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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明非站在街角的报亭前觉得莫名其妙，来取需要本人签收的信件这件事本来已经被他搁置，直到看见了陈观主他才想起来。

陈观主前段时间特地和他交代过，说注意一下美国的来信，他说他给路明非申请了一所外国学校的留学名额。路明非当时就觉得这事不靠谱，就他这成绩哪所外国学校看的上。他对陈观主的行为嗤之以鼻，甚至心疼那几十美元的申请费。

所以现在，他拿着那张薄薄的纸觉得匪夷所思，“真的假的，不会是骗子吧。”

作为一个美国的学校，来信用中文书写就已经很离谱了，那信上这么说：

亲爱的路明非先生：

您好！

我们非常荣幸得到了您的申请资料，首先自我介绍，卡塞尔学院是一所位于美国伊利诺伊州芝加哥远郊的私立大学，是一家在美国教育部注册的正规大学，我们一直致力于向有特殊才华的学生提供高质量的教育，并且推荐工作，经过细致评估，我们认为您达到了卡塞尔学院的入学标准，在此向你发出邀请。

请您在收到这封信的第一时间联系我校古德里安教授，他正在中国进行一次学术访问，将会安排对您的面试。

有如何疑问，也请联系古德里安教授。我会协助他为您提供服务，我是卡塞尔学院的学院秘书诺玛·劳恩斯，非常高兴认识您。

你诚挚的，

诺玛

路明非把信放下，摸了摸额头，有点发懵。他越发觉得这是个骗局，但是信封上明晃晃的盖着美国伊利诺伊州的邮戳，莫不成连邮戳也是假的？

他倒了倒信封，除了那张考究的打印纸，里面再没有别的东西了。

他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这肯定是一个骗局，还说第一时间让他联系什么古德里安教授，可连个联系电话都没给他。这样想他反而轻松了点儿。

他就说嘛，骗钱应该去找那些富家子弟，怎么想都不会轮到他头上。

“对了，还有个包裹需要签收，和信一起来的。”报刊亭的大爷塞给了他一张单子。

“啊？”路明非糊里糊涂签了字，拿到一只FEDEX的大信封，里面有个什么硬邦邦的东西。他犹豫了一下，撕开信封，倒出了……一只手机。

纯黑色的N96手机。

路明非觉得自己需要冷静一下了。他打开手机，电池居然还有一大半的电，名片夹里，有唯一一个联系人，“古德里安教授”。

路明非觉得自己的大脑受到了冲击，他缓了一会决定去询问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

这搞得像真的一样图什么啊。

路明非回到清霄观，刚好就看见陈观主悠闲地坐在那里喝茶，他把所谓的入学邀请拍在了陈观主面前，语气强硬，“你最好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陈观主眼皮都没抬一下，他瞥了一眼入学邀请，吹了吹杯子里的茶叶，“是我给你申请的那所学校，先说好那可不是骗子。那所学校即使我不申请他们也会来找你。路明非，所谓命运，大抵就是如此。”

“为什么。”路明非觉得他现在就是被一个巨大的馅饼砸到了脑袋，他甚至都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我说过你很特殊，尤其是对于那所卡塞尔学院的人来说。”

“我不去。”路明非直接了当的拒绝。他觉得自己现在就是个小白兔，平白无故信了这所学校然后横跨太平洋远赴千里求学，这不是羊入虎口是什么？

“别这么着急拒绝，那不是还有个面试吗，你去看看就明白了。”陈观主没再继续搭理路明非，他慢悠悠的喝着茶享受着悠闲的下午时光。

您老还真费心了，我一不去面试二不去那学校那岂不是什么麻烦都没有了。路明非在心里吐槽。

但他还是觉得头疼，陈观主这说一半留一半的话术简直就像是在雾里看花，况且陈观主的嘴真的很紧，想从他嘴里知道点什么不付出点代价是不行的。那种是似而非的消息最是磨人啊。

“老头儿，可真有你的。”路明非说完就走，在这里跟陈观主扯东扯西还不如回去来两把游戏实在，他昨天还和“老唐”约好说今天要玩个痛快。老唐是路明非玩星际争霸认识的美国网友。

陈观主看着路明非的背影古怪一笑，他身体硬朗说话也能大嗓门，“臭小子没大没小的，那可是美国啊，你是在这小地方待太久了，该出去看看，再说了出去看看又没什么不好的，就当公费旅游呗，说不定你在美国还能遇到人生的第二春呐，哦不对，你还没第一春呢，真是年轻人啊。”

陈观主说完也没在意路明非的反应，他看着路明非扭头就开始摆手，一脸‘不想跟你这臭小子多说一句话’的表情，转身去细品他的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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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那可是美国啊。

路明非窝在床上这么想着，他十二岁时遇到了人生的第一个转折点，这个转折让他一脚踏入玄学界的大门，但除了多了一层道士身份、学了一点道士该学的东西之外他并没有觉得和以前的生活有什么区别。而六年后，快要十八岁的他似乎又面临着一个转折点。

他觉得那封卡塞尔的入学邀请像是一个潘多拉的魔盒，一个魔鬼站在里面蛊惑他，那只魔鬼说快接受他快接受他，接受了他你就能获得你想拥有的一切，地位和权利都唾手可得。

该接受邀请吗？路明非不知道。毕竟那可是一个潘多拉魔盒，接受邀请就相当于打开了盖子，他不知道面临的会是新生还是毁灭，他觉得不安。

他并不是一个很有主见的人。对他而言，未来应该就是上一个不出名的大学，在大学里谈个恋爱，出来找份工作租个房子，可能会顺应父母的意愿娶妻生子，然后为了养家糊口天天上班。他想着这种生活生活，觉得没什么不好的，除了过于平静，寂静的像一潭死水，甚至于丢一个石子进去都掀不起丝毫波澜。或者就干脆继承陈观主的衣钵当个正儿八经的道士，不一定要娶妻生子，但可能会收一堆徒弟然后教他们一点真东西。这种生活也挺好，起码不用承担多方压力，但是就单论父母是否同意这一点他就觉得前途无光。

只是这封来自美国的信让他意识到，他一潭死水般的生活可能要发生改变了。

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其实都在暗中标注好了价格。

路明非并不觉得这种事情会是命运馈赠的礼物，可能早已经有人将这份礼物标注好了价格。

他忽的想起了一个人，大他一届的学长，仕兰中学女生的梦中情人，学生会的主席，此獠当诛榜第一人，楚子航。或许只有像楚子航这样的传奇人物才能承担的起这份所谓的馈赠。

路明非没控制住自己发散的思绪，他只记得楚子航也是考出了国，去的还是一个芝加哥大学的联谊学院，那也是在美国。

“那不是还有个面试，你去看看就明白了。”路明非想起了陈观主的这句话，思来想去总觉得是在暗示他什么。

他翻出那只黑色的N96，找出了联系人古德里安教授，给他发去了一条信息，大致内容是自己已经决定参加面试，请告知面试地点。

他看着手机上那条消息，感慨到这可真是万恶的资本主义，那条回信这么说：亲爱的路明非同学，感谢你的回信，请于两天后的上午九点准时前来丽晶酒店参加面试，我很期待你在面试时的表现。——古德里安。

丽晶酒店，是这座城市最豪华的酒店，全球连锁，五星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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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明非没想到自己在接待处看到了不少的熟人，陈雯雯、苏晓樯、赵孟华、柳淼淼这些出了名的都在。他象征性的打了下招呼，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填写位置上放置的那个空白表格。

他们是同班同学，关系也勉强算熟稔，陈雯雯甚至还邀请过路明非参加文学社。但他拒绝了，理由是语文老师曾经拿他的作文作为反面例子在课上大加挞伐，说他的作文毫无幻想精神，透着悲观主义的情绪，跟他的人一样，毫无进取心，他那个时候对陈雯雯说他对文学社那些所谓的情调一点都不感兴趣。倒不是说路明非讨厌这些东西，他只是觉得没意思。

路明非支着脑袋看着面试官叫了一个又一个人，那些面试出来的人脸上都透露着一丝茫然，那样子似乎是再说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干什么。路明非觉得挺好玩的，他甚至发散了思维想着里面的面试官究竟问了什么问题，能让号称高三口语第一的赵孟华连三分钟都没撑到。

“路明非。”面试官叶胜在会议室门口叫他，那是一个身材瘦高的年轻男人，操着一口流利的中文，长着一张中国的不能再中国的脸。他穿着一身墨绿色的西装，修身合体，领口是银色的细边，金色的衣扣和袖口闪亮，胸口处有用银线刺绣的徽章，看起来像是校服。

还挺好看的，路明非这么觉得。

他跟着叶胜进了会议室。会议室里空荡荡的，可以坐几十人的大型会议桌边只坐着一个笑得很甜美的女孩，和叶胜一样的制服，只不过是套裙，领口塞着玫瑰红的蕾丝领。

“我叫酒德亚纪，也是这次的考官。”女孩站起身来，以典型日本风向路明非躬腰行礼。

“おはよう。”路明非想也不想，也一躬腰回礼。宅了那么多年，玩了无数PS2游戏，看过无数日漫，像这样的常用日语他早就用的炉火纯青了。

“おはよう。”酒德亚纪掩着嘴轻轻地笑了，有种姐姐般的亲切。

叶胜坐在酒德亚纪的身边，打开笔记本，看着路明非，“那么我们就开始了。”

路明非点点头，他其实不太在意这场面试，甚至连准备都没有。

“你相信外星人么？”酒德亚纪轻轻柔柔地问。

路明非愣了一瞬，这是什么鬼问题，他表示不理解，这是正经学校的正经面试能问的出的问题吗。正常来说第一个问题不应该是自我介绍之类的吗？

“相信啊，我相信有外星人的。”路明非如实回答，他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他跟着陈观主学了六年，神神鬼鬼的都基本见过，连鬼这种超自然的存在他都见过，相信外星人是存在的倒也没什么太大的心里压力。

“是么？”酒德亚纪神色淡淡的，从她脸上看不到任何正面或者负面的反馈，“为什么会相信呢？”

“外星人和鬼神之说比起来明显是外星人更容易让人接受吧。毕竟对于外星人他们可能是不知道存不存在，但对于鬼他们的态度就变成了不确定存不存在。”路明非顿了一下，“况且宇宙这么大，没有外星人的话，那岂不是太孤独了。”

“孤独感？你是说人类个体面对浩瀚宇宙产生的孤独感？”叶胜插了进来。

“嗯，可以这么说。”

酒德亚纪认真的笔录，“第二个问题，你相信超能力么？”她又问。

“相信啊。”路明非说。如果玄学和鬼神之说也算是一种超能力的话。

“嗯，为什么相信？”酒德亚纪带着鼓励的笑容看着路明非。

“因为我见过。”路明非说：“我小时候亲眼看见一只奶牛猫把一个老鼠的耳朵打掉了，这事当时闹的挺大的，电视上都有报道。”

“？”叶胜说，“你指的是黑猫警长吗？”

路明非嘿嘿一笑，“开个玩笑嘛，但我说过的见过是真的，不然那么多道士的饭碗都没了。”他摊了摊手。

“嗯，受中国玄学影响，所以相信超能力。”叶胜概括。

“没错。”路明非笑道。

“那么第三个问题，你觉得人类生存的基础是唯心的，精神和灵魂的，还是唯物的，物质和□□的？”酒德亚纪问。

“是对立和统一的。”路明非随意的往椅子上一靠，双手交握，“精神依托于物质而存在，□□因灵魂的存在得以新生。”

叶胜和酒德亚纪略显沉默，“就这样？”

“是的，就这样，你们应该调查过我，手里有我的资料，上面应该写着我现在的居住地址，凌阳长街，清霄观。”路明非站起身，笑着冲他们挥了挥手，其实他挺意外的，对于这种驴头不对马嘴的问答，这两个面试官居然也还是不动如山，甚至脸上没流露出丝毫意外，说实话他自己都快忍不住笑场了，“那么我先告辞了。”

叶胜和酒德亚纪对视一眼，点点头，“可以，感谢你对卡塞尔学院的兴趣。”

叶胜正准备起身送路明非出去，却被路明非拒绝了。

路明非拉着门把手，侧身冲着他们笑，“或许你们去年招收过一个学生，他叫楚子航。”他没有在意他们的反应，拉开会议室的门大步离去。

路明非从进入会议室到离去花费一分三十秒，创下最快被斩的记录。

他站在丽晶酒店门前，揉着发涩的眼睛，在进入丽晶酒店的那一刻他就解除了对自己眼睛的控制。

他在叶胜和酒德亚纪身边看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不同于灵也不同于鬼，那些东西似乎介于两者中间，它们没有确切的人形，漆黑黏腻的物质像是沥青一般附着在它们的躯体上，散发着邪恶不详的气息，它们挣扎着蠕动着变换形态的想要靠近叶胜和酒德亚纪，却只能囿于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它们无声的嘶吼像是要把二人拆吃入腹，但是碍于那个距离，它们无法真正靠近他们。

路明非第一次见到这种奇怪的东西是在楚子航身边，这是第二次。

他忽然有点明白了，原来这就是老头儿说的，你去看看就明白了吗。

“楚子航啊。”路明非在心里咀嚼着那人的名字，无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