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来下车后,车上的氛围依旧沉默。
靳自深紧皱的眉头从时来上车后就一直没有松开过,高扬也靠在椅背上盯着车窗外发呆。
高扬今天终于完成了公司的任务清闲下来,便拉着靳自深去他们常去的餐厅吃饭。
回来的路上下起了暴雨,靳自深开得很慢,路上基本看不到行人,所以当路边出现一个人影时就格外惹人注意。
在看清那人时,靳自深的车速明显降了下来,但是没有停车。
高扬也看到了车站下坐着的人,突然讨厌起自己优越的视力。
靳自深看着高扬微蹙的眉心:“扬扬……”
如果是以前,他肯定会当作没看见直接略过,但是时来前几天才救他而受伤,这种暴雨天打不到车,淋湿了伤口也容易发炎。
只是还份人情,靳自深想。
不过他还是优先顾及了车上的高扬。
“……”高扬没有说话,他直直地盯着前方的路,眉心更加紧皱。
靳自深暗自叹了口气,提起车速径直从时来身边驶过。
在车站前方的路口等红绿灯时,高扬看着手表上的时间,纠结道:“现在,应该没有车了。”
靳自深余光扫过高扬的脸颊,应道:“嗯。”
“捎他一段吧,反正也顺路。”高扬妥协一般泄了气,完全瘫靠在椅背上。
靳自深有些愧疚地对高扬道了歉,接着在路口掉头。
车子停在时来面前时,他们才借着暗黄的路灯看清,他应该是淋了雨,浑身湿透,连头发都还在滴着水。
时来上车后,车内三人的气氛诡异地尴尬起来。
尽管时来已经很努力地缩在车门边降低存在感,但是他睡着后的清浅呼吸声在安静的车厢内还是格外明显。
直到将时来送到小区,高扬都没再说过一句话。
回家的路上,就在靳自深以为他也睡着时,他突然开口:“你今晚,在我家休息吧。”
靳自深转头看了他一眼:“叔叔阿姨会不高兴吧。”
“都要结婚了,他们总得接受。”高扬歪着脑袋,看向靳自深。
“好,丑媳妇总要见公婆。”靳自深看他兴致不高,故意开着玩笑。
高扬果然被他的话逗笑了。
很快他们就到了高扬父母家的小区。
下车时,高扬扫了一眼后座,看着黑色的坐垫上还未干透的水渍,好不容易舒展的眉头又蹙起。
但下一刻,他的视线就被靠垫上不一样的深色吸引。
借着车库的灯光,高扬伸手摸向靠垫,收回手时,他看着手上的暗红:“自深。”
靳自深在后备箱拿东西,闻言绕了过来:“怎么?”
高扬愣愣地把指尖递给靳自深看。
靳自深还以为是高扬不小心受了伤,他抓着高扬的手腕,轻轻擦了一下,发现是他手上沾到的血迹。
“……”靳自深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高扬收回手,抽过纸巾擦了擦:“他受伤了。”
靳自深顺着高扬的视线,也看到了靠背上一大块深色,血渍留在黑色皮革上并不能看出原本的鲜红。
难怪时来上车后,车里一直有股闷闷的腥味,他们一开始还以为是时来身上沾到的泥水带来的味道。
靳自深伸手在靠背上摸了一把,血渍还是湿润的,说明血流了很久也很多。
他后背的伤口裂开了。
靳自深很快反应过来。
他视线一转,在车垫毯子上又发现了一部几乎融在阴影中的手机。
靳自深捡起来按了几次开关键,发现手机打不开。
他攥着手机,脑海中不禁浮现时来毫无血色的嘴唇。
闭上眼睛,深深吐了口气,他转过身看向站在一边的高扬。
高扬几乎是一瞬间就知道了靳自深的想法。
他变了脸色,僵硬地挤出一个笑:“自深,明天再送吧,太,太晚了,还在下雨。”
“……扬扬。”靳自深一手攥紧了手机,一手擦掉他额间不知何时沾上的水珠,轻声道:“我送你上去。”
“不能明天去送吗?”高扬抓着靳自深的手,主动蹭了两下:“说不定只是擦伤了,他应该会自己看着办吧。”
“不是擦伤。”靳自深抿唇,他深知时来的伤从何而来。
那么多血,怎么看都不会是轻轻擦伤,高扬都知道,但是他不想让靳自深去。
他们已经快要结婚了,明明都要尘埃落定了,但是每次遇到时来,靳自深都会变得和以前不一样。
哪怕靳自深很努力地表现得和往常一样对他。
“他可以叫别人……”话没说完,高扬反应过来,时来连手机都没有,在这种暴雨天连叫车都做不到。
“扬扬,他是为了我才受伤的,等我回来和你解释好吗?”靳自深将高扬揽进怀里,安抚地拍着他的背:“别怕,我和他没有可能了,只是还他个人情,我明早来接你。”
高扬抬起手回拥,知道靳自深已经下定决心,他不甘心地收紧了手臂,掌心紧紧揪着靳自深的西装外套。
他也知道,如果不想把对方越推越远的话,自己就不能无理取闹。
“早点休息。”靳自深将高扬送到门口,在他额间落下一吻。
他在高扬的注视中乘上了电梯。
外面的雨已经小了很多,靳自深一路疾驰到了时来的小区,只是下车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并不知道时来具体住址。
他思索了一下,打开了通讯录,找到了一个号码。
电话一接通,对面就传来了迷糊的嗓音:“喂?”
钟术显然是被从睡梦中吵醒的。
“你知不知道时来住在哪?”靳自深开门见山。
对面突然安静了下来,就听见很小声地嘀咕了一句“卧槽”。
“那,那个你找他有什么事吗?”钟术没想到靳自深居然会联系他,也不确定他找时来做什么。
不会是要去杀人灭口吧。
靳自深解释:“他手机丢在我这了。”
“……”钟术立马停下了给时来发短信的手,他犹豫了一下报上了地址:“合新小区6栋1402。”
靳自深看着眼前小区门口的名字,眉头一皱:“不是。”
“什么?”钟术没反应过来。
“不是合新,是博悦府。”靳自深说。
“啊?博悦府是我家小区啊。”钟术从床上坐起,完全没搞明白状况。
靳自深看着小区入口,眸色深沉,他问:“时来在你家住过吗?”
“对,之前有人找他麻烦,我就让他来我家待了两天。”
靳自深的旧伤又开始隐隐发酸,扰得他心烦意乱:“那你现在在家吗,时来有没有去找你?”
“不在,我在外地出差。时来在博悦府吗?”钟术从靳自深的话中猜出了点情况,他补充:“我家在3栋701。”
靳自深得到地址后迈步朝着小区里走去:“时来有你家的钥匙吗?”
“没有,我之前给他他没要。”
“好,麻烦你了。”靳自深说完没等对面回复就挂断了电话。
没有地方去,受着伤,也没有手机。
靳自深分析着情况,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从钟术家的楼栋出来,找寻无果的靳自深烦躁地站在路灯下抽烟,白色的烟随着风散在空气中。
他答应过要戒烟,这次好不容易坚持了三个多月,还是失败了。
靳自深将最后一口烟吸尽,又缓缓吐出,烟气灼人,他眯起了眼睛。
将烟蒂按灭丢进垃圾桶,他转身朝着小区的公共设施区走去。
最后靳自深在小区的凉亭里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想:时来还是老样子,没地方去的时候就喜欢在小区或公园里找个亭子待着。
靳自深举着伞站在凉亭外,他看着时来低垂着脑袋发呆的样子,脑海中又回忆起以前。
“时来。”靳自深下意识地靠近了两步。
时来应该是听到了他的这声轻唤,他缓缓抬起头来,涣散的目光渐渐聚焦在眼前人身上。
靳自深站在亭外一步之遥的位置,就这样与时来隔空对视。
凉亭这里的白色灯比之前车站的昏黄路灯好视物许多,所以靳自深这次很轻易看到了时来脏乱的衣服和苍白无生气的脸。
“时来。”靳自深皱着眉,忍不住又喊了一声。
奇怪的是,靳自深这声一出,时来突然诡异地笑了起来,灿烂的笑脸配上他盈满泪的眼睛,显得格外吊诡。
他说:“深哥,抱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