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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没有他的第一个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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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早有值守的七星卫远远看见了他,但他们起初不敢相信,少盟主才不知所踪不到一年,他们记得的少盟主仍然是那个年少英武、神采飞扬的年轻人,而不是眼前这面容憔悴,发白如灰的失心人。

最后证明他身份的,是那柄自幼时起就伴在他身侧的佩剑。

“少盟主!你……你去哪了?怎么变成这种样子?”一个自幼与穆玄英交好的年轻七星卫,一个箭步冲过来拉住穆玄英的手问东问西,岂料穆玄英极其诧异地回问他:“你们都不知道我去哪了么?师父他们……都没说?”

年轻人摇摇头:“盟主只说你心里烦闷,横竖盟里最近无大事,让你出去游历散心。可你怎么……”说着说着,年轻人已红了眼眶。

围观的年长者耐不住性子,上前对他后脑拍了一掌:“这大门口天上下着雨的,是说事地方么?快放少盟主回屋去,你赶紧去通知盟主他们。”

他随即担忧地望了一眼穆玄英,把另一个人招到近侧来,悄声吩咐,要他去请驻留在浩气盟里的万花弟子。

穆玄英摆摆手称自己身体尚可无需诊治,问清谢渊在何处后,就执意要先去找谢渊。最初的那个年轻人跟在他后面,怎么也劝不住他,穆玄英径自在前走得飞快,直走到谢渊处理事物的书房前才顿住脚,许久,方小心翼翼、带一些愧疚地敲开门。

雨天阴沉,室内的铜灯台点了两盏,正好映出书桌前一块地方,穆玄英一身湿淋淋的走进去,在书桌前站定,撩起衣袍单膝跪下,开口嗓音已哑:“师父……”

他站在门外想好了很多话。他想说玄英不孝,当日执意出走顶撞师父,不听劝解,任性妄为,执迷不悟;玄英不诚,所行所想,皆与他在浩气长存碑前许下的誓言违背;玄英不义,弃浩气盟收容栽培多年之恩不顾,为一远在天边之人,说出脱离浩气盟也无损伸张浩然正气这样异想天开不负责任的话语,无颜面对依旧视他为少盟主的浩气众兄弟。

但他突然什么都说不出,顿时只感到无穷无尽的委屈涌上心头,他发现自己竟对不起那么多人,不孝不诚不义,诸多劣品一一占尽,却只是为求莫雨一个一心一意。

他还不信他。

他明知自己错的离谱,该先好好道歉赔罪,可他一看到谢渊似乎沧桑了十年的面庞,就好像又变回了在师父膝前玩闹的小小少年,碰到意不平气难顺之事,下意识就想倾吐为快。

穆玄英在外人面前虽习惯于维持一副行事滴水不漏一切皆完满的姿态,然而那些脆弱纤细的心思,他总是很难在极亲之人也完全掩盖好。

可现在,他什么话都讲不出,什么话都不想讲,时间仿佛静止,他像尊化在门前的石像,经受了太多风吹雨淋,想回到生他养他的温柔河床,却生了根,再无挪走的可能。

似乎等了很久,又或者并未很长时间,一只温热大掌抚着他头顶,与自己记忆不甚相符的苍老声音自上方传来:“玄英,回来就好。”

穆玄英心里一动,几乎要哭出来。但他落不下泪,单觉得鼻腔里酸涩难受,其实他长那么大,除开没甚记忆的小时候,并没怎么哭过,唯一一次,是在莫雨面前。

不知道莫雨当时做何想法,事实上穆玄英是在哀伤,这世上对他最好的人,不是在幼时便为护自己死去,要么就是被他自己气伤了心。他用对不起所有人的方式来对得起莫雨,虽实实在在换来了他的真心,可他已经要不起。

谢渊蹲下身,把穆玄英扶起来,他同样不知道说何是好,有些事态表现得太明显,反而大家都想去忽视它。

沉默了一会儿,穆玄英先开了口:“师父,对不起,师父收我为徒,事事爱护我,倾注心血栽培我,只不过是因为我说愿成一方名侠承父亲衣钵。又为我的天生恶疾奔波多年,即使当日我讲出了师父只是因愧对父亲才收养我这种过分的话,即使我为了……”穆玄英噎了一下,发现他讲不出那个名字,“离开了浩气盟,师父气归气,还是为了我的声名把消息瞒下,亲自骑快马赶上我,交给我能根治三阳绝脉的紫心兰。”

他说这话时,难受得心脏都绞紧,谢渊同样看得难受,穆玄英走了以后音讯难寻,他既盼望穆玄英能回来,迷途知返或是碰壁心死都好,又想着,如果他当真确定了这样一种生活方式,那他能平平安安也就罢了。

他收养这孩子,最初不过是因为他想给这可怜孩子幸福而已。

所以他还是放穆玄英走了,想到自己年轻时,同样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个性,强压搞不好会让穆玄英生出更偏激的念头。索性让他自己去试试,因为不亲眼看到幻梦破灭是不会死心的。假使能有百中之一的可能获得个好收场,倒也不负初衷。

于是他开口向穆玄英说:“都是师父的错,没劝住你,什么也别谈了,回来了就先把身体养好。”

穆玄英轻轻“嗯”了一声,不再言语。

他撑到现在,赶回浩气盟,便是为了说出那句道歉,然后寻到这句安慰。

一个人的痛苦终归是要用爱消弭的,他最终放弃莫雨,无非是恍然大悟,莫雨的爱根本抵消不了他造成的伤害。

往事如一盏旋转不停的走马灯在眼前走过,恍惚半天,他想要是真有下辈子,他还要做师父的徒弟,把这辈子欠的都还上。

假如下辈子又遇见莫雨,自己就别再去打扰他了吧。

莫雨送穆玄英到南屏的时候,已是日暮时分,雨色昏沉,天光黯淡,他执意把那柄白缎伞送给穆玄英。不为其他,只为白色显眼,等他渐行渐远之时,还能停留在他视野里久一点。

烟雨霏霏,似一场浓雾铺展开,莫雨站在原地,目送穆玄英的离去。

他穿一身白,未束的发沾了水,齐齐垂在身后,像暗白画卷上笼出的一方水墨瀑布。他站定在原处纹丝不动,看着穆玄英的背影,站成穆玄英的背影。

他不敢再说什么,也无法再说什么,穆玄英离去之时,话只说了那一句,目光未在他身上停留半分。自他手中接过伞时,神情淡然,泛着冷光的手指擦过他的指尖,旋即未有半分留恋地收回。

随后,他没跟莫雨道什么别,直接回头往浩气盟方向走去,伞斜靠在肩头,遮住了半个人,他都不愿留给莫雨一个完整的背影。莫雨就看到伞面上绘的那枝墨梅,从清晰得片片花瓣活灵活现,到模糊得化为一片白光,最后黯然地融进天地的墨色里。

他悄悄跟自己打了个赌,要是这个时候穆玄英能回头对他说一声再见,那么,他就立刻到他身边去,不管他说什么,也绝不会让他离开。

可是,什么话都没有。

岚岚雾雨裹挟尽这一刻的冷清,莫雨闭上眼睛在雨里仰起脸,流过脸颊的雨水,沾染了一丝无法言明的热度。

他觉得,自己还未有过一刻,能像现在这样明确地意识到,什么叫无可挽回。

然而他不后悔,也不打算用“如果怎样就好了”这样的话给自己虚假的安慰。世上本就有些事,不过很久,不到失去,就不能理解,很多人都是和他一样在无法认清自己内心的情况下采取行动,所以有很多人都和他此时境遇一样,自己不是唯一的。

这种认识并不会让自己不难过。他是想让自己记住,自己所求的,原来就是那么简单的东西,本唾手可得的,但失之交臂的。

明知道继续留在这会让自己伤心,莫雨依然不想动,孤零零站到天黑。雨已停歇,莫雨这才发觉站得太久,小腿一阵发麻,弯腰一边捏揉肌肉,一边摸到一块还算平整的石头坐下。他脑内始终一片空白,仿佛全部的心力思绪,都在酝酿悲伤。他茫然地把手举到眼前,感觉手臂里似乎埋了一条导火索,刺刺啦啦燃烧的火花正在掌心点燃,攀援而上,往心房行进,途中灼烧血液,自小臂开始,接连传来阵阵隐晦的痛楚,直渗入肺腑,最终蔓延到心室,轰然爆发出尖锐的刺痛。

原来,一个人的情绪可以影响身体的触感到这个程度。

“很痛的,你知道么?”穆玄英留在他耳边最后一次亲昵低语,恰合时宜地再度响在耳畔。

“原来你痛的是这里……”莫雨向后仰倒在石块上,捂住心口的位置,浓黑的瞳仁里半分神色都无。

一直以为最糟糕的是你离开我,现在才明白,最让自己难过的,是你的痛苦都是因为我。

好不容易待得疼痛消隐,意识却变得有些模糊,黑甜的睡意沿脚背爬上,莫雨疲惫地闭起眼,他不知已是几更,亦不想管现在几更,懒得动,睁不开眼。然而还是有异样的亮光将眼睑下的黑幕撕开口,陡然爆开铺满天地,现出一个山明水秀、柔和恬静的村庄景象。

等他适应光亮,发现自己是少年模样,穿一身灰布衣服,站在村头小溪边。溪流清澈,卵石被流水打磨得发亮,村子极小,只有一条大道,连接溪上木桥,桥边绽几朵荷花,几个脆生的花骨朵掩在绿叶下,一旁木质水车吱呀吱呀地转动,阳光被搅起的水雾打散成一条虹彩。

眼前的一切都美好得令人落泪,但莫雨只是奇怪,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梦到这样一个地方,直到他听到有人唤他。

“小雨哥哥,你是在这等我么?”一个陌生的小少年举着粗陋的纸鸢跑到他面前,笑得憨厚又开心。阳光给他勾上细蒙蒙的光边,饱满面颊上轻飘飘浮着一层绒毛,稚嫩得可爱。

虽无印象,但好像是与生俱来的认知一样,莫雨明白这个孩子是穆玄英。

他有一点开心,刚想开口说点什么,诧异地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穆玄英好像完全看不到他满脸急色、口张张合合尝试发出声音的样子,他把纸鸢抱在胸前,有点不耐地说:“小雨哥哥怎么不说话,我要先走了?”

说完孩子立马转身往来时的方向跑,然而没跑几步,他已停下来转过身,一步一步慢慢往后退,神情里带点期待和恳求:“小雨哥哥,再不跟过来,我就真走了。”

莫雨真的很想立刻跑上前去,但他仿佛被下了定身的咒语,不但口不能言,还无法行动,勉力想抬起手,却觉得仿佛十丈红尘间三千烦恼丝都在此刻尽数缠上身,软软困住自己。

小穆玄英忽然丢掉了抱在胸前的纸鸢,然后继续倒退行走,每往后走一步,四周的景物就模糊一分,每往后走一步,好像就长大了一岁。

莫雨急不可耐又无法可想,情不自禁开始数穆玄英走的步数,不多不少,等他停下来的时候,正好走了七步。

两个人自幼时初逢到成年再会,恰是七年。

原本身处的村庄已被白光吞没,一处山崖景致从亮到刺眼的光芒里浮出,穆玄英在远方站定,变成了与莫雨第一次在南屏山见面时差不多的样子,穿了跟那日一样的蓝袍软甲。他脚下的路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悬崖边缘。

莫雨喉头一紧,恍然顿悟,这处山崖就是当时在枫华谷,穆玄英跳下去的那处山崖。他愕然地瞪大眼睛,似乎可以预见接下来的梦境会是何种走向。

他比之前更加急迫地想喊出声音,而这一次连张开口都不能。

穆玄英就站在悬崖边上,单手扶额,闭眼轻笑了一声:“就七步路而已,莫雨你也走不过来。”

无法忽视掉的疼痛缠在指尖,莫雨能感到自己浑身都在颤抖,但他注定不能跨过这七步路。

穆玄英睁开眼望向莫雨,给了他最后一个柔和的微笑:“你永远不会知道,我是用什么心情走过这七步路的。而现在,我要把最后一步走完了。”

随话音落下的,是他往悬崖下后坠的身体。

“不!”无形的禁锢在那一刻崩解,莫雨短促地大喊了一声,慌忙疾步一窜往前跃去,想在他彻底落下悬崖前抓住他的手。

而就在指尖快相触的短短一刹,梦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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