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姨离开是去找她儿子这件事情，池灏是知道的。

只是到底生活多年，池灏将她当做家里人一样看待，离开的时候心里总是未免会觉得难过。

原定半个月就会回来，在不知不觉间半个月的时间悄然溜走，池灏也曾打电话过去想要问问现在怎么样，即便不能回来，也至少让他知道付姨现在过的很好就好。

可是，付姨离开后就像是彻底离开这个家一样，无论池灏是打电话还是发短信都没人接。

一开始池灏还有些不敢相信，特别是到了开学的时候，他那个时候太想要分享自己进到新宿舍认识新朋友的喜悦。

可是他哥那边很难联系上，也不知道他哥是在做什么，有时候一个半个月联系不上的，季熠失踪，也处于失联状态，付姨也是失踪失联状态。

一个两个的就好像十分有默契的将他排除在外，明明他的身边有关心他的人，池灏却觉得自己好像个被人抛弃的小狗。

后来，在学校里遇到季熠，知道了他这段时间的遭遇，满腹对他不辞而别的生气和愤愤不平都弥散了。

昨天接到付姨的电话，他是很开心的，这表示付姨并没有忘记他。

只是那个不高兴的男生不知道是谁，电话里的态度让他有些拿不准事情的发展是好还是坏。

昨晚想着想着睡着了，也不知是因为想的太多还是什么，梦里总是被人追逐，他翻过一个又一个的房屋就像外国人的跑酷一样，房屋的两侧都有人，他们似乎在那边生活着，对被追逐的池灏求救视而不见。

除此之外又做了许多乱七八糟的梦，具体梦到了什么他已经记不大清了，但是睡得很不安稳，连带着早上起来都残留着昨晚梦里的惊恐和难受。

简单收拾了一下，坐在位置上的季熠看着面色不太好的池灏道：“你还好吗？怎么看你好像不大精神的样子？”

池灏摇头：“没事，只是昨晚一直做梦，没睡好而已。”

两人出门，秋天的太阳已经没那么晒了，它高高挂起在天空，注视着地球上的生老病死。

医院的地址在隔壁城市，光靠着公交车要大半天，他们打了一辆车直接去医院。

到了医院的时候，医生已经上班大半天，一楼的大厅里各个窗口都有人，从大门进去可以看到二楼三楼四楼都有人。

池灏找到帮助台询问了住院部在哪里，拉着季熠往那边走。

昨晚没能细想的东西都在来到医院后变得不可控的思索起来。

季熠察觉到池灏的手变得冰冷和发抖，他握住池灏的手，没说话。

这个医院他很熟悉，当初妹妹就是在这个医院做的手术，最终保住了一条命，却落下了半身瘫痪。

池灏像是蒙头的苍蝇一样拉着季熠在医院里四处乱窜。

季熠看不过去了，他双手抓住池灏的手臂，强迫面前的人看着自己询问他到底在找什么。

池灏念叨着将地址说了出来。：“飞云市第一省立医院，住院部，6楼608房”

季熠将人抱在自己的怀里拍了拍他的背部表示安慰后，拉着人从拐角进去了。

住院部的地方说好找也好找，说不好找也不太好找，医院的装修风格都差不多，招牌只有一个地方有，他们在进到后面的时候，池灏就走错了路，以至于转悠半天都没能看到医院的“住院部”三个大字。

有了季熠带路，两人很快找到了付姨在的地方。

病房里有三个床位，三个床位都是满的，一个年轻人腿上包着石膏吊在搬空，两个老年人，一个在和家里人讲话。

一个老年人侧躺着似乎在睡觉，一个看上去和池灏季熠他们一样大的年轻人拿着手机在玩游戏。

侧躺的老人似乎要睡醒了，她翻了个身子，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池灏和季熠两人。

池灏的眼眶已经湿润了，不是说去自己儿子那边享福了吗？

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

怎么会瘦到整个人跟个骨头架子一样？

付秋云眼神慈爱的看着站在门边红了眼眶却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少年招招手：“孩子，你来了。”

池灏木讷的走上前，他坐在床边看着形容枯槁的付秋云：“付姨，不是说半个月就回来吗？”

付秋云歉疚的笑着道：“抱歉啊，小灏，付姨失约了，你能不能不要生气啊。”

池灏摇摇头：“我没有生气，我只是，我只是……”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付秋云伸手摸着他的头发道：“以后，付姨没在身边了，你自己记得好好生活，你父亲和母亲那边，不要把他们的话放在心上，大人总是会有糊涂的时候，或许哪一天他们就清醒了。”

池灏点头：“我知道的，我知道的，付姨，你要好起来，你要看着我大学毕业，看着我结婚，我还要给你养老呢。”说到后面，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付秋云笑着道：“会的，会的，小灏要好好生活。”

同池灏聊了两句后，付秋云又和季熠聊了些许，问了一些当初怎么突然不辞而别，现在在哪里读书之类的话后，她的精神明显困倦起来。

旁边从他们开始聊天就没在玩游戏的年轻人瞧着自己母亲的样子，开始赶人。

池灏和季熠两人赶了出去。

出了病房的门，池灏快步走向人少偏僻的角落，季熠跟在他身后，最后池灏寻了个人少的地方，再也忍不住心里的悲伤开始哭泣起来。

他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却也没有流露什么声音打扰别人。

季熠知道这样的滋味不好受，当初他也是这么过来的。

他没说什么安慰的话，看着在生命流失却无能为力过程中，旁人任何安慰的话都是苍白的。

季熠将池灏抱在自己的怀里。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会不会安慰到池灏，但至少当初他如此难受的时候，是希望有个人能抱抱自己的。

……

两人出了医院的时候，时间已经接近中午了，在附近寻了一家小饭店。

因为没什么心思吃饭，他们只是简单的点了两道菜便开始吃了起来。

池灏的眼睛哭的有点肿，他的眼睛此刻酸涩干涸的很，简单吃了一点后，就吃不下了。

季熠也没非要让他吃完碗里的饭。

吃完饭，他问池灏去哪里？

池灏露出茫然的神情：“要不，再回去陪陪付姨？”

季熠点头。

两人回到病房的时候，那个病床上已经没有付秋云的影子了，旁边也没有那个打游戏的年轻人影子。

他们在病房里等了一阵子，没等到两人回来等到了来给其他病人检查的护士，护士说这个床位的人已经走了。

走了？

池灏以为是出院，他觉得不可置信，付姨看上去病的那么严重，医院怎么就这么让她出院了？

小护士没注意到池灏的神情，她低着头将细小尖锐的针扎进病人的血管里，像是聊天一样道：“今天中午十一点三十八分五十一秒，这个床的病人因为心脏停止抢救无效去世了。”

池灏觉得天旋地转。

那个时候他们在干嘛？

他们在吃饭。

池灏忽然觉得一阵反胃。

他跑到旁边的洗手间里呕吐起来。

中午吃的那一点全吐出来了。

季熠心疼的看着池灏将中午买的水递过去：“要不要喝点水？”

池灏接过水仰头喝了两口漱了个口，盖上盖子：“多谢。”

付秋云没在这边了，他们留在这里没事情，下午打车回了学校。

池灏一到宿舍就躺下来了，他宿舍里的舍友基本都回去了，现在宿舍里只有池灏一个人。

季熠没跟过去，因为池灏在上楼前同他说自己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季熠点头，让他要是有事情就打电话给自己。

池灏胡乱的点着头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转身上了楼。

季熠坐在楼下小花园的石凳上，他仰头看着池灏在的宿舍。

回到宿舍的池灏再也忍不住哭泣起来，他抱着自己床上的枕头，上面家里洗衣液的味道已经被洗衣粉和他睡着的汗渍吞噬的差不多了。

付秋云躺在病床上的样子让他心痛，明明离开家里之前还是那样好的一个人，怎么一下就瘦成这样子了呢？

脑袋里面胡思乱想睡了过去。

等他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了，夜色从窗户里面挤进来庞大的身躯占满了整个房间。

池灏坐在床上看着漆黑一片的宿舍心里生出了许多寂寥感，他下床打开灯。

灯亮的一瞬间，季熠的电话也打了过来：“池灏吃饭吗？”

池灏有些反胃，但他还是答应了下来，说自己收拾一下就下去，让他先去食堂，他在的北区比较远，过来的时间比较长。

季熠答应下来。

池灏简单的洗漱了一番在楼下看到了季熠也看到了站在变得胡长青。

时间似乎总是在不知不觉间改变一个人。

不过是一两天的时间，胡长青的形象在和池灏开学见到他的那个样子渐行渐远。

胡长青伸手捞住两人的肩膀：“走，一起吃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