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吧，我就说点阵的不是我。”谢驰听见脑机里再次传来“沙沙”的声音，忍不住在心底对许攸嘀咕一句，虽然他现在也听不见。
具体来说，能够点阵的，应该是人数。
“操！”涡流再次出现，地面塌陷得猝不及防，江明鹤暴躁地啐了一声，旋即一手抓住陆潜的手臂，一手抓向了谢驰的衣领，谢驰被他恶狠狠地揪起来，张牙舞爪地挣扎：“你抓我干什么！”
江明鹤厉声道：“我怕你死了我还得帮你收尸！”
谢驰缓缓挑眉：“你队员死了，你不也得给他们收尸？”
江明鹤现在是嘲风队队长，有随时准备给自己队员收尸的义务，以前谢驰当队长的时候，就时刻保持着这样的觉悟。虽然最后他也没帮上什么忙。
江明鹤驳道：“我给他们收尸天经地义，我给你收尸是浪费时间！”
“是吗？”谢驰饶有兴趣地盯着他，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那我可不能死，不然不知道得浪费多少人时间。”
在这个时代，时间就是金钱，人可以一天不睡觉不吃饭，但是不可以一天不工作，不然就会像谢驰一样，欠一辈子都还不清的烂债。
“呵，你是天才嘛。”他这话说得大言不惭、理直气壮的，江明鹤听笑了，神情厌恶地揶他一句，便不再说话，只拽着他和陆潜往上飞。谢驰忍不住轻轻抽了下眉毛，这人怎么都当队长了还这么幼稚？一点也不稳重。
作为飞诞芯片的适配者，江明鹤的能力是穿梭，不同于谢驰在各个空间穿梭的能力，他可以穿梭的不止是空间，还可以是实体，比如穿梭进入一面墙、一本书，甚至是一滴水。只不过范围比谢驰窄一些，而且只有他一人适用。
因为驾驭芯片也是需要天赋的，芯片所拥有的力量无比强大，适配者能够与之适应，而不是被它的能量给活活撑死，只能算是适配的第一步。至于能不能使用这股能力，以及能够使用出什么样的能力，都需要依靠适配者自行钻研。
军团内真正有天赋的不算多，却也不少，A级清理师里的个个都是天才，B级当中也不乏有天赋但缺少资历的天才在当中历练，但对于修复师而言，真正能称得上天才的，二十年里也不超过五个。其中谢驰必须得算一个。
至于探测师，谢驰和他们没什么接触，只觉得他们应该不能用天才来形容，大概得用地才。那钻地打洞的功夫，没几个人能使得出来。
“喂喂，你不是……害怕我会死吧？”他抓得太紧，谢驰被勒得慌，但衣服被攥得太死，谢驰也一时不好动用异能脱身，于是宽慰他道：“你放心，虽然我的芯片被分了一半出去，但你驰哥同样还是很厉害的，没那么容易死的……”
“你放屁！”江明鹤忽地一声怒吼，把谢驰吓了一愣怔。
江明鹤猛地把手一松，避毒虫猛兽一般地避开他，松手后还没忘朝他重重踢了一脚，骂道：“谁特么让你觍着脸当我哥了？！就你脸大！生命力跟蟑螂一样顽强！踹不死你！”
谢驰看着他一张白脸气得发绿，没忍住笑了，接着来到他二人身后，伸手一边揽住一人的肩膀，由于谢驰太高，而陆潜只比他更高，三个人只有江明鹤还在长身体，谢驰便顺手按上了他的头。
这一摸，小猫又该发飙了，凌空又是一拳给出去，“谢马也！你他妈有病是不是？！”
谢驰急急躲开，心想：好嘛，不愧是亲生兄弟，这猫咋呼的时候简直和江帆那野狮子一模一样，就连拆字骂人的本事也是出奇地一致。
旋即他又想：不就是摸了个头吗？至于这么大火气？他以前在这家伙小时候摸得也不算少，怎么现在就摸不得了？难不成是头上长了个老虎屁股吗？
“行了。有脾气，下了战场再闹。”陆潜接下江明鹤这记拳头，已经能够在空中随意行动，他的主要能力是力量增幅，更适应于陆地作战，而非空中作战，不过眼下有了谢驰帮忙，让他在空间里畅通无阻，两者也就没了区别。
“那是什么？”
“什么味道这么臭？”
待他们落地，终于有队员忍不住开口提问。
谢驰道：“山羊头，肉瘤脸，裸露脑仁，腐臭尸身，你说是什么？”
陆潜回答：“异化土蝼。”
江明鹤惊诧：“那不是应该在研究所待着？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但他刚一问出口就立刻闭上了嘴。
谢驰不急不缓地道：“问得好啊，正好，我也想知道。明明应该待在研究所里的东西，为什么现在会出现在这里呢？”
他转头看向陆潜，抿嘴轻笑：“潜哥，这东西你应该熟啊，这是你和郝哥一起抓的那只吧？”
陆潜的脸色明显白了白，盯着那团灰暗的旋涡，一言不发。气氛逐渐变得焦灼而诡异。
谢驰觉得很有意思。这杀阵的能力好像还能够随着阵中人数的多少而自由变化，人数越多，则能力越强，人数越少，则能力越弱——就以现在这情况为例，人一旦多了起来，这里的屏障就会扩大范围，顺带着，场景也再次变化，从最初的地铁站，逐渐变成了一所残破不堪的实验室。
应该是实验室吧？因为感觉构造和许攸那块地儿挺像的，四处都是如出一辙的诡谲的黑白色人脸方块砖。以前每回谢驰走进他的实验室，都感觉跟进监狱一样，因为那些砖上的眼睛似乎都在盯着他看。而许攸只会没精打采地说一个字：“滚。”
谢驰尝试着打了个响指，清脆的响声瞬间环绕四周，但涡流并没有衰减多少。这意味着——对方的能力在他之上。看来他还是小看了这具尸骨了。
羊角再次从地面钻出，那团肉瘤也再次鼓动起来，周围的人造人正在“咔咔”扭着脖子，头上也跟着分化出四只山羊角，身上长出黏腻又厚重的灰色皮毛。
一丝灰色物质从涡流之中飞了出来，轻飘飘的，像是正在燃烧的柳絮，又像是蝴蝶状的纸灰，正在冲人张开两翼，翼下是墨汁般的口器，其间挥舞着八爪鱼一般的缭乱肉芽。
“Ⅰ级防护！”在灰蜨大军刷啦啦地袭向众人之前，陆潜和江明鹤头部全都环绕出一个头盔，江明鹤的是青色，陆潜的是金色，其余的嘲风队员与江明鹤一样。
灰蜨的羽翼噼里啪啦地拍在头盔上，不断冲击着他们的视野，无需通报，战斗已经在进行了。嘲风队众人已经举起机枪开始扫射。
“啊！！救命呀——！”谢驰本来正在找那具尸骨，想要看看她被打散架了没有，但尸骨没找到，反而被灰蜨给包围了。
子弹不长眼睛，时不时就从谢驰身边擦过去，而灰蜨也把他包裹着，想要抱住他的大脑，往他的眼睛和鼻孔里钻。
清理师的头盔都是用特殊材料制作的，灰蜨们没法撞破嘲风队的头盔，便往谢驰过来，一只只比谢驰脸还大的灰蜨扎堆往他扑过去，对准谢驰的脸张开那恶心人的口器，伸出肉芽。
谢驰连打三个响指，这才把这群群魔乱舞的怪物给定住。
突然跑出来这么多蛾子，这倒是谢驰没有想到的，妈的！这群蛾子还是这么没有边界感！一见面就往人鼻孔钻！
谢驰正欲把这堆灰蜨给处理掉，一道白光就从面前砍下来，将那些被定住的灰蜨顷刻斩尽，纸灰散作碎片，江明鹤搡他一掌，厉声问：“你的头盔呢？”
谢驰勾起一侧嘴角，瞄他一眼，答得理直气壮：“我一个搞后勤的，哪儿来的头盔？”
江明鹤被他这回答噎了一下，伸手想要从上衣口袋里掏什么，但想了想还是放弃了，他一闪身，一排蓝灰色的机械羽翼就挡在谢驰身前，江明鹤骂骂咧咧地道：“真是土包子。我哥给你买的那些呢？他不是每年都送你好多个吗？你一个也不带身上的？”
他骂完谢驰又接着骂了一句：“妈的！究竟谁是罗译？！”
谢驰心安理得地躲在他那羽翼背后，歪着头回道：“那玩意儿多重啊，整天带在身上该多累啊，而且他送我那么多我也用不完，倒不如倒两回手把它卖了，换成钱用来得更划算。”
“你把它卖了？！”江明鹤突然转身，巨大的机械羽翼冲着谢驰劈来，谢驰错身躲过去，却没躲开江明鹤的拳头，谢驰抬手，把他的机械拳包裹在掌心，盯着他蓝色头盔的眼睛依旧带笑，“这么激动干嘛？里面难不成有你给我买的？罗译？”
“有个屁！穷鬼！”江明鹤收手，拳头砸向一个人造人，不再提头盔的事，而是嫌恶地嗯声道，“一直在让我救他，吵死了。”
“？”谢驰迷惑：“谁在吵你？”
江明鹤粗声粗气地道：“灰蜨。一群。”
“一群？”谢驰好奇地问，“一群什么？他们说了什么？其他人也有吗？陆队，你也有吗？”
“问你大爷！烦死了！”脑机里不时传来其他队员的抱怨，问着和谢驰一样的问题，江明鹤被吵得火大，直接关闭了通讯，结果那些人的声音变得更多了。
谢驰挑眉：“你冲我吼什么，我又听不见。”
“你听不到吗？你别跟我说你连脑机都摘了。”江明鹤蹙着眉，神情看起来稍微温驯了些，这才想起来他是修复师，不在清理师的专用通讯之中。于是啧了一声，在私人通讯中道：“尉钏，拉他进来。”
一个清理师立即回道：“收到，队长。”
“谢驰，你听不见？”陆潜此时正在和土蝼缠斗，他的能力是力量强化，一枪就将土蝼的半张脸给干烂了，然后接着一枪爆掉了两个人造人的头。
“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谢驰摇头，变得更好奇了，看来不管是队员的声音，还是灰蜨的声音，真的只有他一个人听不见。这是什么特殊关照吗？
“他们在说……要救一个人……”陆潜抽空在脑机里回答他。
“罗译！”江明鹤道，“这些灰蜨想要抢了老子的身体去救一个叫罗译的傻逼！真是疯得不轻！”
“敢抢你的身体？倒是个好苗子。”谢驰这些年遇到的灰蜨里虽然也有入侵人类意识，夺取身体的例子，不过敢抢清理师的，确实不多见。
其实大部分灰蜨的思维很简单，无非就是想要吃人果腹，就算有些蛾子比较变态，喜欢折磨食物，或者与食物进行角色扮演，但最终目的也是吃人，因此他们会更趋向于选择利于捕食的、肥美的猎物，而不是身体里流动着电子元件、几乎半个身体都是铁块块组成的清理师。
“我听听他们在说什么。”谢驰将手掌按在江明鹤的头上，刚刚触及头发，耳边就是一声尖叫，那是一声女人的嘶吼。
“队长——！”
“怎么回事……3队……你们……什么事……”
“呼叫！我们在追风区，正在被灰蜨追杀！请快点派……喂！喂！啊——去他妈的！什么破信号！”
“这不是......”谢驰只听到一半，就被江明鹤将手给打掉了，谢驰抓着他的头道了句：“别动。”，然后继续读取信息。
江明鹤瞪圆了眼睛，火气都快要从眼里窜出来了，但他竟然动不了。靠！谢驰你个傻缺！竟然让老子做你的信号提取器！
“杨冉！抓紧我！其余人掩护！”
“队、队长？杨冉？”
“别过去......注意戒备，慢慢后退......喂……我让你别过去！”
“杨冉——是谁啊？”
“好问题。我他妈也想知道这人是谁！我们这儿有叫杨冉的人吗？”
----滋滋----突然传来一阵信号干扰的声音，嘲风内部的作战连线也开始失去信号了，谢驰断断续续地将话听完，接着就收到了被拉入清理师通讯的提示，谢驰果断选择了拒绝。没必要。
“谢驰！小心！”右侧突然传来一声陆潜的怒喝，谢驰将手从江明鹤头上移开的同时，那张灰色肉瘤脸已经出现在自己眼前。
空间穿梭。
巨大的羊膻味迅速将谢驰和江明鹤裹挟起来，江明鹤刚刚能动，机械羽翼正要振动，却被谢驰按住。风带着腥味吹起谢驰额前的一点发丝，谢驰轻轻闭眼，再睁开时，那双琥珀般的眼睛已经染上血红。
“定。”话音刚落，山羊头高大的身躯就停在谢驰面前，再也不能前进一步。而其余灰蜨似乎同样受到压制，安静下来。
不。准确来说，是所有人都安静下来，除了谢驰。
谢驰看着肉瘤，那上面已经浮现出一张人脸，而人脸上方则是巡查队队长的大脑。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谢驰伸手去触摸大脑，可还未摸到它，那团肉瘤便突然爆炸。谢驰立刻闪现到江明鹤的羽翼身后。毕竟他现在没有头盔，被崩一身蜨怪臭血可不安逸。就算他现在可以从家里变一个头盔过来，他也记不住自己放在哪儿去了。
这算是他能力的一个短板吧，对于自己不知道具体位置的东西，无法更改空间。
“咕——”这时，肚子终于传来一声饥饿的抗议。谢驰也突然很想抗议，他就该听许攸的，不该来管这门闲事，饿死了。等出去了一定要先干他十碗饭。
下一刻，一张大嘴就忽地凭空出现在谢驰身后，“吧唧”一口吞掉了谢驰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