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敬航看着手机几十条未读消息。
郁理用多国语言进行输出,换回她母语时,不得不说,虽然尖酸刻薄,但遣词造句相当漂亮。
他被骂得心安理得,手指移到+号,准备给郁理拨视频。
然后,又是熟悉的,您的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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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又有人敲门。
私生粉。
郁理想着下午拍摄时听到场务小姑娘说的话,她心想,周敬航这不是私生粉是什么?
打开门,不是她所熟悉的冰山雪莲,而是一大束白菊。
郁理:......
她又惊又怒,偏不能对陌生人发作。
半晌,她把所有情绪吞咽下去,双手接过一捧巨大到可以把她整个悲壮人生完全埋葬的白色菊花,对表情无辜的配送员,若无其事地嫣然一笑。
关上门,她气恼地把白色菊花丢到一边,光速把周敬航拉出黑名单。她没有存他的手机号码。
酝酿满腹的脏话胎死腹中于鲜红感叹号。大小姐顺风顺水这辈子,第一次切身实地品味到,被别人拉黑是什么滋味。
狗男人,你也敢!
她迅速被激起了斗志,和天斗,其乐无穷;和地斗,其乐无穷;和傻逼斗,其乐无穷!
郁理怒火中烧,气势汹汹地冲到隔壁房间,命令于咏糖马上把周敬航的号码告诉她。
于咏糖看着眼前这个因为愤怒而脸色发红的女人,无语许久,推着她肩膀把人哄回她的房间。
“他有病!我告诉你周敬航绝对有病!”她穿着薄薄的绸缎睡衣,胸口因为剧烈呼吸而起伏,她蓦然提高音量:“什么人会送菊花!”
她的双眼,不寻常地闪闪发亮,于咏糖深信如果周敬航在下一秒出现,一定会被郁理就地正法。
于咏糖刚想敷衍两句,电梯冷不丁地开合,又一位配送员姗姗来迟。
对方看着订单留下的房间号码,目光在举止亲昵的两个女人游移一会儿,谨慎地问:“请问,是郁小姐吗?”
郁理微微眯眼,二话不说,反手把于咏糖推出去。
她十分冷酷地说:“她是郁小姐。”
于咏糖只得假笑两声:“这回又是什么?”
配送员说:“郁小姐,有位周先生托我给您转交东西。”
说完,举起手中精美复古的包装袋。那应该很重,郁理感觉到配送员的手被细细的褐色麻绳绞出几道红痕。
郁理怀疑不已,她看向纸袋子的眼神充满怀疑。该不会是几块他从工地捡来的砖头?他终于受不了,打算杀人灭口了吗?
“什么东西?”她躲在于咏糖身后,探出脸问。
“额......”配送员不好直接回答,他求助地看着“郁小姐”。于咏糖没那么多想法,伸手把袋子接过来,打开看了一眼。
接着,轮廓深邃的罗马女人,露出一种难以言明的复杂神情。
郁理狐疑地接过来。
里面,满满,是打印出来的照片。
她挑出一张,是微信聊天截图。备注是“甜甜”,热恋期的小情侣脑干缺失,什么疯话都喊得出来。她的脸色骤然变得五颜六色精彩万分,照片迅速捏成一团。
周敬航真是太知道怎么恶心她了!
难为他,一个个把这些东西搜罗起来!
于咏糖啧啧两声,她饶有兴趣地捡了几张照片,不留情面地嘲笑:“想不到你恋爱起来,是这种黏黏糊糊的款式。宝贝,其实你是巧克力熔岩陷的雪媚娘吧?”
郁理重重接过纸袋,她打算给周敬航买个坟墓,立个牌位,然后到他坟头亲自烧了这些脏东西!
她打算进门,却被于咏糖拉住手腕。她骨架本就纤瘦,最近不知怎么,似乎更加清减。好在她无论瘦成什么骷髅样,这张脸永远媲美太阳摇曳生姿。
“再等等,”她往第三次开合的电梯,稍稍扬起下颌:“说不定还有新的惊喜。”
“什么惊喜。”郁理连连冷笑:“我看是惊吓吧。”
新面孔的配送员,是个年轻女孩子,她问了同样问题:“请问,哪位是郁小姐?”
不等于咏糖承认,郁理自己站出来,她居高临下地打量,很好,从包装袋的规格来看,应该不是什么奇怪的东西。
“是我。又是周先生委托你送东西?”
女孩子没有在意她说的“又”字,她点点头,把礼品袋双手递给她:“您验收下。”
包装严实,郁理回房间找剪刀。遍寻无果,她果断从化妆包找到修眉刀,利落裁去透明封口。
是一个小小的,指代性很强的丝绒盒子。
于咏糖阴阳怪气地“哟”了一声:“该不会是我想的那样?他打算给你求婚?”
郁理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她丢开修眉刀,径直坐到单人沙发,没骨头似地陷出一个罗丹思考的精美雕像。
她不想承认,但现在的情绪,确实十分复杂。她偏了一下头,舌尖轻轻卷起,顶着上颚,发出一个无意义的“咔哒”声。
于咏糖见她没有打开盒子的意思,伸手把玩了会儿,郁理冷漠地看着她。
“我帮你拆?看你这一脸如临大敌的小表情。Lily,你不会真害怕他跟你求婚?”
郁理双手环胸,答得又快又顺,简直想提前想好了答案:“我这辈子没有害怕的事情。”
“你最好是。”于咏糖被这两个神经病折磨的身心疲惫,她把盒子扔到郁理面前,“随便你了,我回去睡觉。对了,半夜不准再敲我的门,年底我要求涨工资。”
大门重重地合上,撞出沉钝闷滞的声响。
酒店的长桌,放着一盒很漂亮的玻璃羽毛笔,她取出一支,利落干净地旋在指尖。
她总觉得,这是一个阴谋。
周敬航试图激怒她,然后在某个意想不到的瞬间,用他本人特有的神经手段让她冷静下来。
郁理觉得自己足够冷静。
但她仍觉自己需要尼古丁。
她伸手捞过盒子,大概是金属质地,垫在手心略微沉重。
这是护城最好的酒店,六十层,她放眼眺望,绮糜浮浪、声色犬马,她点起一支烟,靠着躺椅,她尽力让自己忘记今天听到的和看到的所有事情。
轻如蝉翼的白色纱帘没有任何遮光特性,存在的唯一价值就是充当一个十分美丽的背景板,只要往两边别起,就是一张精心构图的照片。
青白烟雾缓慢升空,郁城市灯火绵延。
就像一个薛定谔的盒子。郁理轻声对自己说,我总得打开,哪怕这是西西弗斯的石头。
但她不是傻子或永动机,做不出周而复始重复一件事情的举动。
半支烟沉入腰线好看的矿泉水瓶,火星遇水即熄。
她打开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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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理想起台风来临的前夜。
那个最终被她扔到风暴中心的行李箱。
她的呼吸微微发紧。
盒子里什么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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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她骂不出声,只觉得内心深处涌上一股很难形容的情绪。华美酒店空旷无音,但她知道,现在并不安静。
她在冷风里轻轻眯了下眼睛,熄灭的灯火如流星坠翼,迅速在她眼底划开一抹清透亮色。
门铃,响了一声。
她没急着去开门,对方也没急着再响第二声,直到郁理怀疑刚刚那一声是不是幻觉,尖锐铃音再一次提醒她。
但当她看见周敬航站在自己眼前时,想关门已经来不及了。
周敬航干净修长的指端,松松挂一枚金色戒指。郁理刚皱眉,他体感微凉的指尖直接按住她眉心,很用力。
“你又发疯了?”
“别着急露出这种表情。”周敬航讥嘲地看着她,扯出一声非常侮辱人的冷笑:“威尔士金,你不满意?”
这什么口气!难道威尔士金是买不到的东西吗?笑话。
“周敬航。”她使自己声音听上去镇定,但表情完全不是这么回事,“我给你十倍的威尔士金,快点滚蛋,好不好?别再跟我玩幼稚把戏。”
他垂着眸,懒得理她,唇边似笑非笑,他握住郁理手指,径直把金色戒指推到指根。
卯榫结构的契合。
他侧身顶着门,以免郁理直接把门拍到他脸上。视线越过她白皙若玉的肩颈,她身后的阳台大开,冷风空洞地呼啸,加湿器旁开着香氛,味道清冽干净,如十二月隆冬的寒雪,冷得心灰意冷。
“他们说的是真的。”
他看着纱帘扫过门框,收回来,最后克制地落在郁理唇角,讥讽地笑了声:“下了两次病危通知书,我哥签的名。昏迷期间,他们在病床前放你照片,你在卡皮拉诺桥,不记得了吗?我替你拍的,傻子。后来你在你的ins上把我裁掉了。”
郁理惊愕地微微张开唇,眼眸无意识地睁大。
明亮灯光中,周敬航看着她的脸。她的美丽不是永生花,但从不枯萎。美得惊心残酷,直到他,缓慢而强势地,感到自己心脏钝痛。
他终于明白,他此生或许无法再用感情、温暖或安定去定义郁理。
他用疼痛定义初恋,也定义自己在这段畸形关系里的位置。
眸光相撞,郁理抓住他小臂,把人拉进房间,漂亮的小腿屈起,毫不犹豫地踢上大门。
沉默代替所有笨拙冷漠的词汇,郁理把戒指从自己手指捋下来,她踩着拖鞋啪嗒啪嗒快步走到阳台,动作粗鲁地放到空着的丝绒盒。
“好了。”她拍两下手,“我们现在来好好谈一谈。你给我送菊花,是打算祭奠你死去的爱情?”
夜晚的潮气,酒店的空调,仿佛福尔马林冻住他的血液。
她扬起尖尖的下颌,她五官中有部分亚相,属于混到美貌顶尖的那批宠儿。她不吝于向任何人展示她的美貌,周敬航认为,这所有人不包括他。
“行,谈什么。”
周敬航坐到沙发,他很累,花了一点时间才查到郁理入住的酒店,但这不是最紧要的,而是他真的感觉,有什么已经离他很远。
他虚阖着眼,眼底有无法忽略的青色。郁理满腹草稿突然没了下文,她走两步,歪着头,打量曾经熟悉如今陌生的前男友。
郁理喜欢这家酒店的主要原因,稀罕他家设计师设计的灯光。光影如梦似幻,勾勒年轻男人冷峻澄亮的面容。他从前也很白,现在,他的白,是被郁理折腾到勉强健康偏向病态的苍白。
她安静审视,早就忘了原本想说什么。
他代谢真好,下巴又冒了短硬的青色胡茬。
等了片刻,郁理没有下文。
他在沉静如水的氛围中感到疲累拽着他神经,几年前的车祸后遗症不是没有,他的头很疼。这段时间,每一次对上郁理,所有身体细胞疯狂叫嚣远离她。
就像打一场注定惨败的战争,他赌上一切,为的什么?
刺激眼皮的灯光忽然被人关上。
他听见郁理轻盈的脚步声,脑海中不受控地想象她娇贵的睡裙和更加娇贵的小腿。接着,有人用脚踢他腰腹。
力道很轻,像在调情。
他睁开眼,郁理俯下身,亲昵地咬着他下唇,她润唇膜的味道很甜。
“不想说什么了。”她含含糊糊地,加深这个吻的同时去剥他衬衫衣扣,“我们做吧。”
其实Lily还是很容易心软的,只要小周不故意激怒她,露出疲惫(不管是不是装的)她都无意识的妥协了。
第61章 白菊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