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一个小时，CR就收到了日向恭太郎的来电。审议官先生话里话外就一个意思，要他们在消除游戏病之外尽力协助森原一的行动，必要时统一服从她的管理。

没想到最后会达成这种夸张的效果，挂断通讯后，三个男人面面相觑，在彼此眼中读出了震耳欲聋的沉默。

没多久，明日那就一个人回来了。

宝生永梦往她身后望了望：“森原小姐呢？”

“她说她还有事，对了，”明日那神采奕奕，“森原酱说的日向审议官都答应了。”

“我们已经知道了，”院长神色复杂地迎上来，“审议官先生刚来过通讯，要我们全力配合森原小姐。”

“所以，她真的没动武吗？”镜飞彩说。

明日那：“没有啊。”

院长也跟着凑热闹，用手比了比脖子：“言语威胁也没有？”

“呀，”宝生永梦无奈，“那种场合她怎么可能会这样做啊。”

“就是，怎么把人家说的像地痞流氓一样，她很有礼貌的好不好，”明日那责怪地看他们一眼，突然话锋一转语气弱了些，“不过确实气氛还是有一点点紧张……”

“为什么？”三人同时投来疑问的眼神。

“怎么说呢，就是……气势？明明森原酱很温和很懂分寸，但就是有一种莫名的压制感，”明日那回忆，“而且，日向先生好像擦了好几次汗。”

“那她都说了什么？”镜飞彩问。

“嗯……防患措施之类的东西还有一些要求什么的，好吧我走神了没太记住，”明日那低了头很快又眼前一亮，“噢我想起来一点！走之前日向先生问她是不是经常和人谈判，她说没有，她不和别人谈判，因为通常都是她做主，别人没有谈的机会……”

院长的嘴张成了O型。

“反正整个对话过程都是我们俩站着，日向先生坐着，但森原酱显得太游刃有余了，我总感觉她更像是领导。”她小声补充。

“我早就这么觉得了，”镜飞彩说着看向宝生永梦，“研修医，那家伙有跟你提过她之前是做什么的吗？”

宝生永梦微愣了下，摇头：“她不太喜欢提自己的事。”

“这样吗……”明日那有点遗憾。

镜飞彩幽幽叹道：“非富即贵啊，不然怎么能养成这种性格。”

而与此同时，他们讨论的当事人正毫不犹豫地扇了对面一耳光。

生挨一巴掌的帕拉德眼神都有点呆了，满脸透着“你居然真的打我”的不可置信，但看见对方仍然冰冷的表情，又怂又委屈地捂脸埋怨：“打也打了，该消气了吧。”

“你觉得一巴掌和一条命能划等号？”

“所以你为什么生气啊，你不是也不喜欢檀黎斗吗？他死了不是正好，”他一脸理所当然，“我杀他是因为他该死，他不仅利用我们Bugster，身为游戏管理员还破坏游戏规则，让永梦那么费心……”

“不喜欢就能随便杀人，那我是不是现在也能杀了你？”森原一火冒三丈。

“M都没想杀他你跳出来掺和什么！生怕M不够恨你是不是？生命在你眼里到底算什么东西？你醒醒吧，这个世界不是个巨大的游戏，别人的性命凭什么成为你娱乐的代价？！对，你是Bugster不是人类，但至少现在你也算是活着吧，你真的不明白活着的感觉有多珍贵吗？”

见他沉默，森原一活活气笑了：“啊，因为觉得自己死不了所以有恃无恐是么？”

她点点头，唇边浮起讽刺的笑：“如果体验过死的感觉你就能明白，死亡是多沉重的事情……”

“帕拉德，”她压下杀心靠近，乌黑的眸死盯着他，“别给我机会让我做到那一步。”

帕拉德直到被她狠狠撞开半步才缓过神来，看着那人大步走远，心中有些发堵。不知道具体该称为是什么感觉，但他知道，这应该是属于他自己的情绪。

反正他不大高兴。

她给了他一巴掌，又骂了他一顿，但说来说去也没说要他怎么做，她不说他又猜不到，烦死了。

……倒是教教他啊。

-

森原一本来没发觉的，见了帕拉德这一面才意识到，和这家伙相处时间长了，她都忘记他是Bugster不是人类这一事实。怪就怪在他和人类实在没什么差别，能吃能喝能睡，尤其像那种没人管不懂事的熊孩子，对死亡没什么概念。她真怕她在他身边再多待一秒就被气到当场消灭他。

不过被她骂了这一顿，他多少能懂点事了吧？

消灭异形种的任务繁重，帕拉德要是再捅娄子，还是杀了算了，森原一无情地想。比起长篇大论的教育，直接抹杀更适合她的风格。但她又突然想起，宝生永梦还不知道帕拉德是和他一心同体的Bugster，若是知道了，会留他一命也说不定。

不管了，那就是他们之间的事了。

她忙得很，因为檀黎斗前段时间被抓，他的基地被封了不说，他名义下的一切资产连带她正在住的那套房子都被查封了……就是说她还得研究搬个家。

二月敢不敢对她好一点。

——好像不敢。

森原一行动力一绝，傍晚前已经办理好新住址的手续等着入住了，谁知道回一趟CR看见三个骑士在医院的空地前不知死活地和三个C级种对打。

他们以为那也是漏洞体吗？这群莽夫！

不小心被具有麻醉效力的触手分别缠住的三个骑士并不知道森原一内心已经把他们骂成了狗。他们也是临危救急，没考虑太多，谁知道缠斗半天发现攻击对这三个奇形怪状的怪物完全不起作用。

三道风刃霎时割断了束缚他们的触手，缠在身上的那部分纷纷消散，三人被迫解除变身，几乎是同时抬眼看去。只见绿发碧眼的女子一脚踏上悬空的剑借力，做了个利落的空翻落在他们身前，扬手撑起一道保护墙，挡住了对面的攻击。

心头有怒无处发，森原一第一次挥剑打起了近身战。

踏步、滑步、腾跃、转身，泛着寒光的剑锋切开空气发出尖细的声音，巨大的能量汇集在其斩开的一道道凌厉的弧线中，不消几时两只C级种就在哀鸣中溃散成星星点点的光屑消失。

剩下那一只C级种是速度型，在她抬手去接两块异晶核时猛地出现在她背后一爪挥过来。

森原一原本都算好了，打算它靠近的时候让碧声直接解决它，但她没算到宝生永梦关心则乱下意识扑到她身后，硬是帮她挡了一下。即便后来碧声出现散开能量波，宝生永梦还是被波及到了。

眼看着他眉头紧蹙在她面前半跪下来，森原一眸色微动，最后沉成静止的一汪碧潭。

“……碧声，杀。”

收到命令的长剑感受到了主人汹涌澎湃的怒意，剑身震颤起来，狂躁出击，势如破竹。在令人眼花缭乱的凛冽剑光下，那只C级种无处可躲，连濒死的嘶鸣都没来得及发出，就已经连同体内的异晶核一起粉碎了。

漫天的光芒碎屑下，森原一目光幽深地盯着宝生永梦的眼睛，她的眸已经恢复了乌黑，只是明显的余怒未消。

缓缓扫了眼另外两个还有些呆愣的医生，她冷声命令：“跟我回CR。”

……

三个男人回去之后，毫无疑问得到了一顿劈头盖脸的怒骂。花家大我几次不甘心试图反驳，最终被吼到失去语言功能，彻底老实了。

不想误伤到无关人群，森原一有提前把闲杂人等都赶出来，于是Poppy和西马妮可就趴在门上偷听。森原一的声音很有穿透力，连闭合的大门都挡不完全，她们隐约能听到一点——

“打惯了漏洞体觉得自己什么都能打了是不是……一个两个不要命了都敢往前冲……”

“下次你们应该第一时间联系我！”

“知道那是什么吗！要是你们都能上还要我这种存在干什么！”

“啊？！说话！！！”

被这一声震得头皮发麻，西马妮可退开，默默为自己的主治医生捏了把汗。看见Poppy忧心忡忡的眼神，她眼珠转了转贴过去：“哎，问你个事……”

听完女孩的悄悄话，Poppy瞪圆了眼睛：“你怎么知道？！”

见对方露出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Poppy又后知后觉地捂住嘴，小声道：“很明显吗？”

于是西马妮可添油加醋地给她讲了刚才发生的事，包括宝生永梦是怎么奋不顾身地去挡伤害、森原一是怎么冲冠一怒秒杀了敌人。

“这么说的话，或许森原酱是因为永梦受伤了才这么生气吗？”Poppy眨眨眼。

西马妮可嘁了声完全不认同：“怎么看都是M那家伙单恋吧……话说，你又是怎么知道M对森原姐有意思的？”

“我也是上个月才知道，”Poppy撇撇嘴，“本来以为永梦是把森原酱当特别好的朋友，后来某天飞彩无意间开了个玩笑问是不是喜欢她，永梦就顺势承认了，藏得真严实……”

紧闭的大门忽然打开，两人下意识转到一边屏气敛声装空气，余光瞥见一身低气压的女人气势汹汹地走远，然后很快宝生永梦又出来追了上去。

花家大我和镜飞彩随后也出了门，西马妮可立马上前用力拍了拍花家大我，笑嘻嘻地仰头看他：“怎么样，被训的过瘾吗？”

男人寡淡地瞥她一眼，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有，语气麻木：“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骂成这样，而且这人年纪还比我小……”简直是奇耻大辱，他闭了闭眼，觉得自己这辈子都忘不了今天。

“研修医呢？”镜飞彩问。

Poppy不确定道：“好像是去找森原酱了。”

天台，凉风习习。

本是落日时分，却因为阴天透不出一点光，正如森原一的心一样乌云密布。

异形种已经够让她心烦意乱的了，那三个男人又一个比一个不省心，尤其是宝生永梦，让她气不打一处来。

她知道今天的事可能只是个开头，好歹那三只异形种是出现在CR附近，她恰好及时赶到，没有市民受伤，那三个医生的轻微伤她治好也不费力气。但下次就不一定是在什么地点需要救几个人了……

只是刚才救下那三人，让她更清楚地意识到，没有人帮得了她。

在这里只能靠她自己。

这种好像又要一个人对抗全世界的感觉，还真是久违的沉重，沉重到她看着天上的流云，莫名感觉那片空洞的灰白都快要压下来闷死她一般。

察觉天台又有人上来，森原一不耐地转过头去看，楼顶的风吹乱了头发，她透过发丝的间隙看见宝生永梦站在离她蛮远的地方，见她望过来蹩脚地解释说他就是上来吹吹风。

骗人，她懒得开口。

“……我没想给你添麻烦的，”他咬了咬唇说出真正的来意，“你要是还生气就骂我吧。”

说完他还真就老老实实站那任凭发落。

不是哪有人上赶着讨骂的……

森原一看着他垂头丧气的样子一时间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但她的心情确实松快了几分。

或许是因为，茫茫天地间，一片素寡惨淡的灰暗，只有这家伙穿得像个调色盘一样闯进她的视野，那套她见一次就想吐槽一次的高饱和色衣服居然成了可见范围里唯一的一抹亮色。

莫名感到无奈，她刚想说回去吧，那个人却突然身形一晃，晕倒了。

“喂……宝生永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