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榭都快哭了，他僵硬的转身，嗫嚅着开口：“先···先生。”
宋惊回面上神情淡淡，看不出是生气还是没生气，明明没有横眉冷对，但就是无端的让人有些心虚。
“坐下。”
寒榭憋着嘴，也不敢和宋惊回强调什么他哥是寒戒这样类似的话，苦着一张脸就又坐了回去。
“修仙之道，精诚为开。”
这话虽然和寒榭没什么关系，但偏偏就是给人一种在说寒榭的感觉，沈知还随手翻了两页书，面色虽还认真，可眉眼间却无端带上了两分笑意。
“如今我既是你们先生，便会倾囊相授，你们日后若有不解，可随时来问我。”
谢不羁举起手：“先生，学生想问一件事。”
宋惊回看他，微微颔首，示意继续说下去。
“学生自三年前，便顿感于剑道上进益颇低，常有乏力之感，这是为何？”
宋惊回沉吟片刻，道：“剑道难修，习剑之前，不妨先想想你为何用剑。”
谢不羁显然没想到宋惊回只会给出这个模棱两可的答案，顿时有些失望，却还是没有驳了他的面子：“学生习剑，自是为了扫平一切不义，诛遍天下妖魔。”
宋惊回看他，没有说话。
谢不羁被看的一愣，苦思几瞬，试探的问：“先生的意思，是让学生稳固道心？”
宋惊回收回目光。“随你。”
谢不羁：······
寒榭见缝插针，趁着谢不羁无语的时候，问出了自自己困扰多年的问题：“先生，之前有人说我的灵骨不是没有，只是藏了起来，那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找到它？”
话音刚落，瞬间就又引起了谢不羁的嘲笑：“不是我说大剑客，你还没死心啊？你就算是找到灵骨了，天下第一也不是你的！是我的！”
寒榭气急败坏：“你！”
宋惊回倒是没有什么笑话他的意思，指尖微动，一道阵法凭空出现，漂浮着停滞在寒榭的头顶，仔仔细细从头到脚游走过一圈后，又缓缓消散。
他眉间轻皱，似是察觉了什么：“你的灵骨只有一块，其余的全都藏进了其他的骨头之中，所以你引灵也不起作用，更无法登上仙途。”
寒榭眼睛都瞪大了，呼吸急促的问：“那还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我引灵入体？”
“有。”
寒榭追问：“什么？”
宋惊回道：“自爆灵骨，可以短暂的集灵气于体内。”
寒榭不懂，自爆灵骨是怎么爆的，短暂又是多短。“多长时间啊？”
“一刻钟。”
“一刻钟后，身死道消。”
寒榭吓得吞了吞口水，立刻摇头如拨浪鼓：“不了不了，还是算了，就这样也挺好的。”
两人的对话，其他人也听在耳中，楚吟知有些无奈的看向寒榭，笑着宽慰他：“其实，未必一定要当天下第一，练好剑法，也能自保啊。”
只可惜寒榭此刻已经萎靡，根本听不进去他说的话，上半身趴在矮桌上，为自己破碎的天下第一梦伤怀。
“先生，您为了救我碰了一念剑，真的无事吗？”
沈知还问的问题，恰好也是在场其他人心中想问的，众所周知，除了第一任大神官，应当是没有人能够在碰了一念后还安然无恙的。
但事实又是宋惊回人好好的站在这，要么，就是宋惊回真的很厉害，靠自己就扛住了一念的怨气和祟气。
不然，就是宋惊回有办法抵抗，但若真是如此，天下恐怕也早就为了争夺一念再起硝烟了。
宋惊回唇间微动。
只是这声太小了，小到很多人根本就听不清，沈知还坐的靠前，他听得仔细，也只勉强听到了两个字。
他的？他的什么？他的剑？难道两任神官有渊源？
“先生，您说什么？”谢不羁没听清，便直接问了。
宋惊回轻抬眼眸，声音清浅：“一念有灵，即便封剑，也认得我。”
众人面面相觑，有些不可置信：“先生的意思是，您认识上一任大神官？”
当今世上，世人对于敬仙殿的事知之甚少，而对于第一任大神官的事，更是除了流传下来的传说以外，几乎是什么都不知道。
寒榭此刻又来了劲：“那先生，你能不能给我们讲讲第一任大神官的事啊？”
宋惊回又沉默了。
半晌，他垂眸，避而不谈：“芜城府衙上报敬仙殿，城内邪祟肆虐，当除，我已应下，届时我会带着你们一同去。”
芜城。
沈知还合上手里的书，眸中闪烁过冷芒。
芜城离无妄山，相隔不足百里，算是离无妄宗最近的城镇，一向安居乐业，结果竟然在眼皮子底下，闹出了邪祟来，这简直和当众打无妄宗的脸没有区别。
谢不羁在山上修道数年，对下山可谓是翘首以盼，听了这话，顿时喜上眉梢：“先生，您会带我们一起去吗！何时下山？”
宋惊回淡淡开口：“明日。”
没想到这么快，众人心中都有些惊愕，毕竟这么多人里，可还有两个还没引灵的凡人。
而宋惊回很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
“带着他们学会引灵，明日巳时，下山。”
要教两个凡人一日内学会引灵入体，这事说简单也简单，说难却也难。
简单的是，有灵骨的人想引灵入体，其实和婴儿学会爬没有区别，是天生的，顺其自然的。
但难的是，这两人一个没有灵骨，一个灵骨有碍，这难度也就瞬间从婴儿学爬，变成了还不会翻身的婴儿想要爬，根本无法预测速度。
但万幸，沈知还是好教一些的。
寒榭无灵骨，引灵入体也存不下，教了等同没教。
而沈知还虽然灵骨有碍，但胜在天赋异禀，引灵一次就成功，不费吹灰之力。
全程顺利的不像话。
到最后，本来以为会下一番苦功夫的谢不羁眼睛都直了，他看着楚吟知，有些不敢置信的询问：“这就……完事了？”
楚吟知被他逗笑：“不然你以为呢。”
说着，他的目光又游离的飘到不远处，带着几分调笑的开口：“沈师弟的猫儿又找过来了，真是一刻也舍不下你呢。”
沈知还收敛起引来的灵力，也跟着笑了。“师兄就别笑话我了，猫儿哪里懂得这些。”
说话的功夫，那不知道又从什么地方窜出来的白猫，就又亲热的凑了上来，贴着沈知还的小腿不停的蹭。
“我这里没有吃的。”沈知还被他叫的无奈，却又不好直接推开它，只能妄图去和一只猫讲道理了。
“别蹭了…你好好的。”
他这副企图和猫讲明白道理的样子，顿时逗笑了在场的其他人。
当然并不包括寒榭。
“你们够了！与其研究一只猫，为什么不先研究研究怎么让我引灵入体？”寒榭怒道。
谢不羁全当没听见，转而和玉引生研究了起来下山的事：“诶，你说芜城的祟物到底是怎么出来的？先生为什么要带着我们？”
寒榭挥手，隔着老远就去喊：“你们听不见我说话吗？”
玉引生也把他给忽略了，自顾自的说：“我亦不知，祟物滋生本就有千奇百怪的理由，至于先生……”
玉引生想不到，就随便敷衍了：“先生总有他的道理。”
寒榭这下彻底又生气了，他虽然不敢对着玉引生发脾气，但他敢对谢不羁发。
“你为什么不理我！你是故意的吗？”
谢不羁挑眉，点头，速度之快，衔接之自然，简直令人瞠目结舌。
“对啊，我故意的。”
……
剩下的话，沈知还就没再听了，无非就是谢不羁和寒榭又骂起来了。
无聊又聒噪至极。
哪里有什么天赋异禀，他本就不需要再学引灵，引灵这种事，他八岁的时候就会了。
再学一次，也只不过是装装样子罢了。
暮色悄然已至，无妄宗的内门弟子沐浴，基本都是在雪潭的那几个活水温泉，沈知还也不能例外。
他喜好洁净，基本要达到一日一洗，但雪潭难行，沈知还每次沐浴，总要废上一些力气。
温泉就算再热，雪潭也还是冷的，回来的路上更是风雪不断，每次回到院子的时候，他湿漉漉的发总要再结上了一层淡淡的霜花。
“咳…”
沈知还只咳了一声，就硬生生止住了，因为他看到，自己院门外的梨树下，一身玄衣神色淡漠的宋惊回，就坐在那。
许是听见了沈知还咳嗽的声音，他微微侧过身，目光暗暗的望过来。
“先生？”
沈知还清楚自己应该说什么，而不是如昨夜般赌气吹熄烛火，如若宋惊回一直守在自己门外，那才是真的误了大事了。
清楚宋惊回不会主动说话，沈知还勾唇浅笑。“先生怎么在这？”
宋惊回移开目光，抿唇皱眉，并没有回答问题，反而问起其他：“为何不擦干净？”
沈知还注意到他的神色，顺着他移开视线的地方看过去，才发现自己还带着霜花和水汽的发尾及衣摆，因为首峰的暖意，逐渐化作滴滴答答的水珠，全都坠在了地上。
宋惊回若是真有洁疾，看见这样的画面，可不是要难受了。
但那和他有什么关系，有洁疾还还要站在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学生刚刚沐浴回来，正要睡了，先生可是有什么事吗？若是路过，先生也早点回去休息吧，明日还要下山呢。”
沈知还说话的时候，总是习惯性的去迎别人的目光，一双清亮的含情眼笑起来时，弯出无辜的弧度，他人是带着沉疴病气的弱气，说的话也是绵里藏针，如细雨般令人难以察觉的夹枪带棒。
话已至此，宋惊回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的确很难无动于衷的坐着，除非他像昨天一样，头一偏，继续对人的话置之不理。
沈知还也不催他，就站在原地静静的望着他，夜里霜重，一点细风卷着寒气袭来，钻进披着的外袍，倒逼得沈知还忍不住又咳了两声。
脚踩在干枯梨花上的声音不算明显，但沈知还仍是听见了，掀起眼皮看去，原本坐在梨树下的宋惊回，已然起身离去。
冷冷瞥了一眼，沈知还拢紧身上的外袍，推开门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