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你。

不过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谢驰却花了足足五年才切实体悟到其中的纠缠和煎熬，正因为喜欢，所以才从来不敢随意言说，唯恐被看轻、被利用，被踏践、被讥讽。

谢驰突然觉得很可笑，想他如此酷拽bking、放荡不羁的一个人，竟然也只有在梦里才敢说出这句话。

只因为他喜欢的人不被大众所接受，不是一个真正的“人类”。

虽然谢驰认为，他有时候其实比真正的人还要更像人一些。

低头望着这双浸着碧茶般的温润的眼睛，一股散发着淡淡茶香的寒流从谢驰唇边延伸至肺腑，又在胸腔里悄悄融化。

谢星星失神地盯着他，睫毛在轻轻颤动，眼神里有不解，有震惊，似乎还夹杂着一点点说不出的喜悦。

纯净的眼底只倒映出谢驰深邃的眉眼，好似在疑惑——我喜欢你，什么意思？为什么咬我？他还要咬多久？我应该继续被他咬吗？要不要推开？还有，他的心为什么跳得这么快？

问题全写在脸上，谢驰忍不住抿嘴笑了笑。

有点可爱。

随后，谢驰的手臂更加用力，死死圈住他的腰，直接将眼前人贴到了自己胸口上来，彼此便彻底没有了任何空隙。

谢驰想，他都要死的人了，还不能做点随心所欲的事吗？

再说了，这可是幻觉，又不是真人，他要再畏手畏脚的一副怂包样，那都对不起自己叫谢驰这个名儿。

想法一出，谢驰便付诸实践，一手圈着危星，一手抬起了危星的下巴，挤压脸颊的同时伸舌轻柔地撬开他的口腔，然后舌尖探入，轻巧灵活地一勾，便勾住了他湿滑的舌。

清新的薄荷香气在口中骤然炸开，和淡淡的酒香交织在一起，两人的呼吸在这一瞬彻底交汇。

唇瓣辗转吮吸的刹那，危星的瞳孔陡然放大，他直愣愣望着面前这个眉眼精致的男人，感受着两人的心跳声在气息的交换之下逐渐由紊乱变得同频，想要推开他的手一顿，僵在了胸口处。

一瞬间，那股莫名其妙的心悸滋味又涌了上来，危星的体温迅速上升，脑海中只浮现出一个讯息：这不是在咬人，而是在——

接吻。

于是手掌下意识地想要推开对方，可是脑子里却有个念头在阻止他这样做，而原因竟然是因为——舍不得。

危星大为震惊！

他竟然舍不得推开他！

察觉到对方有要逃离的迹象，谢驰急急追上去，将人抱得更紧了。高大的身躯几乎覆盖了危星的所有。

毕竟，朝思暮想的、喜欢了七年的人此刻就在怀中，谢驰又怎么会甘愿轻易放过？

他太想念这人了，想到失魂，想到发疯，想到不知道多少个午夜从梦中惊醒过来，不分昼夜地在明界和暗界来回穿梭寻找。

只要是他可能会去的地方，谢驰都去找，只要是与他相像的融合体，谢驰都去帮忙回收，他记不清自己到底问过多少人，多少次“你认不认识谢星星”了，但他依旧坚持在找。

只是因为他说过，我会等你。

仅此而已。

他还不止一次地设想过，找到对方后应该怎么做。他想过：要平安、要快乐、要自由。要正大光明、无拘无束。要如胶似漆、悠闲自在。

他们要结婚，要建立一个幸福的家庭，还要抛却一切有关军团和灰蜨的烦杂事情。然后两个人不知死活地亲吻。无关任何人、任何事，只有他们俩，躲在寂静又黑暗的角落，发疯似地拥抱、接吻、做｜爱。

谢驰想，他终究还是疯了。

又或者是叶砜调的酒终于起了作用，总之，谢驰现在只想狠狠地亲他，想要把人给亲到头掉。

呼吸随着这一想法慢慢加重，环绕腰际的手渐渐变得不满足，他想要索取的不止是接吻，而是更多。

温柔的吻变得急促，近乎掠夺，空气也逐渐变得稀薄，两颗心脏跟随呼吸而加速跳动，隔着一道手掌互相宣泄情意，你来我往，你争我抢，不相上下。

手背是自己的雀跃不舍，手心是对方的掠夺进攻，对方的手指轻易穿越空间、探入制服，贴上自己的腰线，那些被抚摸过的地方顿时掀起一丝怪异的热度。

谢驰想，他好冷。

而危星想，他好热。

冰凉的肌肤从未接触过如此热度，危星被这强烈又奇怪的感受轰炸得头晕，眼前似乎又开始出现幻想的场景——

鸡飞狗跳的夜空底下，绚烂的高楼大厦之间，他和一个人并排坐着，夜风卷起彼此身上混浊的血腥味，吹出一抹忧伤的狼狈，但他盯着对方，一字一字地、坚定而温柔地说：“我会等你。”

细长的银发洒落至肩头，危星额前的刘海在混乱中散落，带着点雨夜里风信子的淡雅，扫在谢驰鼻尖，泛着甜意的酒精从谢驰口中过渡到危星口中，对方的手轻轻叩上自己的胸口，唇舌慢慢跟着回应，于是这个吻开始变得缠绵起来。

甜甜的，软软的，若梦非梦，似醉非醉，将醒未醒。

软得像黎明时分天空中挂起的半只溏心蛋，微微搅动，便一塌糊涂。

谢驰忍不住想笑，怎么即便是在幻觉之中，这家伙的酒量还是这么差啊。

醉的不知道是谁，谢驰一边吻着他，一边用鼻尖轻蹭着他的鼻尖，千般温柔，万般怜惜地开口：“星星，我好想你。”

唇舌纠缠，连绵不休，这个幻觉竟然比谢驰的梦还要真实，真实到了一种可怕的地步。那些不敢说不敢做的事情，谢驰竟然全都想实践一遍。

直到对方的手掌猛然间按住自己的心脏，一掌将自己给推开——

谢驰这才从幻觉里愕然惊醒，反应迅速地握住了他的手腕。

对上他冰凉的视线，心跳都仿佛空了一拍。

不愿意吗？

还是不喜欢？

与此同时，谢驰也突然发现一个问题——

头发，以前是银白色吗？

“13号，虎头要逃了。”

推开谢驰之后，脑机内传来风粤的指令声，危星抬手，屈起食指敲了敲太阳穴，面前的幻象却始终挥之不去，头好痛，好像要炸了一般的痛，但他还是竭力维持冷静地回复：“抱歉。”

“又出现幻象了？”风粤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关心的意味。

危星道：“没有，抱歉，回来解释。”

风粤顿了顿，而后变得严肃起来，隐有在告诫什么：“13号，若是觉得棘手，我可以让16号过来帮你。”

危星蹙眉道：“谢谢。”随后彻底清醒了过来。

他来这里是为了完成任务的，而任务其实是杀了那头猖獗的老虎，救谢驰根本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但不知为何，在见到谢驰的第一眼，任务的内容就出现了变化，从不顾一切杀死老虎，变成了保护谢驰。

见鬼！

危星在心底狠狠唾骂一声自己，什么时候变成了这种色鬼了？怎么看见好看的就走不动道了！

他竟然是这样的人吗？

他又抬眼看谢驰，视线从他的眉眼一路往下细细打量，最后得出结论：真人的确是比照片里要更加帅气。

二维的照片里只能看出他标致俊美的五官，三维却能从俊美之中感受到其中的锋利，尤其是眼睛，明亮又深邃的琥珀色眼瞳好像总是带着一定的侵略性和未知的吸引力，往下垂眸时睫毛在瞳孔上投下一片阴翳，让人不自觉地想要去靠近，去探索。从见到他的照片时就让人有这样的感受。

危星刚开始不懂，现在想了又想，总算找到了一个词来形容这种未知。

是生命力。

一种明亮又鲜活的、在军团实验室和风粤身上都看不到的、可张扬汹涌、又可闲适随性的生命力。

但这生命力有达到让他一见钟情的程度吗？

目光落到谢驰的唇边，那上面仿佛还残留着自己吮吸的触觉，心跳不减，危星颊边瞬间爬上点点燥热，这种心情他许久未体会过了，这大概是——害羞？

为什么？

因为他说喜欢我、想我吗？

可是他为什么喜欢我？为什么想我？

他对我，难道也一见钟情吗？

危星困惑了，他还没能完全吃透人类的感情。并且，现在也不是让他来想这些的时候。

幻象从眼前消失，危星最后望了眼谢驰的眼睛，将两人的第一次会面刻入了记忆的数据库，而后转身，往相反的方向奔去。

“等……等等！”

转身的刹那，光亮迅速消退，四周又瞬间被无边的黑暗所吞没，然后，天地像沙漏一样掉转过来，月光从头顶倾泻而下，谢驰的手僵滞在半空，只抓住了那羽翼激起的一点扬尘。

脑中荡起一片混沌，谢驰死死盯着那对灰雾般的羽翼，似乎还能感受到那份冰冷的温度，那筋脉还在自己手下跳动。

一如五年前的那个糟糕暗夜，谢星星用羽翼紧紧包裹住自己，一言不发地，慌乱又无助地掩饰着自己的不安，轻轻用手指在谢驰腰上画下一颗星。

他说：“我会等你。”

谢驰不相信，笑着推开他：“你怎么等？你知道我这回犯了多大的错，要被关多久才能出来吗？”

谢星星摇头，神情有些落寞。谢驰苦笑着抬手，想要摸摸他灰黑色的头发，只是还没抬上去，手指便被他给抓住。

谢星星盯着谢驰，温柔又坚定地说：“不知道。可是，一年我等，两年我也等，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我都等。我会一直等到你出来为止。”

“噗——，哪有那么久啊？真要被关那么久的话，那我到时候岂不都变成老头子啦？”

冻人的冷风在耳边呼啸，谢驰的笑声打破了危星的严肃认真，温热的手掌慢慢回吻住冰凉的掌心，“回家吧。”

“嗯。”

“嗯什么嗯？变成老头可一点也不好，不说等我变成老头了，没准儿等我一关进去你就跟别人跑了！”

“不会。”

“……不会什么？”

“不会跑。”

“我等你，只等你。”

＊＊＊

“星星！”

谢驰愣愣望着自己眼前的人影化作一道绿光，逐渐远去，连一丝回头的迹象都没有，声音猛地抬高了好几度：

“谢星星——！！！”

谢驰一面喊着，一面追上去，那人却依旧没有回头，似乎刚才那最后一眼已经是某种最大的施舍，不论谢驰再怎么求也换不来多余的一眼。

幻觉在一声声嘶吼中尽数崩塌，变成一枚一枚的二维碎片，每一张碎片之中都沾染着痛苦的回忆，随着谢驰的呼吸一下下切割进血肉里。

“1队！逮捕他！”

叶砜冰冷的声线在混乱的场面内肃杀得可怕，谢驰额上的汗几近沸腾，烧得他太阳穴一阵阵抽痛。

不能逮捕他！

心底有一道声音在怒吼，谢驰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人，绝不可能再把他交到军团手中！

那样——他会生不如死！

不只是谢星星，谢驰也会很痛苦，他不愿再看到军团拿他们之间的任何一个当实验品！

休想动他！

便是出现这一想法的瞬间，谢驰身后立即涌来一片黑影，高大的身躯轻易吞没掉谢驰的影子，将他给围住。

“什么东西？”

不等谢驰发出疑惑，那电子灰蜨里的人先喊话道：“怎么回事？安歌的控制失效了！这群破铜烂铁突然不听话了！”

一蛇怪形状的面具喊道：“宿鸣，曜哥被包围了！让安歌赶紧破解修复中心的密码，不然我们都得完蛋！”

一牛头模样的咬牙道：“不行，刚才试过了，安歌的探知线读取到一半便被斩断了，恐怕她们现在情况也不容乐观！我靠！这究竟怎么回事？它怎么突然觉醒意志了？”

牛头的声音明显狰狞起来，仿佛隔着面具也能看到她咬牙切齿的表情，而她的手也开始不听使唤，缓缓抬起，想要把她的面具给掀开。

“我去！连动都动不了了……该不会是……”蛇怪抬眼看向谢驰，狠咽了一下干涩的喉咙。除了他们老大和老二，要说这里还有谁能控制这东西的，就只剩它的主人了。

“白小姐！我们被电子蜨控制了！请快！”牛头的话还未说完，那缭绕的黑雾就已经袭上她的面门，面具被生生撕碎成数瓣，从高空跌落下去，又变成雨滴飞走。

不远处，两道光影交错着闪动，在霓虹夜色里，宛若砸在沙土里的彩色流星，谢驰沉默地望着那已经变得熟悉的虎头，忽而眯起双眼，侧了下脖颈。

“咔嚓”一声，虎头就在危星眼前折了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