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她好像看见了光也说不定。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的床，只记得那朵小花躺在她手心，软软的，凉凉的。

但很美。

她看见了希望，能让大家都活下去的希望。

那天，XQ-004彻夜未眠。她连夜制定一系列计划，将图纸和计划书刻在自己脑海里，于次日集中吃饭时聚集了其他源头的克隆体。

培育所的孩子们没有休息时间，饭点是唯一能够随便走动的。负责人不管他们交流聚集，因为他们搞不出什么事来。

‘我想逃出去。’XQ-004对他们说，‘你们想出去吗？’

‘你疯了？’AL-031说，‘你忘记以前试图逃跑的人的下场了吗？我们不可能出去的！’

他们是专门培养的高智力高学习能力的孩子，为了避免他们叛乱，基地极大地限制了他们的自由。

包括思想自由。

他们在胚胎时期便被灌输基地至上的思想，在还没有记事的时候就被驯化成了乖巧的羔羊。

少数几个天生叛逆的，都被烧死了。

而且是在他们面前被烧死的。

负责人在他们身上泼了汽油，一把火点燃，焦黑的人形在火中扭曲，惨叫。

不能违逆的。

不能逃跑的。

怎么会有人想逃跑的……

‘我们终有一天会葬身火海。’XQ-004说，‘但我希望，我的死亡是自己的选择，而不是无法逃离的强迫。’

她希望，她的死是值得的，有价值的，不后悔的。

羽翼未丰的稚雏啊，你们不是为了在笼中折断双翼，才出生在这个世界上的。

‘我加入。’LD-029伸出手，‘我作为LD克隆体唯一的幸存者，加入这次逃跑行动。’

‘我也加入。’CX-011把手按在LD-029的手上，‘我是CX克隆体现在的大哥，我会动员和鼓励弟弟们。’

‘我也要来。’SC-049伸出手，‘我早就想死了，死前热血一次也不错。’

‘我加入。’

‘我同意。’

‘我也加入。’

AL-031看着他们，纠结片刻，咬牙说；‘我也来，但我只能代表我自己，姐姐和妹妹们要由她们自己做出选择。’

就这样，逃跑计划的成员集齐了。

擅长文学的、擅长医学的、擅长化工的…甚至还有学核物理的，都在这场计划中集结。

他们作为同源克隆体中的最强者，将其他孩子庇佑在羽翼下，也用尽自己的一切为他们寻找出路。

一天过去，五天过去，一个月过去。

培育所的孩子们基本都了解并加入了这个计划。

他们也找到了出口。

焚化炉是要定期清理的，每月的第一天，培育所的人会在外面打开焚化炉，把里面的灰运出去。

在那一天，火焰不会燃起，唯一能绕过安保、通往外界的路会开启。

‘我们已经知道怎么出去了。’XQ-004对XQ-001说，‘我们已经约好，在下个月一号离开这里。你也一起来吧。’

XQ-001摇头晃脑地做着剪纸，但在听到她这样说时，抬起了头。

长长的头发遮盖了她的表情，但XQ-004能看出，她是笑着的。

——‘你很厉害很可爱哇！’

这位编号最靠前的姐姐总是这样的，她常常答非所问，但总是能带来温暖和光亮。

没有她，他们不会有勇气。

在很多时候，勇气是最重要的东西。人总是把面前的困难当成无法逾越的高墙，却忽略了自己从出生起便一直跪在地上。

所以去吧，向前去吧。

‘你会成为很好的领导者。’XQ-001说，‘你会平安快乐地长大，呼啸的风、狂暴的雨、寂静的寒冬、炙热的炎夏，都在你脚下。’

一切杀不死你的，都会让你更强大。

你会为了自由跃下山谷，在梦与生命的燃烧中长出新的羽翼。

逃离日到来的那天，孩子们敲敲聚在一起，说着最后的开心话。

‘以后我们就不能再叫编号了，我想给自己起个名字。’

‘我也要我也要，我想叫莉莉丝！’

‘我想叫雨雪，我好想亲眼看看传说中的天气！’

‘我……我能不能叫彩虹雪莉呀？’

孩子们叽叽喳喳地谈论着，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真心的笑容。

XQ-004戳戳一直沉默的LD-029，问：‘你怎么不说话，没想好名字吗？’

LD-029挠挠头，说：‘……不是，我只是觉得，半场开…哎，算了。

‘如果我们能活着出去，我想叫莫尔，你呢？’

XQ-004思考了一会儿，不得其解。

她好像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该叫什么。

但是……

‘‘月亮很漂亮，我喜欢月亮’。’

‘我想叫初弦。’

阴历初七初八时的月亮，弯弯的，很好看。

这时，一只手抓住初弦的袖子，轻轻扯了一下。

她回头看，是XQ-075。

‘我不会起名字。’XQ-075说，‘可以帮我起个名字吗？’

XQ-075是活下来的同源克隆体中最小的，也是最内向木讷的。她擅长化工，总是闭着嘴做实验，像一只呆呆的木偶。

但小木偶愿意和他们一起出去，去赴一场可能会死亡的宴席。

‘嗯……我其实也不擅长起名字。’初弦有点苦恼，‘我记得最清楚的诗，都是和月亮有关的。’

因为XQ-001喜欢月亮。

‘没关系，月亮很好看。’XQ-075小声说，‘我也看过书上的月亮，很漂亮的。’

只会呆呆做实验的孩子，也会做美好的梦。

‘那……你叫碧华，好吗？’

‘嗯。谢谢，我很喜欢。’

碧华第一次微笑，常年呆滞的脸像突然回了魂，没有那么木讷了。

她突然拿出一根特制试管，厚厚透明的玻璃里违规地装满了黑色的粘稠液体。

初弦睁大眼睛：‘这是……’

‘污染药剂，我悄悄提纯的。’碧华笑得很僵硬，‘我在化学上的天赋很高，他们把大部分原料都授权给我用了。

‘四姐姐，如果我们逃不出去，就打碎它，和他们同归于尽吧。’

初弦呆呆地看着手中的药剂，从未想过能拿到这样的东西。

他们从未被允许接触与污染有关的物品。

只有碧华能拿到，因为她又乖又聪明，负责人很看好她，也信任她。

‘我太久没有表情，都不会笑了。’碧华揉着自己的脸，‘以后也不用再装了，真好。’

如果不是为了活下去，如果不是为了获得更多更有用的资源，她才不想装。

——能被称为天才的人，没有一个是简单的。

在出发前一刻，XQ-001姗姗来迟。她捧着一个纸箱子，刘海下的嘴勾着甜甜的笑。

‘这是你的，这个是你的，还有你的。’

她把箱子里的东西拿出来分给大家，是一片片红色的小花剪纸。

‘这是送给你们的小红花。’

这是所有克隆体都能收到的礼物，也拉开了他们逃离地下的帷幕。

有人领路，有人对付监控，有人背着年幼的异能者克隆体。

他们绕过监控和巡逻的人，终于来到焚化炉入口。

焚化炉是很大的，与其说是炉，不如说是窖。

这里是孩子们最恐惧的地方，看守薄弱，此时是他们算好的没有人的时候。

擅长仪器修理的孩子解开精密的密码锁，学习组织管理的AL-031让大家排好队。

‘按照编号字母和数字顺序排队，不要挤不要急，我们都能出去的！’

初弦作为这次行动的发起者和总策划人，也在帮大家排队进入焚化炉。

炉里都是灰。

反复的烧灼使尸骸完全失去了原本的模样，灰白色的粉末到处都是，有点脆的骨头碎块扎着他们赤.裸的脚。

通往外面的出口也被合力撬开了。

编号A开头的孩子们已经出去了大半。

突然，遥远的走廊深处，传来大人的脚步声。

“————”

孩子们都屏住呼吸，身体僵硬。

这时，AL-031突然跑了出去。

她拿出木底鞋，给自己穿上，站到走廊拐角处，对远处说：‘李先生，有实验品想逃跑！’

‘——’

‘————’

‘谁要逃跑？！’负责人的声音在远处响起，孩子们吓得抬不动脚。

AL-031向前走去，身影消失在拐角处，只有声音传了过来。

‘是和我同源的几个，我发现她们半夜跑了出去，所以追了过来。她们应该是往电梯那里跑了。’

‘真的？’

‘是的。您给予了我永不淘汰的资格，我永远是效忠于您的暗箭。’

‘好，你跟我过来。’

‘是。’

初弦这才反应过来。

她推着吓僵的孩子，无声地催促他们。

快，快逃！

AL-031在给他们争取时间！快逃！

孩子们也回过神来了。

他们更快地钻进焚化炉，连灰踢出来都顾不上了。

先出去的孩子开出直线的路，让他们能最快通过。厚厚的骨灰垫在脚下，让他们不会发出脚步声。

但是，负责人还是发现他们了。

拐角后响起一声枪响，蛇蝎般冰冷的声音缠了过来。

‘你们，想逃跑吗？’

西露雅是带来勇气的人。

AL-031也是好宝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