吃食堂吧！食堂好，便宜又卫生，到时候我去找你。”

盛简喜滋滋地想，要是沈隽星真的请他吃了这顿饭，他就点一些最便宜的菜，再过几天，或许明天就是个很好的时候，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说要回请，选个氛围不错的餐厅，在餐厅上摆满围成爱心的玫瑰花花瓣和成排的蜡烛。

话题自然而然转向他们要去哪个最近的食堂用餐，约好了他们会在哪个地方等待然后一起走去食堂，甚至约好了要吃什么菜品。

盛简脸上幸福的笑极大地刺痛了埃利雅。

埃利雅眉头一皱，示威性地将那份检测单递到他面前，用口型提示他，“快接着往下说！”

“差点忘了正事，”盛简的声音骤然拔高，“学校会提供一笔分化基金，数额不多，但差不多有你小半年的生活费，你要吗？”

沈隽星说：“我当然要了！”

事情来得太措不及防，等他头脑发热的劲过去，沈隽星就隐约觉察出一些不对劲来，他在这个学校里待了那么长时间，却从来没听说过这些事，当然不排除这里的学生非富即贵，看不上那点碎银子。

沈隽星决定主动试探：“真假的，这笔钱打到哪里？现金还是直接打到我的光脑账号上？”

“直接打到你的光脑上，”盛简舔舔嘴唇，“大约十个银币左右。”

“左右？”沈隽星开始逐字逐句地分析他的每一句话，“左右和大约又是多少？”

盛简被问得有些招架不住，他没办法在短时间内就编造出一个完美无缺的谎言，于是也就只能尽量含糊，“这个不确定，得按照你分化的等级来看。”

“分化的等级？”沈隽星冷笑一声，他回应得如此丝滑，几乎只隔了几秒钟，这个时间不足以让他询问所谓的新上任的教导主任后告知他，但是对于已经确定事实，脱口而出来说时间还是太长了，这个时间更多的可能性是他经过了简单的构思后，然后告诉了他一个谎言。

或许，盛简的背后还有另外一个指使他的人。

盛简有太多机会去怀疑这份检测报告的真实性，甚至和他面对面地质问，但他没有，所以这个猜测合情合理。

空间里短暂地陷入了沉默。

盛简是因为欺骗了沈隽星，备受良心的折磨，沈隽星在努力猜测接下来盛简会怎么说，以及他每一句话的真实目的，而埃利雅一向沉默，此刻更带着恶趣味观察地观察着之前还有说有笑的两个人现在却各怀鬼胎，他冷笑一声，眼中带着玩味，他把玩着那张检测单，闻着上面有些淡了，却依然好闻的蜜桃香气，看着那份报告的来源——是一个不知名的小镇，交通极为不便，得拐好长一段路，才能去到一个稍微繁华的地方乘上来帝都的公共交通工。

盛简磕磕绊绊地说，“是这样的，我和那个教导处主任商量了一下，如果你现在可以去另补一张检测单的话，你能顺利拿到那是个银币的补贴，但是如果你还是执意选择使用之前的，那么不好意思，你就会和那十个银币失之交臂了。”

沈隽星的一切猜测都得到了现实的证明，他们在不断试探他，逼迫他，他们同样不相信那张检测单的含金量，沈隽星竭力控制着声线的颤音，放在膝盖上的手却很诚实地颤抖着，泄露了他的恐惧，“这样啊！”

沈隽星行走在绳索上，第一次亲身体会到了摇摇欲坠的迫切和紧张，他深吸一口气，尽力维持着身体的平衡，悬在头顶的刀锋还未落下，他就更不能自乱阵脚。

沈隽星掐了把大腿上的软肉，开始酝酿情绪，“不行盛简，你得帮我想个办法，我不想再去检测了，检测一次得花我最起码五个银币！”

盛简试探：“那就是说，你宁可放弃十个银币，也不想去检测了？其实虽然检测一次需要五个银币，但你还能有另外五个银币剩下来，怎么算都不亏。”

“可是，那十个银币本来就是我的呀！检查单我也交了。”沈隽星语气激动，声线上扬，“我本来就该拥有十个银币，而不只是五个银币而已！”

可能是沈隽星的语气过于笃定，盛简一时觉得沈隽星说的很有道理，但又说不上来，“如果你要是执意你的看法，你连五个银币都没有。”

“我就知道你在骗我！”沈隽星开始反向指责他，“我查过了所有的校园规章，我都没有找到有关这一条的任何踪影！我不就是在早上不小心打了你一巴掌，昨天晚上报废你一条羊毛毯吗？你不必找各种借口来害我，你就是想让我白白丢掉五个银币！我看透你了！”

盛简忙着哄人，各种表忠心道歉，表示他绝对没有记仇，还大方地说，可以自费送他十个银币。

盛简用余光瞟了埃利雅一眼，他正悠哉游哉地喝着刚泡好的新茶，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忍不住咬牙切齿地想，说不定埃利雅想试探的根本不是沈隽星，而是在用一种迂回的方式破坏自己和沈隽星的感情，他越想越觉得自己有道理。

难怪能从虫族战场里活着出来，果然是有两把手段的，真是个阴险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