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和空桑交谈后，桑楚便没有再见过他，听暗房门卫喝酒闲谈之余无意提起，似乎是阁里出了内鬼，适逢王室动荡不安之际，作为阁里一把手的空桑为两头事务忙得不可开交，阁里现在的一切事务暂由紫沅郡主荆芥代为管理。

“把门打开。”听到门外的声响，桑楚警觉睁眼，从床上弹坐而起，看向来处，大门被打开，走廊的灯火一簇簇点亮，一抹娇俏的影子斜斜映入她眼帘。随后出现在面前的，是那日在柴房的紫衣女子。女子生的极美，不同于桑楚常年征战沙场的坚韧和凌厉，是一种如春风里微微摇曳的海棠花般的娇艳，一颦一足，自然而然散发出一种睥睨一切的尊贵气势。

桑楚波澜不惊的神色里也起了一丝涟漪，她从未见过长相如此好看的女子，第一次见便心觉美的摄人心魄，同身为女子的她也不免为之动心。人果然都规避不了外在的修饰，桑楚救谢晏辞那一次也是看上了他不落凡俗的外貌。

“虽说先前见过一回，但今天才算是我们的正式相见，二爷不在，关于明日在路上替换姜灵韫的行动，仍有些细节，我需要与你细细说来。”随行的侍女为她将桌面和座椅全都擦拭了一遍后，她才坐下，但对于桌面残留的灰尘，仍有些芥蒂，面露不悦微微侧首道：“这里这么多细灰，你们怎么办事的，也不多清扫打理点。”

语毕，后面几个门卫立马跪下，其中一个惶恐道：“郡主，她不过是个异族的奴隶，属下心想又不是什么金枝玉叶之体，便也没......”

看来她便是郡主荆芥了，桑楚暗想着，丝毫没有在意那门卫捧高踩低的话语，只是细细打量着荆芥。只见荆芥听到那门卫的话，纤眉皱的更紧了，轻轻捂了捂鼻子，就好像那门卫说的不是人话，而是放了个臭屁，“麦冬，他说的我不爱听，拉出去给司衙卫处理吧，记得别弄得太脏。”

荆芥身旁一席惨绿罗衣，头发以竹簪束起的干练女子，微微颔首，随即向门卫走去，门卫连连磕头求饶，声音都颤抖起来，“饶命啊郡主，属下有眼无珠，冒犯了姑娘，再也不敢了不敢了！别！！！啊！！！！”没等他说完，麦冬就二话不说地将他拖出去，戚戚的惨叫声随着被打开又关上的大门，斩断在外。

跪在一旁的门卫见势立马起身上前来，用自己身上的衣物作抹布擦拭着桌子，讪讪讨好地笑道：“小的将桌子都擦干净了，郡主和姑娘可放心交谈。”

“嗯，你倒是个懂得看眼色的，下去领赏吧。”荆芥霖然抿唇，淡淡一笑。说完门卫们就退出去了，只留下桑楚与她四目相对。

“让你见笑了，阁里这些新来的就是不懂规矩，不调教一番怕总是会怠慢了客人。”荆芥笑道。

“无妨。”桑楚闻言表示自己并不在意，无伤大雅。

“还没正式自我介绍，我是紫沅郡主荆芥，也是这空明阁的三堂主，姑娘唤我荆芥便好。”桑楚懒懒一笑，虽然早就猜到她的身份，但还是听她介绍完自己，微微点头简单介绍道：“在下桑楚。”

荆芥并没有在意桑楚的冷淡寡言，直接进入正题，与她说道：“子时我们便要行动，在广江寺内动手。趁姜灵韫还未踏进回上都的马车之前，我们会将她换走。”像是看穿了桑楚的疑虑，荆芥顿了顿补充道，“至于那个乳娘你不必担心，她不会一同进上都。”

“为什么，她不是姜灵韫最亲近的人吗？”桑楚挑眉看向荆芥，问出心中疑惑。

荆芥好整以暇地笑了，眸子里透露着神秘，“你以为她的嗓子是怎么被毒哑的？自然是曾经在相府犯了错事，被主人惩罚的，具体缘由就不便明说了，反正真正的姜灵韫，是不会允许她的乳娘再次踏入相府的。桑桑，等你进入了相府，我相信你探得的消息会比我们更多。”荆芥最好噙着一抹让人看不分明的笑意，桑楚却只觉面前的这个女子也是个看不清摸不透的主，同那空桑一般无二。

不过听她如此说来，这左相府倒不似看上去那么简单。“另外，真正的姜灵韫你们作何安排？”桑楚问出心中另一个疑问，倒也不是担心这个素未谋面的姜小姐安危 ，只是担心后面纸包不住火，给自己添麻烦。

“这个你放心，真的姜灵韫我们自有安排。”荆芥睫羽眨动，“桑桑，在这乱世，服从一切比质疑一切能活的更久些。”荆芥玉手轻敲桌面，朱唇含笑，一双凤眼犹如古井无波，包含着无尽的深邃与空灵。“空桑说你很聪明，他认定的人，定不会有错。”

桑楚不置可否，确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危险的人和事，用一把刀就可以解决，也不必给自己徒增烦恼。

“另外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你需谨记，广衍王这个人喜怒无常天性残忍，最喜用毒折磨他人，江湖有传言称其私下以血为食，外号嗜血亲王。”说到广衍王，桑楚明显察觉到荆芥情绪微微波动，和此前一贯的从容不太一样。她不免在心里暗自揣测，难道荆芥与高长离有什么过节？

“你说的我都明白了，只是我还有些疑问。既然空明阁不谋事于当朝气焰最盛的广衍王，那么贵阁所支持的是哪一位皇子？”桑楚缓缓抬眸，看向荆芥的眼神里带着一丝试探，就她目前所了解的，漠云皇室皇帝年岁已高，膝下有七位皇子，除去年少夭折的大皇子，剩下的六位皆豢养了大批幕僚，朝中大臣纷纷站队表示立场，不明立场的要么死要么被放逐，总之，独善其身，无法在毫发无损地这漠云上都生存下去。

荆芥眉眼微弯，捂嘴轻笑，“桑桑，你真是说笑了，空明阁虽效忠于皇室，但听命的只有天子，要站队自然也是那些皇子来拉拢我们，岂有我们去依附之说。”说罢，正巧麦冬回来，俯身请命道：“郡主，已清理完毕。”

荆芥闻言点点头又看向我，轻启朱唇，“桑桑，叨扰多时，那我就先告辞了。”她的嘴角始终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微微起身抖了抖细灰，最后看向桑楚的凤眸里，夹杂着一丝意味不明的光，声音里透出淡淡的威严，“明日，还请多保重。”说完，和麦冬两人一前一后离开暗房。看着暗房的门重新闭合，屋内仅亮着一盏烛火，桑楚又倒回床铺，呆望着天花板。

这几天思来想去，一直都想不明白的事，在见过荆芥后，总算明白了。她起初还在疑惑，为什么将自己关在暗房里不得外出，原来竟是阁里出了内鬼。而那天刚醒来所听到的“出去找人”，只怕是内鬼初暴踪迹，而后阁内人心惶惶，担心仍有内鬼未明身份，所以不让她外出以确保此次秘密行动，无人会将一个异族奴隶，与未来的广衍王妃“姜灵韫”联系在一起。

对于天亮后的行动，桑楚在脑子里细细想着若出现变局，该如何应对，对于这个时候的广衍王，她也只是听取了空桑和荆芥的一面之辞，是凶是吉还得自己去验证。想着想着，不知何时昏睡了过去，醒来刚好到子时。

桑楚摸摸腰身，熟悉的紫金短刀被空桑遣人归还。她目光逐变犀利，该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