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拉德和檀黎斗之间起摩擦不是一天两天，森原一其实已经看惯了，但饶是这样，她刚推开门时还是因为檀黎斗狠狠拂下桌上文件资料的动作愣了一下，再一瞥旁边一副事不关己模样的帕拉德，心下了然。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她对脸色还没缓过来的檀黎斗笑了下，简明扼要地说明来意，“我来拿电脑。”

檀黎斗定了定神，很快扬起公式化的笑容叫她稍等。

刚和檀黎斗争吵过的帕拉德冷眼看着森原一接过电脑离开，身形一闪跟了上去。

直到回到家门口，某个高大显眼的Bugster还在不远不近地尾随她，森原一无语地回头看去：“你又跟来干嘛？”

帕拉德这才三步并作两步站到她面前，抱起胳膊面色不善：“你不会真觉得，檀黎斗会那么好心帮你修电脑吧？”

森原一眸光微凝，扯起唇角顺着他说：“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帕拉德撇撇嘴，张口闭口，如此反复了几遍，终于在她失去耐性前挤出一句：“他在电脑上做了手脚。”

令他意外的是，森原一只是边摇头边笑了笑，什么也没说转头去开了门，似乎完全没把他的话当回事。

不仅如此，她甚至刚坐到沙发上就摁了电脑的电源键，喝了口茶几上的饮料，翘着腿相当惬意，很快便两指如飞地敲起了键盘。

“蠢女人，”帕拉德不高兴地在一旁碎碎念，“都说了电脑有问题你还开机，不信我你就自求多福吧。”

“不，”森原一没有看他，语气懒洋洋的，“我猜到了，不就是在我电脑里下病毒了，想试试我会不会被感染吗？他又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从我到你们这以来，他还真是有事没事就试探我。”

“不过嘛，”她话锋一转，“反正对我不造成影响，我也懒得跟他计较，我有正事要干，没空搭理他。”

“对啊，为什么你不会感染病毒？明明也是人类……难道就因为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所以体质特殊？”帕拉德胡乱猜测。

“我确实体质特殊啊，”森原一盯着电脑屏幕，漫不经心地接话，“你们那个游戏病毒本质上还是需要人免疫力差才会发作，可我的免疫力就没有差的时候。”

“倒是你，怎么突然这么好心地提醒我？因为没回收M的卡带放了他一马和檀黎斗意见不合，就背后坑他？哎呀，檀黎斗刚被你惹恼一回，要是让他知道你转头就故意把这种秘密往外说，估计要气到发疯。”

帕拉德听得稀里糊涂的：“你怎么知道卡带的事，你偷听……”

这时他对上她投过来的目光，顿了一秒后骤然挺直脊背改口：“你不会是在场吧？”

她翻白眼：“在场又怎样。”

帕拉德立刻进入警戒状态走近两步，语气沉甸甸的像是在质问：“你不是说和M一刀两断了吗？你去那干嘛？”

“去看打架不行吗？我没露面，他也没看见我，”森原一忍不住吐槽，“真是莫名其妙，我一提他你就跟被踩了尾巴似的，你到底在紧张些什么？怕我看见他会触发之前的记忆，然后一怒之下把你和檀黎斗连窝端？”

说到这她收回眼神嘟囔：“看来他在我记忆里是重要人物啊……”

那夜见过宝生永梦后，她心里就有数了，就算再怎么不想承认她会和他有瓜葛，那家伙在她眼前跌倒时，她本能上前去扶的一刹那，也证明了她过去和他关系不错。

不然怎么会动作比脑子快一步。

话说那小医生好像和雾岚同岁，那她最多也就是……把他当弟弟了吧，雾岚24岁了她一样当亲妹妹护着，那么为了保护弟弟选择同居倒也说的通。

但眼下，她只想知道回到神川的办法，所以这便宜弟弟她也不想管，感情沟通就更没必要了，她迟早都会离开这里。他既然是天才玩家，个人能力应该还可以，虽然说上次对上帕拉德直接惨败，不过看帕拉德那个态度，也不会让他轻易死掉。团队合作这方面两边没一个做起来的，有帕拉德这个不省心的在，估计檀黎斗的计划没那么顺利。

若是以后真出了什么事，她倒也可以帮帮宝生永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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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原一想是这样想的，却没料到下午出一趟门正正巧巧和宝生永梦撞上。

对视上的那一秒，她眼睛都没眨一下，面无波澜地转头就走，果不其然被后面追上前来的人拦住。

“森原一……”

好不容易偶遇，对方却明显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宝生永梦难免失落，连带着声线都不由自主软下来像是抱怨：“你躲我干嘛啊？”

森原一语气寡淡，态度并没有因此动摇：“我觉得上次我说得挺明白了，看来你是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不，我不明白，你说了不会伤害我，我们就不是敌人，”他认真地看着她，“既然不是敌人，那我们为什么……”

“我是说过不会伤害你，”森原一打断他，“但我没说过我不会伤害别人。”

见他张着嘴愣住，她嗤笑：“你果然还是停留在对我之前的印象里。”

“实话说，你与我根本就不熟，你看到的我是什么样，取决于我想让你看到什么样，说得再难听点，”她慢条斯理地推翻之前的一切，“你认识的我可能完全是假的。”

森原一盯着他复杂的神情，言辞不改恶劣：“怎么会有人因为别人顺手帮了他几次忙就觉得她是个好人呢？你这副坚信我不会和檀黎斗同流合污、想让我迷途知返的正义做派实在让人讨厌。”

“不过，等我真的走上和你截然相反的路，伤害你想保护的人，你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了，”她说着逼近一步，漂亮漠然的脸上多了一丝兴味，“要我这样做吗？”

话说到这个地步，已经够难听了，可宝生永梦默不作声地看着她的眼睛，良久才轻轻说出一句：“你想做什么就做吧。”

于是森原一眸中的冷意刹那间碎裂。

这和她想的不太一样。

她本以为会听到什么我相信你不会这样做之类的矫情话，可他竟然说让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小子打的什么主意？

“什么意思？”她难掩困惑。

“意思就是没关系，”宝生永梦始终没有移开视线，话说得很平静，很认真，也很坦然，“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走上伤害别人的路，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去阻止你，然后，想方设法地让你回头。”

“这就是，”他顿了下，“我想做的事。”

你要做什么都没关系，你做你的，我做我的，如果你走错了路，我就用我的方式去拦住你，多少次都可以，直到你回心转意，就这么简单。

……

明明只是个虚无缥缈的假设，他却像在许下极其重要的承诺一般，说得那么郑重其事。

想到这里，森原一失语半天也只憋出生硬的一句：“你能阻止得了我吗？”

已经没有意义的发问。

“嗯……”宝生永梦垂眸，似乎还真在考虑其可能性，片刻后咧嘴露出个故作轻松的笑，看向她的眼神清澈又明亮，“总要试试吧。”

对方璨然的笑意晃了她的眼，森原一怔愣一瞬，突然想起自己最近偶然冒出的一个念头——

宝生永梦有点像八年前的一个人。

那种对谁都真挚的面貌和救人的一腔热忱，久违地让她的心感到……刺痛。

但很不合理的地方在于，另一个她如果真的意识到了这点，应该本能地排斥他才对，怎么会和他关系还不错？

还是说，她内心深处其实还是……

突如其来的急救来电中断了她的思绪。

“……知道了，我马上来！”

挂断后，宝生永梦犹豫地看了看她，嗓音再次放轻，莫名有几分缱绻：“有急救病人，我就先走了……回见。”

说罢，人便一溜烟跑了。

而森原一站在原地，静默着注视他狂奔而去的背影好久，才在收回视线时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弟弟……吗？

想起曾经，她有些出神。

就算她真的放下了一直以来的芥蒂，也回不到八年前的样子了。

毕竟，八年时间，太久了。久到她都忘记，她原本也是那副自以为能救得了所有人的天真模样。

是年纪轻轻便天赋异禀、光风霁月的神川司命。

谁料到头来，最先面目全非的也是她。

于是那些少年意气再想起，便着实可笑。

宝生永梦……那你呢？

你的结局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