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准许，西泽顿时一扫方才的唯唯诺诺，眼里像是闪着星光一般亮堂。
乞儿这才真的知道了，那松影嘴里没一句老实话，分明是个听话懂事的好孩子，硬是被他说成了小肚鸡肠。
“昨晚松影哥和扬灵姐姐不是去了秦府吗？我觉得今日城里肯定会有风声，所以就去瞧瞧，看看能不能打听到什么，没想到压根就不用打听？”
“说重点……”
西泽整个情绪高涨，喋喋不休，被苏青提醒后竟道：“我说的都是重点，不能错过的！可惜我没亲眼瞧见松影哥行动……”
“……”苏青总算睁开了眼，看了乞儿一眼，眼中是“你瞧这狗腿子，没救了”的意思。
接下来苏青没再拦着西泽将偶像故事，任由其自由发挥，乞儿也在一边听着，大概将事情捋了捋。
捞女尸，死管家的事她在城外都听过了，西泽自然也知道这些事情并非那秦府四夫人所为。另外的就是瘦马巷后的民楼也烧了一栋，正是邓锦书父女俩的屋子。
据救火的人说，当时火势太大，里头的人没能全逃走，最后清点时从里头拉了一具烧焦的男人尸体，点了点人数，证实了就是邓锦书的父亲，邓舒平。
这样一来父女二人都死了，尸体也找到了，松影带人玩了出金蝉脱壳，但是秦宴不相信、不服气，于是去找了他上头的那位官老爷哭诉，这不说不要紧，一开口立马就被轰出来了。
听说那官老爷以皇帝寿辰为由，警告秦宴最近安分点，如今城内传的沸沸扬扬，给了他两个时辰处理流言蜚语，若是处理不当让皇上听了去，就要将他脑袋取下来当球踢。
也难怪乞儿后来出城时那严防死守的关卡骤然松散了。
最后便是最好笑的，西泽讲到这儿时笑得人仰马翻的。说是那秦宴吃了瘪回来，想去处理几具尸体，结果除了存放在秦府的那个阉人管家的尸体外，另外两具不翼而飞了！
这可不吓死他了？他派人到处搜寻，自己也马不停蹄的到处找，连畜生的饭槽都翻遍了，硬是一个影子都没找到。
最后在一户人家旱厕外头，闻了臭气，非说那是尸体馊了，要去查，不知被哪个不满已久的手下一脚给踹进了坑里，吃了一嘴屎才作罢。
苏青还是闭着眼享受，西泽一边讲手上也没歇过气，偶尔讲到精彩的地方还加大力道引来苏青“啧”一声，便立马慢下来。
听他说完，苏青半眯着眼斜视着他，笑道：“不满已久的手下？我怎么听着这么像你会做的事情，莫不是又混进去装着找人，趁机踹了一脚？”
“不是！”西泽激动得大吼，“松影哥之前都提醒过了，最近不让惹事，我真的都是听那些人传的！”
“不好意思，我打断一下二位。”乞儿在边上招手唤来二人视线，道，“难道不应该先关心尸体去哪儿了吗？”
为何这二人宁愿去琢磨谁将秦宴踢进粪坑也不在意尸体去处呢？尸体是松影找来充数的，若是被谁偷走核验，那查出尸体不是邓舒平和邓锦书只是时间问题。
谁知二人听了丝毫不慌，苏青眼睛完全睁开，认真的给她解释：“你不必担心，一看你平日就是老实人，不常接触尸体吧？”
“？”乞儿心道，不老实的人也不会经常接触尸体吧？
苏青继续道：“这通州城里呀，有些事不好拿到明面儿上来讲。你知道如今的国主从前是司祁部族长吧？”
乞儿点头示意知道，苏青也回应式点了点头，道：“如今城内大多贵族都是司祁部的要员，司祁部十分重视神鬼之事，讲究生死两世，死后也要逍遥自在。因此不少贵族私底下会买新鲜的死人给已故家人结阴亲，也有送奴隶的，反正尸体消失的可能很多，绝不会有你猜的那种情况。”
“贵族还会买烧烂的尸体？”虽然苏青如此说，但乞儿还是觉得蹊跷，担心有错漏。
“嗯……”苏青顿了顿，往边儿上西泽递了个眼神。
西泽接过话茬，立马道：“贵族确实不至于买这种，但凡事都有例外，不少偷尸体的只要是没缺胳膊少腿的就不会放过，贵族不要，也有不少手头不宽裕的人会收嘛。若真是实在没人收，哪便找块荒地埋了就是。”
“没错。”苏青点头赞道。
“对！”西泽得了夸，脸上更骄傲了，又道：“所以我们根本不用担心被发现，而且若是真被拖走要核验，松影哥肯定是……啊呀！”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苏青一巴掌拍在腿上，疼得龇牙咧嘴。
“苏青姐！都说了你是断掌，不要这样打我，好痛的……”他委屈巴巴，却只领了苏青一记警告的眼神，随即闭上了嘴。
乞儿看在眼里，知道她是担心西泽说漏嘴，也没打算追问，但苏青转过头来，对她说：“别听他胡说说，这小子成日里哥长哥短的，松影可没那么神，也不过是个毛头小子罢了。”
“哈……”乞儿轻轻笑出了声。
要真是毛头小子，那他可坐不上五品上的位置。
“是吗？”看苏青有意瞒着，乞儿也不是如此没眼色的人，便唤了个问法，“不过，松影平日不在这里住的话在哪里歇脚呢？”
苏青又躺倒回去，神色如常地答：“他在哪儿歇脚我可管不着，若是没地儿去就睡大街咯。他又不是流民，总不至于被赶出来。”
“这样啊。”乞儿应了一声，见她不愿意说便低下头。怀里的松子哈欠了一下，大概是日头暖，让它也昏昏沉沉的。
许是察觉自己闪躲得有点刻意了，苏青坐了起来，问：“你今日出去做什么了？最近几日城里会管得很严，你也同松影一样歇几天吧。”
她话虽如此，眼神却漂浮着打量她，似乎想从她眼里看出她此刻在想什么，势必要找出点什么想要的答案来般。
“嗯。”乞儿面色淡然，边抚摸松子，边淡声道，“今日就是回赌场看看，毕竟待了那么久，就算是要走也该亲自见面招呼一声才好。”
“嗯，你说得对。”苏青再次躺下没再多言。
她大概不相信乞儿的话，不过也不打紧，乞儿没想过她会信，二人半斤八两罢了。
晚些时候，松子眯着了，乞儿小心地将它送回苏青屋里便回了屋，苏青也没再坐，转而煎药去了。
乞儿将从赌场带回来的册子取出，接连寻了好些个地方依旧觉得不满意，虽然里头字迹已经模糊不堪，但到底是她养父留下的东西，丢不得。
最后她索性将册子卷起藏到了床靠着墙的破洞里，这样总不会被人偷走。她且在此观望几日，若是松影真是朝廷的昏官……
她没再想下去，如今说这些都为时已晚，厥词已经放出，城外那么多流民，她只能希望松影是个清正廉明的好官，亦或是她一开始就想错了……万一他只是如船上那日一样，穿了身衣裳假冒进去呢？
往后几日乞儿便真如苏青所言那般歇着了，但这并非她本意，而是她偶然发现好几次想要出门遛弯儿时西泽眼神就变得格外犀利，仿佛下一秒就要化身探子般。
想来是得了苏青的命令要盯紧她。
苏青这人看起来是个普普通通的郎中……好吧，看起来也并不普通，温柔的面庞不过是她的保护色罢了，实际上洞悉一切，好像什么都在她的掌控之中，是与松影一样的笑面虎派别。
这日是乞儿在院儿内待着的第三日，依旧是一成不变的早起帮苏青晒草药，不过今日西泽终究是熬不住了，赖在床上不肯起，于是“看守”她的任务只好由苏青来完成。
早饭后，乞儿见西泽还在睡，于是起身收碗去洗。这几日已经成了习惯了，苏青早起做饭，她便饭后洗碗，如今西泽总算是赖床不起了，她打算洗完碗就去外头转一圈，想探探城里的风声。
谁知她归来时，本该去采草药的苏青还在院子里。
“你今日不用去采草药吗？”乞儿不解问道。
她若不走，自己可是也走不了。
苏青朝她笑笑，指了指边儿上的背篓，道：“昨夜发现需要的草药数量对不上，竟然少了许多，今日必须得补齐，不然我的药可就要毁掉了。本来打算叫西泽同我一路的，但你也瞧见了，他怎么都叫不醒，便只好来拜托你了。”
“……”
这哪里是叫不醒，分明是怕他醒。
见她不语，苏青起身将背篓拿了起来，递到她面前，道：“你应该不会拒绝吧？那些药松子也能用呢～”
“自然不会。”乞儿神色如常，笑着接过背篓挂到肩上，往边上走几步取了把铲子。
苏青也准备了装备佩好，见她站在远处等她，顺手从腰间取了个香包丢给她。
“把这个带上，等会儿上山蛇鼠虫蚁的特别多，这个能驱虫。”
乞儿一把接过，拿在手里打量。
“这么个东西能防这么多东西？”
“怎么可能？”
苏青取了细带将裤腿绑紧，但要往手上缠时很是不方便，乞儿便走过去帮其缠起来，苏青也没拒绝，看她一边系绳子一边道：“这香包里的草药只能防蛇，大概也能防一些别的蚊虫？反正要想不顶着大包回来，还是得全副武装！”
她说着从边儿上取了个绕了纱的斗笠盖到乞儿头上，又取了另一个给自己戴上，这样一来二人便是除了五个手指头，其余都包裹严实了。
乞儿稳了稳摇摇欲坠的斗笠，问道：“你既然精通医术，为何不干脆弄个防百虫的香包佩着？这样一来不也轻便许多？”
她看着苏青刚穿戴好脸颊就开始冒汗，不禁觉得她采药真遭罪。
苏青听了却大笑了出来，道：“你跟松影怎么都这样说？这世上哪有这么神的药啊？就算能凑齐，你觉得这一个香包装得下？”
“……”
她不懂药理，不过细想来确实如此，再者若有此等妙药，恐怕不肖她来提，苏青自己便早早研制了带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