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护士给三人的伤口上药。药水抹到伤口处,谢纯和周晓的都不由自主地嘶声,露出痛苦的神色。反观谭意,乖乖地坐在椅子上,任护士处理。
年轻的护士没有经验,下手重了点,她心一紧,抬头道歉。面前洋娃娃般的少年目光柔顺,全无半点责怪,反而安慰道:“没关系。”
护士心中泛起怜惜之情,动作更加温柔。
待谢纯和周晓处理好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谭意手上那道口子才刚被纱布包好。
离开医院,谢行对车窗敲了两下。司机正在闭目养神,听到声音睁开眼,打开车门,“接下来去哪儿?”
谢行:“麻烦师傅送他们回家。”
周晓报出自家地址。谢纯却没有说,而是盯着谢行,“我去你家。”
“谁家?”谢行以为自己理解错了。
“你家。”谢纯重复了一遍后撇过头,不再看他。
谢行回过头,对司机说:“师傅,富贵胡同和C路。”
“富贵胡同?”司机确认了一遍。
谢行“嗯”了声,看了眼谭意。
少年垂着头,一如既往的乖巧,缠了纱布的手静静搁在座位上。他的脸掩在阴影中,看不清神色。
不知为什么,那块白纱布总显得很刺眼。
“谭意,你家住富贵胡同?”谢纯问。
谭意轻轻应了声,倚在沙发背上,闭上眼睛。见谭意模样疲惫,谢纯只好收起好奇心,不再出声。
车内顿时安静下来。周晓打了个哈欠,接着,仿佛被传染了似的,谢纯也跟着打了一个。两人学着谭意的样儿,瘫在沙发背上打盹儿。
后座的呼吸渐渐变得绵长。司机专注地开车,谢行也靠在座椅背上,侧头欣赏窗外的夜景。
通明的便利店,街上的小摊贩,静立在绿化带里的树木,匆匆回家的行人……
这些夜景,走马灯似的一闪而过,还没来得及回味就离他远去。仿佛他从前的生活。
“富贵胡同到了。”司机的声音将谢行从轻飘飘的云端上拉下来,重新落回坚实的土地。
正准备叫醒谭意,谭意已经先一步睁开眼,轻声道谢,拉开车门。
踏出车门的那一刻,他没有马上离开,而是转过头,对谢行说了声“再见”。
谢行摆摆手,“再见。路上小心。”
出租车渐渐远去。富贵胡同口的那块牌子边,路灯的光自头顶一泻而下,照亮了谭意幽深的灰眸。
他定定地注视前方,直到再也看不见汽车,才收回视线,朝身后的胡同走去。
胡同里一片漆黑,那里没有路灯,住在胡同里的人家也早已睡下。
瘦削的身影渐渐没入黑暗,直到与黑暗融为一体。
*
在出租车上睡了一觉的谢纯醒来,见左右都空了,睡眼惺忪地问:“谭意和周晓呢?”
谢行付完车费,又给了司机一百块小费,答道:“他们已经回家了。师傅,今天辛苦你了,早点回家休息。”
司机没想到谢行出手这么大方,把小费塞回来,“多的不要,本来今天我就是开夜车。”
谢行坚决道:“您收着,今天多亏了您。”
司机还要推辞,谢行不由分说将钱塞进驾驶座的坐垫下,拉开车门走出去。
待出租车轰轰远去。谢行刚要开口叫上谢纯回家,却见身旁的少年毫不避讳地打量他。
这是谢行来到这里后,第一次看到谢纯面对自己露出这样认真的神色。
“怎么了?”
“突然感觉你最近变化挺大。”谢纯摩挲下巴。
谢行没有回答,默默向前走。
谢纯快步追上,“你和苏化鑫的跟屁虫怎么回事?你们打过架?”
谢行猛地停下脚步,“你说谁?”
“啊?”
“你刚刚提到的名字。”
“苏化鑫啊,怎么了?”
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人,“苏化鑫是酒吧里的衬衫男?”
“衬衫男?这个外号好。”谢纯挑眉,反复品味,越品越满意。
就算谢纯答非所问,谢行也已经确认酒吧里的陌生男人就是小说中的第三个攻——苏化鑫!
没想到小说里的三个变态攻就这样全部遇见了……
谢行的心情有些复杂。
他瞄了眼还在为苏化鑫得到“衬衫男”这个外号而窃喜的谢纯,心里有些许安慰:这个人或许还有救。
回到家,谢父谢母看到谢行和谢纯安然无恙,如释重负。
谢母:“小纯,你妈身体不舒服,你爸先送你妈回家了。你如果想回去,让伯父送你。”
谢纯疯狂摆手,“不不不!现在这么晚了,我还是住在这里吧。”
“也好。”谢父在一旁点头,“你爸现在在气头上,现在回去说不定要挨一顿揍。”
听到谢父的话,谢纯瞬间变了脸色。
谢母嗔怒地打了一下谢父,“别吓唬孩子!小纯他们是见义勇为,怎么就要打孩子了?!”
谢父清了清嗓子,安慰谢纯,“伯父开玩笑的。你爸知道你不是在外鬼混后已经消气了。不然,他和你妈也不会先离开。”
谢纯:“……”
谢行:“爸妈,已经很晚了,我们要去睡了。”
话音刚落,谢纯十分配合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这个大哈欠成功让谢父谢母把想问的话憋了回去。他们只好暂且作罢,让两人先去休息。
谢行刚洗完澡,就听到房门敲响。睡衣还没穿好,他暂时松散地系了个结,快步走出浴室。打开门,只见谢纯一脸不耐烦地站在门外。
洗澡时被打湿的发尾贴在谢行的脖子上,淌下一行细细的水渍。在冰凉的水渍即将顺着细长的脖颈一路向下,流进睡衣里时,谢行抬手抹去。
睡衣本就松垮,随着他的动作,左肩上的衣服划落下来,露出半边莹洁如玉的肌肤。
谢行捞起掉落的睡衣,重新系好结。整理完,他抬头问:“有事吗?”
谁料上一秒还黑着脸的谢纯,此刻满脸通红,眼神飘忽不定,“我……我,看看你睡了没。”
然后,他转身走了。
“砰”的一声,隔壁客房门被关上。谢行站在门口,觉得莫名其妙。
回到房间后又过了一会儿,房门再次被敲响。谢行疑惑:谢纯到底要干什么?
这次不是谢纯,门外的是谢母。
“小行,小纯找你拿换洗衣服了吗?”
“没。”
“这孩子,我跟他说了找你要衣服。幸好我来问了一声。”谢母无奈地摇摇头,对谢行说,“小行,你这儿有多余的衣服吧?给小纯拿过去一套吧,让他洗完澡穿。”
“好。”
见谢行没有反对,谢母欣慰地笑了笑,拍拍他的肩,留下一句“照顾好弟弟”便离开了。
“嗒嗒嗒。”
不急不缓的敲门声响起。谢纯正趴在床上打游戏,听到声音,随口说了句“门没锁”。
房门被人推开,余光中,熟悉的睡衣落入眼帘。谢纯眼皮一跳,屏幕上灵活点按的拇指顿住。下一秒,他被对方反杀。
“操!”谢纯忍不住骂了一句,把手机扔到床上,不悦地看向谢行,“你来干嘛?”
“刚才你找我借衣服吗?”
听到谢行的话,谢纯的神色变得不自然,“没,没有。”
“我妈都跟我说了。”谢行把手中的衣服递过去。
谢纯撇过脸,粗着嗓门道:“我才不穿你的衣服!”
“新的,我没穿过。”
谢纯不吭声。谢行以为他不信,把吊牌翻出来,“你看,牌子都没剪。”
谢纯这才接过,一接过立马丢在床边。然后,他继续低头拨弄手机。
谢行忍不住提醒他,“时间不早了,早点睡。”
“知道了。”谢纯头也没抬。
谢行:“……”
正要关门的时候,一直看手机的谢纯突然抬头,问道:“你的睡衣是不是大了?”
谢行一愣,随即道:“有点,怎么了?”
“没什么,随便问问。”
谢行一头雾水。就在他离开时,谢纯又喊住他。
“你到底想说什么?”谢行哭笑不得。
谢纯顿了顿,别扭道:“下次如果有外人,别穿这套睡衣。”
睡衣在谢纯面前滑落的一幕在脑海中闪过,谢行突然明白了谢纯的反常。
莫非看到他半边肩膀,谢纯害羞了?
难道如今的谢纯还是个纯情大男孩?
想到这儿,谢行嘴角微微上翘,心情愉悦不少,先前遇见苏化鑫的不适也冲淡了许多。
“你笑什么?”谢纯用“你是不是有病”的眼神看着谢行。
谢行笑意不减,“你的建议我收下了。晚安。”
门被轻轻关上。谢纯放下手机,盯着紧闭的房门,嘟囔了一句“神经病”。
周晓发来一条消息:【纯哥,平安吗?】
谢纯:【平安】
周晓:【呼。我也是。幸好谢行编了个理由把我爸妈唬过去了】
谢纯将落的手指停在键盘上方。直到周晓又发了四五条消息。
……
【纯哥,你还在吗?】
【不聊了,睡了】
【可是明天休息诶!】
【废什么话!累了不行?】
【好好好,纯哥早点休息。晚安】
打发走周晓,谢纯点进谢行的聊天框。
就在方才周晓提到谢行的时候,谢纯突然想起,他没有谢行的好友。
聊天框里只有一个小时前谢行发的信息和打的语音通话。
食指在“添加好友”的框上犹豫了一下,还是摁了下去。
新的页面弹出,需要填写验证信息。
框内自动填写了“我是谢纯”,谢纯毫不犹豫地删了。
但一想到没有验证信息,万一谢行不加他怎么办?他重又打了上去。
做完这一切,“发送”的按钮却迟迟没有按下去。谢纯眉头紧锁,越看越觉得“我是谢纯”这四个字令人不爽。
好像他上赶着求着谢行加好友似的。
于是,他果断删除了那四个字。
然而删完,他又陷入了纠结。
谢行不通过怎么办?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觉得头都要炸了,索性不管三七二十一,干脆一点。
手机震动了一下。谢行拿起看,发现是一条好友请求。
对方什么也没说,但那个熟悉的头像,让谢行瞬间猜出了对方。
想象少年在房内纠结的模样,谢行暗自好笑,爽快地点了“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