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希头皮一炸,应激似的飞速蹦起,扯下护身符朝鬼脸重拳出击!
皮肤相击的一刹,阴寒鬼气迅速蔓延,他整只手像被塞进了极地寒冰之中,刺痛不已!
“嘶!好冰!”滕希被冻得手一松,护身符正好打在鬼脸之上。
他立马把手抽回来甩了几下,试图缓解疼痛,因此没看到白光一闪,几个金灿灿小字浮现出来:
功德+1。
何聪惊悚地看着滕希一连串打空气的动作,刚想问怎么回事,冷不防看到他的左眼——如同被鲜血浸染,殷红骇人。
“你、你……”何聪抖着嘴唇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滕希忍着手上的疼痛,猩红左眼一转,瞟向何聪:“?”
何聪直接被他杀气腾腾的眸子瞪得魂都飞了!
他连滚带爬地逃开,边跑还边大叫:“呜哇!有鬼啊!”
这一嗓子立马把几个缩在一堆的小鹌鹑惊飞了起来,所有人都跟着怪叫起来,群魔乱舞似的一起逃跑。
“啊啊啊!妈妈啊!救命啊!”
“呜呜呜呜我不想死啊!”
“求求了!我从来没做过坏事,别害我哇!”
众人吱哇乱叫着往前跑,不知跑了多久,竟然真的撞上了来巡山的护林员。
“你们这帮小孩慌里慌张地干什么呢?!”护林员被他们吓了一跳,举着手电筒照过众人的脸,“怎么这么晚了还在里面逗留?”
黄雨嘉护小鸡仔似的护住后面的同学,警惕地看着护林员,声音都虚了:“你……是人还是鬼啊?”
什么人啊鬼的。
护林员怀疑这群熊孩子是躲在森林里等太阳下山玩什么网上流行的禁忌游戏,也没了耐心哄他们,粗声粗气地说:“出口就在前面,不要再在这里逗留了,快走快走!”
听说出口就在前面,众人不等他再催,一瞬间像阵风似的跑没了影。
当小小的岗亭和在里面昏昏沉沉将睡未睡的保安大爷出现在众人眼前时,他们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亲切感!
出口!
活人!
“呜呜,终于出来了!”黄雨嘉抹了把脸,劫后余生的轻松和长跑的疲惫一齐袭来,她浑身脱力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休息了一会儿,她重新捡起班长的包袱,看向同样惊魂未定的同学们,开始做安排:“等会儿我们还是分组……”
她一边说着,一边在心里默点人数,点了两遍,还是发现数目不对。
她数第三遍,确定少了一个人。
“不对,滕希呢?”
-
绝望是什么?
绝望就是大家明明一起跑路,跑到最后却只剩下了你一个人——没逃出去。
滕希不知道什么时候周围的同学都不见了人影,他只是麻木地往前跑着,跑着,就忽然听到了一阵熟悉的声音。
似哭似骂,婉转凄凉的女声。
这个声音比之前更近了。
近到就在眼前,眼前这个被黯淡的手电光照着显得更加幽邃的山洞里面。
“啪”一声轻响。
唯一的光源也熄灭了。
滕希僵着脖子,就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样不敢动弹。
他脚下踩的不再是坚硬的柏油路,而是松软的泥土。
他周围都是半人高的野草,不见半盏路灯。
他只能听到自己心脏鼓动到要逃出胸腔的怦怦声……
除此之外,万籁俱寂。
雾散了,风声、虫鸣、鸟叫都消失了。
可他直到现在才发现……
他又被鬼了迷眼。
滕希干咽了一下,眼珠子左右扫量一遍没发现异常,才小心翼翼地转身试图偷跑。
他并不好奇山洞里面有什么,按照鬼片惯例,黑灯瞎火地去满足自己好奇心的人,都是必死的结局。
可他刚迈开腿,那声音像是发现了他的企图,猛然变得急躁凄厉起来!
那声音尖锐刺耳!
“鸡哔你!鸡哔你!”
“……?”滕希缓慢地眨了一下眼。
还是那声音:“退!退!退!”
粉衣大妈一步一掌的画面都出现在眼前了。
那声音从山洞里出来,越来越近,像是个跳脚的小女孩:“直视我!崽种!”
“……”
滕希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
他看了看周围根本没有路也无法分辨方向的荒草丛野树林,又听了听身后无能狂怒的声音。
他决定勇敢地面对这个可怕的声音。
滕希抹掉手心的冷汗,握拳转身。
并没有看到想象中披头散发的女鬼,而是见到了一个通体洁白,脖颈上有着金色小斑点,扑腾着翅膀朝他飞来的小……
“斑鸠?”滕希不自觉说了出来。
听到他的称呼,斑鸠拍打翅膀的节奏诡异地停顿了一下,紧接着它猛地飞窜过来,翅膀毫不客气地糊了滕希一脸。
它看上去十分生气:“蠢!蠢!蠢!”
是和刚才一模一样的声音。
滕希紧绷的神经终于稍微放松了一点。
他端详着面前这只——圆滚滚、毛茸茸的小斑鸠,手指忽地动了两下。
仔细一看才发现,小斑鸠胖乎乎的身子简直像棉花糖一样柔软蓬松,翅膀上的绒毛也是软绵绵的,看着就很好揉的样子……
可爱。想rua。
滕希嘴角扬起一个慈爱的弧度,又忽地僵住。
“……”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滕希在心底狠狠唾弃自己!
这可是妖怪!不要看到什么毛绒绒都觉得可爱好吗!
他收回乱跑的思绪,问道:“是你把我带到这里来的?”
“呵!”斑鸠傲娇扭头,叼起滕希衣服的一个角,扑腾着翅膀想让他往山洞里走。
别看斑鸠小小一只,滕希这么大一个人,竟然还真让她叼着衣服拉动了。
“哎等等等等,”滕希连忙抱住一棵树稳住身形,“你想让我做什么?”
那黑魆魆的洞口堪堪一人高,看着像座小坟墓似的,滕希是一点都不想往里面走。
斑鸠见拖不动滕希,也就松开了嘴,扑腾着翅膀飞在他面前,不知为何,滕希竟然从她的眼神里读出了……嫌弃和无语。
果然,斑鸠张嘴骂道:“笨蛋!傻瓜!”
滕希:“……”
我居然大半夜的在深山里被一只斑鸠指着鼻子骂……这是什么魔幻现实。
如果不是手指抠着树干都抠得发痛了,滕希简直要怀疑自己是在做一个噩梦。
斑鸠见他还不动,深深叹了一口气:“唉——”
她飞进山洞,再飞出来,停在滕希面前展示自己完好无损的样子。
又再飞进去,再飞出来,最后又停在他面前,张嘴骂:“傻——”
滕希连忙伸手捏住她的鸟喙,说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是想说里面没有危险,对吧?”
趁着她没有发现,滕希背在身后的手把刚用完的打火机悄悄收进背包,新鲜的符纸灰烬悄然熄灭在他脚下。
斑鸠扭了扭头挣脱出来,脑袋朝山洞一扬:“滚!滚!滚!”
滕希哽了一下:“你可不可以……”礼貌点。
鉴于人类和妖怪的实力差距,滕希选择把后面的话吞进肚子里。
我是人类,不能和一只鸟计较。
吐出一口浊气,滕希挣扎道:“你看天这么黑了,山洞里面对你来说或许是安全的,但对我这个小小人类来说肯定充满危险,你能不能先把我放回去,我下次一定——”
“呸!”斑鸠冷漠打断他。
很好,这是一只霸道总裁鸠。
滕希咬牙切齿地想。
但他也知道自己没有其他选择,这只鸟既然能让他神不知鬼不觉地走过来,就一定能让他走不出去。
他只能慢吞吞地磨蹭着往前,内心却有些焦躁……刚烧的符怎么还一点反应都没有?
好在这只斑鸠似乎没有什么敌意,见他往前走了,也就乖乖带路不再口吐芬芳。
短短几步路,他就算再磨蹭,也还是走到了洞口前。
苍白冷寂的月光在此止步,厚重的阴影铺满了整个山洞,那黑暗浓得如有实体,让人毫不怀疑走进去就会窒息而亡。
滕希探头看了看,阵阵潮湿的泥土腥气从里面蔓延出来,仿佛有什么危险而不详的生物伏游在那一片阴森之中。
极度的黑与极致的静,交融弥散出一种异样的压抑感。
退堂鼓一级学者滕希此时脚就像生了根,半点不能往前走。
他还想再拖延一会儿,可斑鸠似乎越来越兴奋,她飞回来啄了一下滕希的肩膀,催促道:“滚!”
滕希深吸一口气,内心绝望又无助。
一人一鸟怀着截然不同的心情摸黑往里去。
没料到才刚走一小段距离,滕希就一头撞上了玻璃罩一样的东西。
“咚!”的一声,撞得人脑瓜子都嗡嗡的。
“嘶——”滕希捂着额头,不可置信地伸手往黑暗里探了探,“这山洞里怎么还有玻璃罩?”
冰冰凉凉,敲起来还咚咚作响。
斑鸠似乎也很不解,滕希听到她扑腾着翅膀围着他转圈。
管他为什么有个玻璃罩,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滕希立马装作遗憾地“哎呀”一声:“看来山洞的主人不太欢迎我进去呢,不如我们打道回府吧!”
他说着就火速往回走。
斑鸠毫不客气地叼住他的衣服扯得他一个趔趄。
紧接着,她又扯着滕希的书包往外一丢。
“哎,你干什么?!”书包里别的东西可以丢,但那里面还有师公给他画的其他符呢!
斑鸠丝毫不理会滕希的慌张,她把人扯回来,又飞到滕希裤子口袋边,把手机、纱布包着的符纸也叼出来丢掉。
再围着他转了两圈,没问题了。
斑鸠叼着滕希领子就往前猛冲。
“慢点慢点!”滕希着急忙慌地把手挡在脸和头前方,以防等下直接撞成一个猪头。
可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斑鸠就这样扯着他一路畅通无阻地往前走。
纯粹的黑暗让人分不清时间的流逝和空间的变化,滕希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只觉得腿都走酸了,斑鸠才终于停下来。
“咕咕——啾!”
斑鸠叫了两声后,滕希又听到她用翅膀在前方石壁上“啪啪”拍了两下。
刚刚还出口成脏的小鸟,现在乖巧得像进门前还懂得敲敲门的乖宝宝。
片刻后,慵懒磁性的男声从石壁另一端传来:“终于在外面疯够了?自己进来。”
黑暗中不能视物的状态让人对声音变得敏感起来,滕希摸了摸有些发麻的耳朵,心道这不知是人是鬼还是妖的东西声音还怪好听的。
似乎是得到准许,前方的黑暗忽然像活过来似的涌动两下,紧接着如潮水般飞速褪去,原本潮湿阴冷的土腥味也迅速被|干燥温暖的沉香气息取代。
两扇古朴精美的雕花木门突兀地出现在滕希眼前,摇曳的烛火微光从门缝里透出来。
滕希:??!
这是什么魔法吗?
“嘎吱”一声,门打开了。
斑鸠一马当先冲进去,还发出了滕希不曾听到过的高兴的“啾啾”声。
和刚才一言不合就骂人“傻子”“滚”的声线来说,她现在是妥妥的夹子音。
这小鸟还有两幅面孔……
“嗯?”门里的男人似乎有些疑惑,“灌灌,你又去哪里打家劫舍了,怎么这么重的人味儿?”
与此同时。
山下岗亭,黄雨嘉把硬要留下来帮忙的人都赶走,让所有人先回去,自己留下来和保安一起去山上找人。
“阿班,”何聪看着黑暗中越发显得危机四伏的森林公园,对朋友的担心还是战胜了恐惧,他下定决心说:“让我也一起去吧,多个人多个帮手,我不会拖后腿的!”
何聪本来胆子就小,刚刚一下被滕希的模样给吓懵了,现在冷静下来想想,就猜到滕希肯定是因为左眼生病才变成那个样子……
他居然以为滕希是被鬼上身,还抛下他独自逃命!
何聪在心里哀嚎:我就是个傻子,滕希一个人可千万不要出什么事啊!
黄雨嘉看着何聪吓得白了三度到现在都还没缓过来的脸色,犹豫道:“你确定?”
“确定!”何聪握着拳,重重点头。
思考片刻,黄雨嘉同意了:“那行,不过我们要听大人安排,不能擅自行动,而且要记住,保护好自己最重要。”
这也是黄雨嘉不让其他同学留下来的原因:大家都没有户外经验,出什么事就是葫芦娃救爷爷,救一个搭一群了。
“小同学,”保安喊道,“警察来了,我们一起上去!”
看见有警察,两人没个着落的心顿时有了依靠。
不过……
黄雨嘉看了眼时间,才过去五分钟,这出警速度也太快了吧。
警察了解完情况后,让保安打电话给公园监控中心那边先调取监控,又让黄雨嘉给滕希打了个电话——依然是不在服务区。
“等会儿你继续保持跟他联络。”警察说。
“好。”黄雨嘉点了点头。
他们留了一个人在山下等,其余人步行上山。
保安大爷一边走一边捋了捋自己的胡须,皱着眉说:“照理来说不应该啊,我们森林公园这么多年可是从来没有出过一起安全事故的。”
几人都没心情聊天,他说完也没人接话茬。
气氛一时陷入了尴尬的寂静。
大爷清了清嗓子,故作神秘地挤了挤眼睛,问道:“你们想知道为什么吗?”
两名小同学勉强捧场道:“为什么啊?”
“因为,”大爷刻意放低声音,“我们森林有鸟仙保佑啊。”
“鸟仙?”
“对,鸟仙,”大爷回忆道,“之前森林公园还没开发好的时候,有游客在深山迷了路,结果最后莫名其妙回到了出发点,要知道原始森林里面毒蛇野兽一个都不少,他居然毫发无损地出来了。”
“据他说就是听到了一阵奇特的鸟叫声,他跟着那叫声走,很快就走出来了。还有山里面住的那些人家,都知道鸟仙的故事,鸟仙保佑他们,收的供奉却是些小孩爱玩的东西。”
“我记得最有趣的是一户人家突发奇想供奉了一台手机,第二天手机就不见了……”
听到这,黄雨嘉的反诈DNA动了,她也不是杠,就是好奇:“手机丢了不报警么,怎么证明拿走手机的是鸟仙而不是人啊?”
没等保安大爷回答,旁边的警察表扬道:“这位小同学的反诈意识不错。”
紧接着他又对保安大爷说:“大爷,知道您讲故事是为了让小孩安心,不过封建迷信的故事咱还是不要讲了,况且今天我们才……”
说到这,他忽然止住话头。
“今天怎么了?”何聪懵懵懂懂地问。
“没什么。”警察摆了摆手。
大爷点点头,也没再多说。
一行人继续往前走。
走在最后的何聪却听到大爷叹了一口气。
他有些不甘地嘟囔道:“我说的都是真的,怎么就是封建迷信了呢?要知道鸟仙拿走手机却给了他们一颗大人参,那人参最后卖了几万块钱呢,哪个小偷会做这种赔本买卖。”
……
传说中的鸟仙此刻刚降落到男人手臂上,小碎步挪动着,亲昵地蹭了蹭男人的手腕。
男人却忙着打游戏,毫不留情地说:“你挡我视线了。”
灌灌也不生气,只是轻跳起来飞到他肩膀上,叽叽咕咕地说着什么。
滕希站在半敞开的木门前,听着和这古色古香环境格格不入的“Double kill”、“Tripple kill”传来,人都麻了。
他回忆着今天晚上的遭遇,终于肯定门里面的东西和之前吓他的小孩鬼应该不是一伙的,这两者画风实在是太割裂了……
忽然,门里的声音一静。
紧接着那道低沉男声说:“哦?人类?”
声音传来的同时,门被打开。
男人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瞬间将屋里微弱的光源遮挡了大半。
他身上的丝质衣袍松垮地半敞着,黑色长发凌乱地散落在胸前,顺着流畅的肌肉线条没入衣衫里。
往下看,还能隐约看见他腰间锦带上坠着一块似虎似豹、形态十分凶猛的墨玉。
黑影稍稍低下头来,脸庞便几乎隐没在阴影里,只剩下一双如野兽般犀利的金色眼眸盯住了他。
“……”笼罩在浓重的压迫感里,滕希呼吸都不自觉放轻了,他忍住后退的冲动,抬眼看着黑影。
他抿着嘴瞪大眼睛虚张声势,却不知颤抖的眼睫早已泄露了心虚的痕迹,烛光映照在他清亮剔透的眼眸里,似一团跃动的小火苗。
这模样,像极了灌灌曾经叼回来的一只小狐狸。
秦之望盯着滕希眼尾上翘的那片阴影,忍不住咧了咧嘴角。
一只,吓坏了的小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