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一堆被肢解过的尸体以一种错乱的姿势粘合成的庞然的聚合物。

又或者说是一座小型的尸山。

“尸山”上有七八个衰老得非常严重的脑袋，这七八个脑袋在同一时间转向了门口的方向，也在瞬间停止了骚动，直勾勾地看着林珂。

时间定格了三四秒，双方都是一脸的惊诧。

接着，“砰”一声，这个拧结在一起的“尸山”突然就爆开了，分解成了八个部分，分散在了地面上。

原来是八个独立的个体。这些个体无不奇形怪状，像是遭受过辐射严重残缺的畸形人。

他们都是老人的面目，脸上积满了皱纹，皮肉松弛，单薄的嘴唇里漏出发黄的牙齿。他们都只有侏儒的高度，有人的手像鸭子的足，长着可怕的蹼，有人的尾椎部分探出了一条蛇尾，蛇尾不断地扫来扫去，仿佛不受控制。有些只有半个人，下身是一个团起来的球形，有些只有一半的身体，像是被对半劈开了，而身体的截面部分则布满了恶心的蚯蚓样的触角，这些触角不断地蠕动着。

林珂上移视线时，看见吊扇上还倒挂着一个人。这个人的长相极其丑陋，他的脑袋像被充过气，鼻子被压扁在面孔上，没有鼻梁，鼻头像个大疙瘩，上面长着细小的瘤子，眼睛是严重的下三白，眼皮叠成三层堆在眼睛上方，眼珠子只有很小的一部分。

表象实在令人作恶。

总之没有一个是正常的人，他们的眼神都阴恻恻的，充满了戒备感。

地蛇有些尴尬，扯着笑脸像林珂哈腰：“这些，是旅馆的服务员啊，不用害怕。”

话音一落，立即转身，朝房间内咆哮：“都找死呐！客人来了！还不快去干活！”

那些畸形怪物像被天雷震醒了一般，倏然间神魂归位，手忙脚乱地原地打起转来，眼睛都飞速地旋转着，乱糟糟地像一锅粥，有两个蠢蛋还相互撞了一头，都撞得四脚朝天为止。

阿杰差点笑出声，林珂却一头雾水，不知道这些怪东西是在干什么。

一分钟后，这些怪东西才从床底下、衣柜里、抽屉里找出了拖把、扫帚、水桶、抹布等东西，并自动排成了两排。

“还愣着干什么！”地蛇第二次咆哮：“还不赶紧去干活！”

接着立马变脸，笑盈盈地向林珂弯腰：“来，这边请。”

*

一行人在地蛇的带领下，走到了207的房门口。

“这间是大床房，可住双人，”地蛇开了门以后，就把钥匙交给了林珂，“大床房朝南。”

207的房间大得都有些空旷，里面的布置古朴得好像尘封了一个世纪，房间的窗户被厚重的深红色窗帘遮蔽的严严实实的，底下放着两张黑漆漆的藤椅。房间中央是一张盖着发黄被褥的大床，正对面是电视柜，上面摆放的着居然是一台立体电视机，下方还连着影碟机，而最底下的一个开放式里抽屉里则堆满了录像带。

没想到这年头还有这种东西，都可以称得上老古董了。

房间没有厕所，弥漫着一股厚重的灰尘味，刺得人喉咙发痒。

那些怪人跟在身后涌入房间，七手八脚地打扫起房间来，噼噼啪啪地一顿“群魔乱舞”，听声音以为是要拆家。

林珂看着都觉得头疼，跟着去看阿杰的房间。

阿杰的房间朝北，单人间，没那么大，但却干净，可能是几天前有人住过，所以没有灰尘味。

他们几个人便把房门关上了，2081也解除了隐形模式。

阿杰打量房间的布置：“勉强还凑合，唯一的不便之处就是没有卫生间。估计走廊尽头应该有一个公共盥洗室。”

他在裤兜里摸索起来，摸出了五枚银币，“刚忘了问老板娘住宿的价钱是多少，也不知道我现有的五个法币够不够。”

林珂看了一眼阿杰手中的银币，那些银币正面都有一个“100”的数字，代表面值，反面则是一栋高楼建筑的图形。

他心想，原来这就是法币。

“没想到你身上还有现钱，”林珂说：“我身上是一个子都没有了，还欠了一大笔的高利贷，日后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阿杰突然叹了口气，“哎，你怎么会想着去普智金融借高利贷呢？这家机构最坑人，可以说是吃人不吐骨头。债款一旦逾期，他们马上就会上门追债，要是还不上钱，他们就会用尽各种惨无人道的手段来对付你。普智公司经常会在贷款协议上面动手脚，你如果无力偿还债款，他们就会逼你签一份抵押协议，这份抵押协议很特殊，因为被抵押的是你的生命所有权，签了这一份协议，你的命就是他们的了。他们会用各种手段处理你的生命，最常见的就是把你卖给各种生物实验室，做活体研究。一旦沦为实验品，那就是生不如死了。另外一种稍微好点的方式，就是把你卖给黑市，废城里的上流人士流行吃变异生物，会有类似汉尼拔的厨师来对你进行处理，把你变成一道道不同的菜式。”

林珂和2081瞬间木讷，张着嘴呆立原地，好像无端端的，突然被重锤袭击了。

过了几秒钟，林珂才艰难地将目光转向2081，声音哆嗦地问：“2081，我的债款逾期了吗？”

2081开始颤抖地调取资料，“之前有一份贷款协议，我就是在那份贷款协议上看到的欠款数目……额，等一下，有催款短信！”

也许是因为之前断网的缘故，所以这些催款短信并没有发送进来。

2081浏览过一遍后，以一种悲伤的神情回答了林珂的问题：“主人，你的债款已经逾期了。不过，不幸中的万幸，你这是分期，只是第一期款项逾期了，而且连本带利是3019047法币，短信里的说明，逾期款要超出5000000法币，他们才会来上门追债……所以，我们还有时间。”

林珂嘴唇都白了，但是仍旧保持镇定，“好的，我会想到办法的。”

他其实好想躲起来哭一场。

为什么他的命运总是这么倒霉？

上辈子是个瞎子，但起码能过日子，重生后眼睛是好了，但却是个欠钱的穷光蛋，搞不好明天出门就会被高利贷泼油漆。

也不知道原主借这么多钱是为了做什么？

2081将资料收回，“对了，阿杰，那你怎么也会去普智金融借高利贷？既然知道这家机构如此坑人，你不应该避开吗？”

阿杰：“我么，有两方面原因，第一方面，确实是急着用钱，我想在废城里开一家店，当时正好遇到一个铺子急需出售，那铺子不仅地段好，而且因为急转的原因，价格也便宜，只是原主人要求全款现金，所以我才临时借了笔高利贷，就为了把那个铺子盘下来。第二个原因么，是因为再过一个月，我就会收到一笔赔偿款，这笔赔偿款足以覆盖我所借的高利贷本金和利息，还钱是绝对不愁的，所以我才敢向普智金融借钱。”

林珂：“赔偿款？”

阿杰在床沿上坐下了，“嗯，其实是我叔叔的赔偿款。说来遗憾，这笔救急的钱还是用他的命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