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希？”
“滕希？”
“滕希，如果你听到了就回应我一声。”
好熟悉的声音。
这是……
“师公？！”
滕希一惊，意识收束归拢，发现自己好像站在了一片虚空之中。
我这是，在哪里？
“你那边发生什么事了？我一直联系不上你。”师公担忧地问。
发生什么事？
滕希脑子昏昏沉沉的，思绪就像乱缠在一起的线团，七颠八倒地叫人理不清。
噢，对了！他想起来了！
“我和同学在森林公园遇上了鬼打墙。”滕希说。
“然后呢？”
普通的鬼打墙不可能阻断传讯符的通信，一定还发生了什么事。师公想。
然后？
然后……
滕希的双眼迷蒙了一瞬。
我好像看到了一双翅膀，一双巨大的，仿佛能遮天蔽日的翅膀，带着我在星空中飞……
“是天使吗？”滕希喃喃出声。
师公疑惑：“天使？”
“嗯？”滕希再一回想，刚才的念头却又忽然消失不见了，怎么去回忆都回忆不出半点东西。
他怎么会突然提到天使？
他要说什么来着？
哦，鬼打墙之后遭遇了什么。
滕希混乱地想着，眼神忽然失去焦距，他呆呆地开口：“我们往下跑的时候人多又混乱，跌跌撞撞地不小心把我撞下去了。”
师公听着，感觉哪里有股说不上来的奇怪，他压下思绪，问：“你摔倒昏迷了？然后就被我喊醒了？”
滕希回忆了一秒钟，肯定道：“嗯！”
不对。
师公蹙起眉心，那森林公园肯定有古怪。
他对自己画的符箓很有信心，哪怕相隔千里，只要对方燃符，他就一定能和对方意识相通。
就算滕希昏迷了，他也能及时把他喊醒，而不是长时间联系不上他。
可一时半会儿也追究不出个所以然，而且现在更重要的是滕希身体的安危。
“你有没有把我给你画的符都带上？”师公问。
滕希因为自己的特殊体质，平时健康状态下都容易招惹不干净的东西，更别说他一旦有个头疼脑热，身体一虚，就容易被那些东西缠上。
所以他的随身物品里常年都备着师公给他画的各种符。
滕希自然地答道：“带上了。”
师公稍微放下了心，嘱咐他把符箓全都拿出来，该用就用，回来他再给他画新的。
“还有……”
滕希等着，却没听到师公再说话。
他好奇地问：“还有什么？”
师公本来想说他今晚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萦在心头，给滕希起了一卦，卦象显示他今晚的磨难远远没有结束……虽然最终有惊无险。
算了算了。
多说无益，尤其是滕希这小子怕鬼怕得很，别等会儿没出事，自己把自己吓出什么毛病了。
于是他换了个话题：“温队长邀请你加入三局的事你想好了没？”
三局，全称三界生灵综合管理局，主要负责协调处理仙妖人鬼在人间发生的种种纠纷，滕希知道三局还是因为前段时间偶然帮他们解决了地缚灵案件。
据师公说，这个部门福利待遇是一等一的好，入职还带正经编制，也不考笔试，只看八字天赋和实战能力，招人十分讲究缘分。不过滕希之前因为要参加高考，把这件事搁置了。
“可我什么正经法术科仪都不会做，真的能胜任吗？”从来都是优等生的滕希第一次有了作弊走后门的惴惴不安感。
师公让他不要多想：“嗨呀，人三局都邀请你了，你也要相信自己啊，年轻人就要多尝试一下嘛……我就当你答应了啊，现在就摇人来帮你。”
“欸，等——”滕希刚想说还没入职就给人家添麻烦不好，师公已经单方面准备切断传讯。
“传讯符时间到了，不聊了，”说到一半，他又话赶话地嘱咐道，“傩面降神的事情我帮你打听了，回来再细说，但上次你试完就昏迷了五天，对自身的损耗严重，还是少用为妙。”
师公的声音越来越缥缈，最后的尾音消失的那一刹那，梦中忽然空间塌陷，滕希仿佛从高楼直坠而下。
恐怖的失重感让他猛地惊醒！
滕希双目圆睁，手指神经性地颤抖了两下，心脏在胸腔中迅猛而不安地跳动着。
片刻后，他的眼神才重新聚焦到眼前这片密林上。
我这是……
哦，被同学撞到山坡下来了。
夜比之前更深更冷，寒意从背后阵阵浸入骨髓。
滕希甩了甩有些隐隐抽痛的头，想站起身来，手刚撑地，就感觉某种滑腻冰凉的东西从指尖掠过。
什么东西？！
鳞片凸起的触感瞬间让滕希寒毛直竖，他心底升起不祥的预感，僵着脖子往旁边一瞥——
一条黑白相间的蛇匍匐在草丛里。
一条，银环蛇。
南海市毒性最强，致人死亡数量最多的蛇……现在它就在自己手边，不到半指的距离。
看那一圈一圈的白纹，真是像极了自己葬礼上的花圈呢。
滕希欲哭无泪……
人真的可以这么倒霉吗？
蛇不动，他也不敢动。
但心跳已经剧烈到仿佛要撞破胸骨逃出来。
不要慌。
不要慌。
滕希安慰自己。
慢慢退，退远一点就跑。
它看上去没有攻击我的意思，不要慌。
滕希一边自我安慰着，极轻极缓把手往回抽，一边暗暗发力朝远离毒蛇的方向挪动。
“嘶——”他刚一动作，毒蛇立马直起身子吐了吐蛇信子。
滕希下意识屏住呼吸，停止动作。
但毒蛇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它冰冷的眸子直勾勾地锁定了面前的猎物。
两方沉默地对峙着。
不过片刻，冷汗已经浸湿了衣服，滕希感觉到有一滴汗挂在下巴上，将落未落。
“啪嗒。”
汗滴下的瞬间，毒蛇迅猛地往前一扑！
……
黄雨嘉第n次拨出滕希的电话，她本以为还是会听到那个机械的“不在服务区”的回答。
结果电话“嘟嘟嘟”几声后，显示无人接听。
无人接听？
黄雨嘉忽然反应过来，不是“不在服务区”了！
这是不是代表，滕希也从鬼打墙里面逃出来了？！
黄雨嘉立马回拨，听筒里“嘟”了几声后，她隐约听到一阵声响从林间传来。
她放下手机，仔细听。
那声音遥远且模糊，像是什么歌曲的音调。
同时因为电话那端无人接听，手机自动中断了拨号。
林间音乐戛然而止。
瞬间，黄雨嘉意识到——那是手机铃声。
滕希的手机铃声。
……
毒蛇扑过来的刹那——
“我靠我靠我靠！”滕希瞬间爆发出了惊人的弹跳力，一蹦三米远，他一边惊叫着一边飞快抡着大长腿地往前跑。
越叫越猛，越跑越快！
“喂。”
秦之望捏住银环蛇，散漫地喊了一声。
滕希根本没听见，呜哇呜哇地一溜烟跑没见了人影。
“……”
看着他那大蜥蜴式逃跑的魔性步伐，秦之望无语中又有点好笑。
“这就是你说的英雄救美？留下好印象？”秦之望戳了戳无辜装死的蛇头。
“啾啾啾！”毒蛇诡异地发出了一阵抗议的鸟叫声。
[不封掉他的记忆，制造美好初遇，人类怎么可能会心甘情愿地帮助妖怪！]
秦之望松开毒蛇，脸上的笑意冷下来：“帮忙或是去见阎王，他会知道选哪个。”
下一秒，毒蛇变成一只白色金点的小鸟，扑腾着翅膀站到秦之望肩头：“啾！”
[根据最新修订的三界法则——妖怪蓄意伤害人类会被三局移交地府坐牢的！]
“……三局？”秦之望思索了两秒，从久远的回忆里把这个名词扒拉出来，“那个让你白吃白喝蹭了十几年饭的地方？”
十八年前，秦之望从沉睡百年的虚弱状态中清醒，不小心没控制住，妖气四溢，把三局的调查人员吸引了过来，灌灌这个不靠谱的守护兽被人哄了两句就把人带进了结界。
按三局的哄骗话术，他们属于一级珍稀妖怪，可以享受三局供奉，积攒功德，交换条件就是做个不用打卡上班的特殊顾问，必要时为三局提供妖力支援，非常划算。
名为特殊顾问，其实本质上就是走保家仙的路子，让妖怪守护一方土地。
虽然三局不知道，但秦之望清楚自己是被禁锢在封印内的，自然拒绝了供奉，只是在三局挂了个名，满足他们借用大妖怪的名声震慑辖区妖魔鬼怪的想法，灌灌则是实打实地接受了十多年的供奉。
“啾啾！”
[才不是蹭吃蹭喝，我也在努力做事的！]
灌灌从他左肩头蹦到右肩头，忽然静了两秒，似乎在聆听什么……
“啾！”
[三局刚刚上香祷告，请求我帮忙把鬼打墙的学生带出去，我们正好借此机会接近滕希！]
其他人不用说，在趁火打劫把滕希拐过来之后，灌灌已经确认过他们都安全了。
区区鬼打墙，根本用不着担心。灌灌骄傲挺胸。
秦之望轻笑了一声。
灌灌磨爪子的动作一顿，莫名感觉到了一丝不妙：“啾？”
“鬼打墙？”秦之望挠了挠她的鸟头，声音凉凉的，“怎么修炼了这么多年还没长进，他那是冲撞了回魂煞。”
回魂煞，横死之人在头七回魂之时所产生的煞气，凶恶非常。一旦有人撞煞，厉鬼就会在午夜阴气最盛、煞气积累到顶点的时候向他索命，不死不休。
滕希身上缠绕着丝丝缕缕不易察觉的黑雾，不是普通的阴气，而是回魂煞留下来索命的印记。
灌灌着急道：“啾啾啾！”
[那他岂不是死定了？！]
“在他失去价值之前，”秦之望语气轻飘飘的，似乎又隐含着一丝兴味，“他不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