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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明非睁开眼睛，发觉自己躺在一张牛皮长椅上，身上盖着毛毯。这是一间装饰古雅的书房，四周都是书柜，屋顶挂着一盏水晶吊灯。他坐起来四顾，不远处的书桌边古德里安教授正在打盹儿。

“你醒啦？”古德里安抬起乱蓬蓬的脑袋来。

路明非看着古德里安，生怕他下一句就说‘太好了手术很成功母子平安’，他支起身子问，“这是那里？我又睡着了？”

“我们已经到卡塞尔学院了，你在培训过程中突然睡着了，或者称之为晕倒更合理。”古德里安摊了摊手，“龙就这么让你吃惊吗，我看你那时候接受良好啊，没想到你怕龙？”

“不。”路明非往后面一缩，试图重新睡过去，“我是个道士，对于这种事情我确实接受良好，至于我睡过去，我想是因为一些其他的原因。”

古德里安没有纠结路明非说的是否是真话，他拍了拍手招呼一个人进来。

书房的门打开，一个脸上就写着“我是个日本人”的中年男人疾步进来，左右手各是一只黑色的手提箱，银色金属包边，看起来相当结实。他把两只手提箱放在桌上之后，恭恭敬敬地对路明非鞠躬，用流利的中文自我介绍，“我叫富山雅史，卡塞尔学院的心理辅导□□，非常高兴认识我们‘S’级的新生，已经四十多年不曾有过‘S’级的新生了。”

路明非来了兴趣，他在和芬格尔闲聊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所谓的‘S’级代表了什么，“那这个‘S’级后来怎么了。成为屠龙高手了吗？”

“本来他有机会的，可他在大二下学期吞枪自杀了，所以就没有下文了。”富山雅史非常坦白。

“吞枪自杀？”

“因为成绩太优秀，思维很敏锐，钻研龙类事典的时候陷入了某些哲学上的思辨难关，一时没解脱出来，就吞枪了，后来我们才增设了心理□□。”富山雅史说。

直觉告诉路明非这个事情不简单，但是既然富山雅史不想多说他也就没有多问。

富山雅史代替古德里安继续进行入学培训，他向路明非展示了两件物品来证明龙族的存在，甚至让路明非用一把沃尔特PPK手枪来验证那龙鳞的真实性。

但其中还是出现了一点小插曲。

路明非和玻璃罐中的红龙幼崽面对面，他看着覆盖着龙眼的瞬膜，想到那对在黑暗里缓缓睁开的黄金瞳，仿佛世界之门在他的眼前开启。

异变陡生，泡在福尔马林溶液里的红龙幼崽忽然睁开了眼睛，金黄色的眼睛。它全身从头至尾，痉挛般地一颤，伸长脖子对路明非发出了吼叫，随之灼热的龙炎在它的喉咙深处被引燃，喷射而出！它奋力张开双翼，就要突破玻璃瓶的束缚，它苏醒了，不过猫一样大的身躯，却带着龙的威严。

路明非忘记了闪避，三个人全傻了，看着古老的标本在他们眼前复活。

细微的龙炎瞬息间就熄灭了，福尔马林溶液灌入了龙崽的喉咙，令它仿佛一个溺水的人那样痛苦不堪地咳嗽起来，同时它也未能突破玻璃瓶，它强有力地振动膜，但是撞在玻璃壁上甚至没有留下一点痕迹。这次积累了数百年的复苏结束得和开始一样迅速，很快，龙崽重新蜷缩起来，回复了安详，又一次进入了休眠。

“他活了！”路明非惊叹。

“我想我需要纠正一下，这只红龙幼崽只是沉睡而不是死了。”古德里安转而看向富山雅史，“你也看见了，对不对？”

“是血统召唤么？他的苏醒日是我和曼施坦因教授一起推算的，根本不可能出错！”富山雅史转而看着路明非，那眼神压根就是在打量一个怪物。

“除了血统召唤，还能是什么能让龙类提前苏醒？”古德里安目光灼热，他大力拍着路明非的肩膀，“是你强大的血统在召唤它啊！路明非，你现在知道自己是多么了不起的一个人物了吧？”

路明非揉了揉被拍痛的肩膀，古德里安的外表和他的大手劲完全不相符，“所以这是‘S’级的能力？”

“是的，也可以说是所有高比例血统都具有的本能。”古德里安说，“你可是‘S’级，在这个学校里没有什么人会比你龙族血统比例高。”

“所以这个所谓的‘S’级的血统比例有多高？”路明非问，“龙族血统比例过高的话，还能称之为人类吗？”

“龙族血统比例超过50%的学生是不会被卡塞尔录取的，过高比例的龙族血统会把他们同化为龙族的追随者，那很危险。”古德里安看了路明非一眼，“虽然你的龙族血统比例很高，但也确实没有超过50%。”

“一个学院的龙族混血种吗，那某种意义上也算是龙巢了吧？”路明非点头，“挺有意思的。”他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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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明非不明白事情为什么突然会变成这样，本来三人行好好的，结果莫名其妙的就变成了他蹲在古德里安和富山雅史的尸体旁边。他觉得费解，枪战这种事情应该是不会发生在卡塞尔学院这种混血种聚集地的。但也不应该这么说，对于和平年代出生的中国人来说枪战这种事情本就不该发生。

那时他刚和两人一起走出办公室，凄厉的警报声就突然就响了起来。路明非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被富山雅史连拖带拽的拉进一个隐蔽的过道，然后他就目睹了一黑一红两拨人的火拼。他还没来得及问现在是什么情况，就目睹了富山雅史两人中弹双双身亡的场景，只留他一人在此徒增悲伤。

路明非知道他们两个不是真的死了，他没有闻到血腥味，他也有猜到大概，这可能只是一场大型的真人CS活动。

不愧是龙巢，一窝爬行种就连搞个活动都这么生猛。路明非默默吐槽。

他挪了挪屁股，贴着墙根坐了下来，只要他蹲到这两拨人分出胜负就好，最好是没人发现他，这样他就不用白挨一枪，毕竟那看起来挺疼的。

路明非缩在墙根等着战斗结束，但好在的是没有人试图冲进他所在的窄道，只是不断有冷弹射来。他默默的看着双方火拼，迄今为止双方已经动用了包括手雷、掷弹筒、肩扛式火箭炮在内的各种武器，他看过不少兵器杂志，看得出那些武器都是货真价实的真家伙！

这就是混血种的世界吗，好疯狂，不过一入贼船深似海，像之前那种平凡的生活估计是一去不复返了。路明非觉得，可能在他们眼里自己还是个纯良的小白兔。

枪声渐渐变得稀稀落落，硝烟略微散去，四面八方传来了沉雄有力的声音，是通过扩音系统播放出来的，“恺撒，你还有几个人活着？还要继续么？”

嗯？这声音似乎有点耳熟。路明非竖起来耳朵，这种冷淡的声线他很熟悉。

“楚子航，干得不错，”对方的声音是从同一个扩音系统出来的，透着冷冷的笑意，“我这边只剩我和一个女生了，想用女生冲锋么？”

楚子航啊，怪不得听着耳熟。路明非缩了缩脖子，他又开始觉得困了。

“我也只剩一个女生了，不过蛮遗憾的，她就是那个让你们头疼的狙击手。她只要锁定停车场你们是过不来的，可惜她也不是冲锋的材料。”

“今年不会是死局吧？那样不是很遗憾？”

“是很遗憾，我还想赢你那辆布加迪威龙呢。”

“现在我只剩下一把猎刀了，你呢？”

“当然是那柄‘村雨’了，这是我的指挥刀。”

“停车场见。”

“很好。”

看样子是要去打近身战了，不知道是肉搏还是提刀对砍。路明非来了点兴趣，他还没见过楚子航打架。

教堂和小楼的门同时打开，沉重的作战靴也几乎是同时踏出了第一步。

深红色作战服的人手中提着一柄大约半米长的军用猎刀，黑色的刀身上烙印了金色的花纹；黑色作战服的人则提了一柄修长的日本刀，刀身反射日光，亮得刺眼。两人向着停车场走去，不急不缓的脚步声把气氛越压越紧。

深红色作战服的人站在停车场一侧，摘掉了头上的面罩，金子般耀眼的头发披散下来，衬着一张希腊雕塑般的脸，眼睛是罕见的冰蓝色，目光冰冷。他把那柄猎刀在空中抛着玩，看着对面穿黑色作战服的人。对方也摘掉了面罩，露出一头毫不驯服的黑发，指向不同方向，凌厉如刀剑。

“能走到我面前，你比我想的强。”金发的年轻人说。

“能让恺撒这么夸奖，很荣幸。”黑发年轻人冷漠地回应。

和他的名字一样骚包，不愧是富山雅史嘴里的纨绔子弟。路明非想起了富山雅史的“遗言”——他叫恺撒·加图索！那个开布加迪威龙的纨绔子弟！

“但是到此为止了。”说出这句话的瞬间，恺撒如利箭射出。扑击的瞬间，恺撒的身影模糊了，那是因为不可思议的高速，他像是一只从高空俯击下来的鹰！猎刀连同握刀的手臂都无法辨认了，那是因为更快的速度，让他的刀几乎是隐形的！

这是要杀死一个人的刀，强硬、肃杀，带着皇帝般的赫赫威严。这样一刀下去，面前就算是块铁也被斩开了。

但对面的楚子航不是铁，他手中的长刀才是一块铁，他站定了没有动，长刀缓缓地扫过一个圆弧，凝在半空中。恺撒几乎必杀的一刀迫在眉睫，瞬间，楚子航的刀也消失了，仅仅靠着手腕一抖，长刀做了凌厉的闪击，以不大的力量击打在恺撒的刀尖上。这是超乎速度和力量的技巧，刀是一个杠杆，刀尖受力会把最大的力量传递到握刀者的手腕上，而楚子航选择的时间就是在恺撒真正发力前的一瞬。那是恺撒最弱的时候，他做了截杀！

金属蜂鸣，那是楚子航的长刀在急震。虽然触及恺撒的猎刀只是一瞬，但是因此而受的巨力让这柄玉钢打造的长刀产生剧震，就像是一片被拨动的铜簧。恺撒刀上的力量太大了，楚子航的刀正在借着震动消去所受的巨力。

楚子航后退几步，看了看自己的刀，“跟‘狄克推多’比起来，‘村雨’还是有所不如。”

两个人静了一瞬，再度扑上。

猎刀“狄克推多”在恺撒手中刚猛强硬，而楚子航的“村雨”则像是一个鬼魅融入了空气，总是忽然闪现，做出致命的劈杀，每一次被“狄克推多”截断，就立刻撤走，再一次以高速化作近乎不可见的虚光。双方的殊死搏杀曼妙如一场舞蹈表演，速度快得路明非看不清楚，一个模糊的黑色人影，一个模糊的深红色人影，狄克推多的黑影，村雨反射的强烈日光，混在一起拆解不开。

空气中楚子航那柄刀的震动声越来越激烈了，混着恺撒的怒吼，杀气浓郁黏稠。

路明非看呆了，他单知道楚子航在少年宫学习过刀术，却没想到他在用刀搏杀时竟像是在进行一场表演。

细微的脚步声自窄道后面传来，路明非一愣，耳朵微微竖了起来，那脚步声正在缓慢逼近。路明非扶着墙起身，扭头看去，是一个没见过的女孩，她暗红色的长发梳成马尾，耳朵上的四叶草耳钉在摇摇晃晃。

“你是新生，路明非？”那女孩这么说。

“我似乎没见过你。”路明非不认为他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女孩，尤其是这种很有特色的女孩。

“你面试的时候我也在场，我在监控里看完了你们的面试的全过程。”

路明非看到了她身上穿的深红色作战服，意识到了她是恺撒那边剩下的最后一个女孩，他点了点头。

这手里还拿着枪呢，她不会给我来一下吧。路明非这么想着，身体倒是老老实实的贴着墙站好，一副戒备的模样，他可不想莫名其妙的被人来一枪，虽然他出现在这里确实会让人觉得奇怪。

那女孩看着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是从一个刁钻角度飞来的子弹不偏不倚的正中她的胸口，路明非闻声侧头，就见那身穿黑色作战服的女孩平贴在地面上端着狙击步枪，黑洞洞的枪口正冒着青烟。她带着枪从侧窗跃下，落进窄道里。

路明非想起来了，楚子航说过他那队剩下的另一个人是个狙击手。

女狙击手跃起，放弃了狙击步枪，从后腰拔出军刀。路明非看着狙击手轻盈地落在那女孩身边，一把抓起她的长发，把军刀刺入了她的喉咙，浓腥的血溅满了她一脸。

路明非看愣了，这短发女孩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几乎是完全无视了他的存在，她的目标一直都是那个红发女孩，不过从那女孩的伤口飙出来的那些血液的真假暂且先不论，看起来确实挺逼真的。

那短发女孩察觉到了路明非的视线，顺手拾起红发女孩的枪，转身将枪口对准路明非，一脸不善，“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关心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不过现在胜利是属于狮心会的。”

路明非看着她充满杀气的眼神，满脸无辜，他越发觉得自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纯良小白兔误入混战不就是死路一条吗，“我也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不过我只是个无辜的路人甲，这位同学你大可不必用枪指着我，还挺吓人的。”

短发女孩并没有动，她端着枪的依手然稳健，脸上的杀气藏也藏不住。

路明非思考着怎么先下手为强，毕竟富山雅史带来的那把沃尔特PPK还在他手里，除了这个他还有其他“杀招”，那些他带上在身上的符箓也不是不能用在这个女孩身上，可问题是这个女孩一脸杀气，估计他一有其他的动作就会毫不犹豫的也给他来上一枪。

但这个时候女孩突然动了，她无视了路明非走出窄巷，举着那把染血的短刀，她高呼，“我们赢了！恺撒！你失败了！”

一声枪响盖住了女孩的高呼，背后袭来的子弹正中她的后心，她不受控制的跌下台阶，她讶异的回头，在意识到最后一秒，看到的是那个一脸无辜男孩还有他手里的那把沃尔特PPK。

路明非在心里小小的为自己欢呼了一把，果然，机会是把握在自己的手里的。他瞥了一眼那女孩丢在旁边的狙击枪，思考着要不要用这个给那个骚包的外国男人来上一下，毕竟他刚才看着那外国男人的手里的猎刀都快甩到楚子航脸上去了。

恺撒和楚子航同时察觉了战局的变化，他们不约而同地收手退后，看向硝烟弥漫的窄道出口处，一个休闲装的男孩正试图端起那把大口径的狙击枪。

恺撒皱眉，他没见过那个男孩，“什么人？无关者出局！”

“一个误入你们争斗的无辜路人甲罢了。”那男孩似乎叹了口气，然后用不太标准的姿势端起狙击枪，一颗大口径子弹正面击中恺撒，他踉踉跄跄退后两步，仰天倒地。

楚子航慢慢转身，黄金色的瞳孔映着村雨的刀光，他看清楚了那男孩的脸，脸上的诧异清晰可见，“路……明非？”他喊出了路明非的名字。

那确实是楚子航，只不过在这次见面之前他的眼瞳还不是这样灼目的金色。

路明非和楚子航的交集不算多，他也没想到楚子航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喊出他的名字。

楚子航看着路明非手里的枪，果断的丢下村雨，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又被重物落地的声音打断。

狙击枪落地发出沉闷的声响，路明非丢下枪，甩了甩手腕，这枪挺沉的，用手端起来确实不容易，再加之他确实没有训练过如何使用枪支，这东西他拿在手上怎么着都别扭。

他歪了歪头，冲着楚子航露出一个笑容，“楚师兄不过来吗？这太阳还挺晒的。”

校园忽然寂静下来，阳光照在硝烟上，泛着漂亮的金色，路明非仿佛站在晨雾中，他定神的看着楚子航，而楚子航也在看他。

不知是不是路明非的错觉，在二人视线交汇的一瞬间，他居然从那双金色瞳孔里看到了明显的错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