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暖夏本将自己包进被子里自闭。

可待着待着，从缝隙钻进来的空调凉气像催眠的小曲，等喻左傅回到家中拿衣服准备去浴室换洗路过，床上拱起来的一团随着呼吸的频率上下轻微起伏。

睡梦中的时暖夏被人轻轻拍醒，刚睁开眼睛，下意识还以为自己睡在时家房间里。

睡眼朦胧地从被子里钻出来，摸了摸手上被子的手感，才发现这和自己房间里睡的被子材质不一。

脑子里的迷雾被一点点拨开，面前多了一个放大的脸，是她平时少见的距离。

吓得时暖夏脑子里“嗡”一声懵了，竟没想到要后退。

哦，她现在已经和喻左傅结婚一段时间了，还搬家正式住在了一起。

“不舒服？”

带着热意的大手忽然覆上时暖夏的额头，大片的皮肤忽然被另一个人触碰，让她不敢乱动。

见额头温度有点凉，喻左傅将手拿开，坐在床旁边缘，一只手撑在被子上，距离她放在床上的手离得很近。

时暖夏没有发觉。

他回头：“发生什么了吗？”

“……工作遇到点问题。”

时暖夏将被单抓皱了，看见男人手上的换洗衣服，先把他推开了。

“你刚加班完吧？先去洗漱休息一下，我没什么事情的。”

男人深深看了她一会儿，看得她避开了视线才起身进了浴室。时暖夏也揉了揉头发，懊恼怎么突然就睡着了。

感觉被喻左傅看见她不开心的样子……有点奇怪。

她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等喻左傅穿着睡衣出来，时暖夏也走去主卧室小客厅旁边的另一个浴室洗漱好，此时已经坐在床上，被子将她的大半身形盖住。

两边各有一个床头柜，她那边时常带着随身要背的书。

喻左傅也跟着上床，倚靠着床头板上，一只膝盖弯起，另外一条腿平放着。

“愿意和我说说吗？”

时暖夏看着他的姿势愣了愣。

忽然想起曾经在高中时，她也有一次和喻左傅“谈心”的经历。

主要就是她在倾诉，喻左傅正在倾听。

当时他们两人已经从同桌身份被拆开，时暖夏被安排到一个名次相差不多的女孩子身边。两人相处也不错，只是有一次考试，旁边的女孩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名次下降了不少。时暖夏作为一个边缘的班干部，分发完全科试卷以后还要和其他班干部一起帮老师搬书时回来。

她刚走进教室门口，周围便有几个同学看着她，看向她的位置旁，时暖夏的同桌正趴在上面哭，身边还有几个女孩子在安慰她。

“我成绩下降了这么多为什么还要在旁边说自己的成绩啊！”

“这是真没眼色啊？”

“谁知道呢，说不定就是故意在晒的。”

时暖夏看着她，张了张嘴，迷茫又有些磕绊地说了一句：“你成绩下降了吗？”

看成绩的时候她在忙着整理错题，完全没看到同桌的卷子也没听到她和前后桌诉苦成绩下降的事，也许听见了但也被她脑内自动过滤了。

谁知这话一说出来，对方却哭得更凶了，更确定这是一种挑衅。就在她站在课桌的空隙那段走廊中央怔愣时，出现了一道声音将她带了出来。

“上次和你讲的错题这次有做错吗？”

教室里的声音都空了一瞬。

时暖夏也感觉周围白茫茫被雪覆盖了一层似的，朦胧不可见，只剩下一道身影走上前来，向她摊开手，面色淡然，仿佛没听见刚刚的窃窃私语。

喻左傅直视她：“卷子给我，上完自习课去图书馆。”

安静得可怕，只有时暖夏递卷子和喉咙里挤出来的一声回应。

但神奇的是，周围的指责忽然也都停止了。大家纷纷扭过头去继续自己的事，仿佛刚才的小插曲并不存在。

可她的郁闷没有散去，因为想不通，熬过了几节课，等自习课放学后匆匆跑去图书馆找喻左傅，她总觉得自己的同桌什么都会。

当时在图书馆里，喻左傅就是这样坐在旁边，她贴着未来状元抱着膝盖听他。

先给她讲完了题，才开始问她：“愿意和我说说吗？”

时暖夏回不过神来，觉得现在的喻左傅处处都能看见当年的模样，明明沉稳了那么多，却又像是没怎么变。

让人熟悉，也总会让她心怀感激。

她逐渐也像高中那样，被子跟着膝盖的抬高拱起来，她连着膝盖带被子一起抱着，往喻左傅那边挪近了些。

“今天在急诊上遇到了一个奶奶……”

月色下的倾诉像流淌的溪水，窗外的星辰看着窗户里的情景，连床头柜上的书都仿佛带着一股图书馆里才有的书墨香气。

让人分不清过去还是现在。

时暖夏说着声音愈发变小，语气也变得有些低落：“我有些不开心，我只是希望奶奶可以得到检查和救治，她的数值真的不对劲……”

“我知道。”

喻左傅低垂着眼睛，轻轻移向她，让时暖夏莫名想到宋楚琪喜欢看的悲天悯人仙侠剧，那些仙人也像他这样。

“如果让时间倒回当时的十分钟前，你还会走出去劝那家人吗？”

时暖夏想了会儿，皱着眉：“会的。”

那个奶奶是需要得到治疗的。

喻左傅笑着看她：“那你可以相信自己。”

“每个人的生活环境不一样，你也让奶奶做了CT，也许因为这个举措，她能得到检查这部分的治疗，生命因你得到了一部分延续。”

“那一刻你做到了你的全部，这次被误会，我们就再救下一次。也许下次我们拿着这份经验更谨慎去谈话，就会多一个新病人更早检查出病因。”

宣告了她的无罪。

时暖夏抬头，看见喻左傅对着她放轻了语气，却眉毛往上一挑：“想要奖励吗？”

她一愣，看着男人眨眨眼睛：“……可以吗？”

自从妈妈去世，她再也没试过获得“奖励”了。

喻左傅的眸光像是一瞬间变深了，时暖夏还以为是带她吃什么大餐，下一秒一道阴影从头上略过，一道手软的力道盖在她的头上，揉了揉，克制地又收了回来。

“下次休息日，带你出去吃大餐？”

“你……”

时暖夏摸着头发，空出来的手揪紧了被子，默默一点点伸展双腿钻进被子里，直到被子盖住她的鼻子，只漏出一双眼睛和头发。

“想吃南美烤肉可以吗？”

“当然。”男人的声音比刚刚哑了些，“要睡吗？”

仿佛压抑着什么。

“嗯嗯，今天不用开灯了。”

眼前的世界瞬间变得漆黑。

刚好挡住了时暖夏有些发烫的耳朵，让人奇怪的感觉。

早上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喻左傅的“安慰”起了效果，还是因为身边有人听她倾诉，时暖夏的情绪好多了。

连早餐都多吃了些。早餐份量仍然很多，时暖夏干脆和喻左傅平摊，每人拿一半去公司分掉。

喻左傅早上给整个总裁办带了早餐，连明纪都吓了一跳。

自家总裁一边递过来一边说：“最近厨师在揣摩我太太的口味，多出来这些新的你们可以分一分。”

总裁办众人狂喜：这都是富豪家里的私厨菜啊！

免费吃啊！

时暖夏也给科室分了吃的，李庄玉见她没有情绪低落，路过时毫不犹豫拿走了一袋小笼包。

没有催她进科室里抽背，默默让时暖夏腾出时间和同龄的规培生聊了会儿。

等上班开始，又是规培生无尽的杂活：缝针、消毒、推床急诊CT、写病历……忙碌但也经常被李庄玉提问，翻书久了之后只是理论越发刻进心里。

急诊收了好几个病人，途中一天就有四台床要做心肺复苏，时暖夏也跟着轮流做心脏按压。最后四台病人里有一位奇迹地被按压了回来，家属哭着直给医生们鞠躬，时暖夏按压了很久浑身酸累没有力气，被病人家属薅住后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医生太谢谢你了……你就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时暖夏有些浑身起鸡皮疙瘩，连连摆手，旁边李庄玉把家属哄出去，怕他们过度激动的情绪会干扰到抢救。

“先别高兴这么快，患者现在还要赶紧进手术室啊，我们要给你们做个手术，这样给你把人拉回来还没度过危险期的。”

“好好好，我们做，”家属的母亲泪眼汹涌，说话上气不接下气，“医生求求你救救我孩子，就算让我们卖房都可以，不管做什么手术都请您换最好的……”

李庄玉赶着去抢救，让一个年资长一点点的医生去谈话签字，让时暖夏去催介入科。

时暖夏看着背部微微佝偻的中年母亲。

前一天的那个投诉，仿佛像一个往下坠的石头，放下去炸开了。

她的坏情绪似乎在这个瞬间缓缓消散。

扭过头去，急诊室里“滴、滴、滴”的机器声此起彼伏，其实很吵，也很尖锐，也很容易让人烦躁。

但时暖夏看着那代表患者生命体征的起伏线条，默默在心里说了一句。

医生到了。

要坚持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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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时暖夏因为做心肺按压而浑身乏力地回家，差点没力气去洗澡后，喻左傅立刻往别墅里买下了完备的按摩系统方便她能回家休息一会儿。

在那之后，忙碌就抓住了他们，时暖夏在医院里要跟着李庄玉加班，有时候下午四点下班，三点五十分突发进了几个大症状的病人。

喻左傅的公司也有事务绊住了他，两人加起来的行程，一天竟不一定能见到一次。

经常是时暖夏回到家就累到瘫软，立刻睡着，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喻左傅已经出门了。

导致说好的“奖励”也因此被耽搁了。

时间一晃到了下周，时暖夏准备去食堂打饭，李庄玉拦住她：“先别吃了，留留肚子，下午替我去参加一个会。”

时暖夏一愣：“师父您不去吗？”

“去个屁，忙死了。”李庄玉不耐烦地腾出手打电话喊人来修打印机，“你去帮我签到听吧，那个地方听完病例还能蹭自助餐。”

时暖夏蹭地坐起来：“好的师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