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昨晚用冷水洗澡的缘故，第二天白泽书醒来时只觉得头脑昏昏沉沉的，用家里的温度计测了测，居然高达39摄氏度，显然已经是发起了高烧。

小姨出门买了点感冒药和退烧药回来，白婉婷则煮了碗青菜瘦肉粥端到弟弟的床前，关心了几句后不得不急匆匆地上学去了。

高三开学得早，备战高考的白婉婷压力会大很多。

白泽书勉强喝了点粥，吃了药后便又一个人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直睡到下午，他才感觉身上有了点力气，起身上了个厕所，用体温计一量，还是38度，比之前好点。

于是，他又爬回床上倒头就睡。

自从父母离开后，他从来没有一天睡过好觉，开始工作后更是雪上加霜，疲惫总是在消磨着他。

能像今天这样睡得浑浑噩噩不知天荒地老的时候，真是少数。

迷迷糊糊间，白泽书听到门外客厅里有人在打电话。

“什么？怎么可能，老师，我现在就去学校一趟。”

小姨挂了电话，脸色非常难看，套了个薄外套就急匆匆地出了门。

白泽书决定起床，穿上冬季的厚棉袄裹着出了房门。

大约十几分钟后，小姨回了家，身后跟着脸色苍白的白婉婷。

两人进门后，小姨“砰”地一声用力关上了门。

白泽书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走过去想询问一下，却猛地看见姐姐身后大片的红色血迹。

“姐，你怎么了！”

他吓了一跳，从来没见过这么多血，顿时着急地看向小姨。

小姨沉着脸，脸上透出嫌恶和鄙夷之色。

“你问她自己吧。”

白婉婷捂着肚子，脸色越来越白。她没有说话，只是浑身都在微微颤抖。

白泽书吓坏了，焦，急道：“姐，到底怎么了？不，先不管这个了，我们先去医院吧，我先打120。”

“别打120！”小姨突然严厉地说道，“是生怕大家都不知道吗，我们家出了一个不要脸的贱货！”

“小姨！”白泽书急得提高了嗓音，“你怎么这样子说姐姐！”

白婉婷的血越流越多，白泽书不再理会小姨，自顾自地拨打了120，叫来了救护车。

救护车很快赶到，医护人员见到白婉婷的情况立刻把人抬进了车里，开始紧急止血治疗。

白泽书跟着去了医院，小姨却没有跟来。

到了医院，白婉婷被立刻推进了手术室。

“病人白婉婷的家属在哪里？”医生拿着检查报告单大声地询问。

“是我。”

“你是她什么人？”医生看了眼穿着大棉袄的白泽书问。

“我是她弟弟。”

“好的，现在初步检查，情况比较危急，病人现在是子宫内大出血，我们已经开始抢救手术。你在这儿签个字，然后去缴费。”医生飞快地说着，递过来一张纸和一支笔。

白泽书低头简单看了看，都是些注意事项和免责协议书，一边签字一边问：“我姐姐怎么会突然子宫大出血？”

“目前还不清楚，但可能是不良生活习惯和过度运动造成的。”医生说，“她已经怀孕三个多月了。”

“什么？”

白泽书呆愣在原地。

“先去缴费。”医生催促道。

白泽书拿着缴费单，愣愣地往缴费区走。

他还是没能从医生的话里反应过来——姐姐怀孕了，而且快四个月了，这怎么可能？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手中的缴费单猛地被攥紧。

那天下午的画面再次在脑海里闪现，白泽书险些心痛到无法呼吸。

沈，辰。明。

又是你，沈辰明，你真他妈阴魂不散。

“先交五千的押金，多了会退，少了出院后再回来缴费。”缴费区的护士说。

“我没有五千。”

护士皱了皱眉：“那你先去想办法借点——下一个。”

白泽书被后面的人推到了一边，他想了想，掏出手机打给了小姨。

电话过了很久才接通，传来小姨的声音：“怎么样了？”

“小姨，姐姐做手术需要先交五千的押金。”白泽书低声说，“我，我没有那么多钱，还差三千五。”

小姨沉默了一下，然后叹了口气说：“不是小姨不帮你和你姐姐，是小姨手里实在没有钱了，钱呢都在你小姨夫手里管着。这样，你给小姨夫打电话看看……”

白泽书捏紧了电话，低低地应了声“好”。

然后，他又打给了小姨夫王志伟。

电话响了很久很久都没有人接通，直到码头传来冰冷的电子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白泽书又打了一个过去。

电话依旧响了很久到最后无人接通。

但他不仍死心地又打了一次。

这会，电话很快就接通了，那头传来小姨夫不耐烦的声音：“干什么一直打电话，我这忙着呢，别烦我。”

说完，也不等白泽书开口说话，小姨夫就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听着电话那头“嘟嘟嘟”的响声，白泽书慢慢收起了手机。

他坐在医院的长椅上，目光渐渐飘忽起来。

一时间，无助感、无力感，焦虑、担忧和愤恨搅和成一团，像一个处在爆炸边缘的气球，他恨不得把自己彻底撕碎。

甚至，他还冒出了一个恐怖又大胆的想法——打电话主动联系沈辰明。

孩子是沈辰明的，让沈辰明掏钱来管理所应当。

但这个想法刚一冒出，白泽书就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他竟然把希望寄托在一个人渣身上，他竟然期盼毫无良心的败类会讲究那点社会道德的责任感。

他和姐姐对沈辰明避之不及，现在更不能去主动招惹他，以免这个人渣心血来潮又要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她们二人身上。

可是，借不到钱，他现在该怎么办？

白泽书把脸深深地陷进自己的双手里。

这时，他突然想起一人。

“喂？”

电话那头传来章宇衡慵懒的声音，“哪位？”

“是，是我，昨天晚上你帮了我……”

“哦，是你啊，小朋友。”章宇衡的声音里带了点笑意，“怎么了，是考虑好换工作了吗？”

“嗯，也不完全是。”白泽书开门见山道，“我想，我想问你借点钱。”

“又要借钱？这次又被坑了多少？”

“不是。”白泽书连连摇头，想起来对方看不到，补充道：“是我姐姐做手术要花钱，我想问你……先借五千。”

章宇衡这次却没有拒绝，而是问道：“在哪个医院？”

白泽书报了医院名字，对方就挂了电话。

他忐忑不安地坐在椅子上，直到几十分钟后，他看到章宇衡穿着睡衣走进医院的大门，一时间他的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受。

问章宇衡借钱，他本来也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的。

自从爸爸妈妈离开后，姐姐又遭遇了沈辰明的强｜暴，他几乎就再没有信任过任何一个人。

尤其是那种长相上等看起来又衣冠楚楚的男人，他心里总觉得这样的人都是不干净和龌龊的。

可是章宇衡却出乎他的意料。

“押金我帮你交了一万。如果不够你可以再来找我。”

章宇衡把缴费单递到白泽书的手里，然后在他身旁坐下，随意地理了理胸前凌乱的扣子。

看着缴费单上的信息，白泽书终于松了口气。

“谢谢章总。”他感激地看着身旁的男人。

“别叫章总，被一个小朋友这样称呼，感觉很奇怪。”章宇衡摆了摆手。

“那……谢谢宇衡哥。”白泽书诚恳地道谢。

章宇衡点点头，询问道：“姐姐没事吧？”

“医生说情况有点危急，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希望她没事。”

不知为什么，白泽书并不想把姐姐怀孕的事情告诉给别人。

可能他想替姐姐守护住这最后一点尊严，也可能他害怕从章宇衡脸上看到和小姨同样的鄙夷之情。

但其实章宇衡在缴费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报告单上的各个项目，心里也大概清楚了七八分。

他一边随意地整理着自己的扣子一边转移了话题：“怎么样，考虑好来我的公司做我的贴身助理了吗？”

白泽书犹豫了一下问：“宇衡哥，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为什么是我？”

“嗯？”

“我的意思是，我一没有学历，二没有工作经验，三年龄也有点小……你为什么选我？”

章宇衡勾起嘴角转头看向他：“好问题。第一，我这人很讲究缘分，第二，我这人喜欢看脸。”

白泽书：“……”

“等我姐姐好了，我来找你。”白泽书说，“到时候我来做你的贴身助理。”

“好啊。不过，你不问问薪资条件吗？”

听到这话，白泽书询问地看向他。

章宇衡说：“月休两天，包吃包住，一天工作十个小时，薪资实习期是5000一个月，转正后算上各种补贴差不多8000一个月，不定期会有一些红包和奖金，这个主要看我心情。”

见白泽书睁着眼没反应，章宇衡挑了挑眉：“怎么，对这个待遇不满意？”

“不是，宇衡哥，”白泽书抿了抿唇说，“我只是惊呆了。”

章宇衡懒散地露出一个笑容。

接着，二人没再说话。

白泽书的感冒并没有完全好，他把自己缩在外套里，时不时还会打几个喷嚏，眼睛一直紧紧观察着手术室的情况。

章宇衡来了一个电话，他接了电话说了几句后，就和白泽书匆匆告别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终于，手术室的门开了。

白婉婷被推了出来，医生和护士们脸上的表情都像是历经苦战后松了一口气。

白泽书紧跟上前，一面听着医生简单汇报情况，一面跟着推车进了白婉婷的住院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