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陈微然听清了他的话，却先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心里当然还藏着另一个，和昨晚一样，他听到了多少。

梁以恒面对她警觉的眼神，才意识到心直口快似乎办错了事，紧张兮兮地站在了原地，手不自然地搭在吧台上。

进门的时候便联想到昨晚周清和的事，他也判定她的话和这些有关。

他最担心事情同时发生了，一是昨晚的事让她心情不好，二是如果自己过度插手，会因为掌握不好度而影响他们的关系。

无疑这反思是多余的，面对面的冲动不存在撤回功能，为了打破僵局，他赶紧回答。

“我刚回来。今天试卷比我预想的简单很多，所以我答得快。我没有偷听你讲话，进来的时候，碰巧听到的。”

真诚对她来说果然受用，见她的神色逐渐舒缓，他吞了吞口水，继续试探，“我可以说说我的想法吗？”

陈微然又是一愣，方才只是闲聊间一句漫不经心的话，不过倒也是带了真情实感的，于是带着好奇，点了点头。

“我是想说，不要去push自己凡事不能为任何事后悔。已经发生的事情都是既定事实，多想只会内耗自己。”

逻辑上没有漏洞，她继续点头表示赞同。

“就算是做决定之前计划得再完美，结果也仍然可能偏离。生活不是程序，写好了代码，便能顺利按照预想的计划运行。况且天有不测风云，我们不是算命的，没办法避免突发情况。”

他忽然顿了顿，叹了口气。

“所以我们唯一能做到的是，不让过往的事，给现在或以后的生活，带来负面影响。”

陈微然认认真真听完，被这番话惊到了。

她确信他不可能在几秒钟之内编出这套完整的言论，这是他这些天背着她悄悄抽那包九五，反复踌躇得出的结论。

套在自己身上，似乎也完全合适。

于是她笑着回答，“我也可以。”

陪你和过去的自己和解，带你一起走到未来。

有人希望伴侣成熟些，能带领自己长大，有人则想永远一起做小孩。

想那些太复杂，有什么问题来了再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心在一起，没什么不能解决的。

她似乎原本就有这种底气，而他还在源源不断地给她提供更多。

将另一只胶囊塞进咖啡机的时候，她有了新的感悟。

年少时给周清和加了滤镜，无疑是个合适的幻想对象，然而长大后，是眼前的他陪她一起，一步步走在现实。

真好，我们是一起长大的人啊。

“梁老师。”

“嗯？”听到她喊他，他便快步来到她身侧，忽然迎面被她一把抱住。

“我爱你。”

“我也是。”

他刚想俯下身吻她，余光扫到沙发上死死盯着手机一动不动的刘梦曦。

于是蜻蜓点水般亲了她的额头，低声道，“还有人在，我们晚上慢慢说。”

梁以恒帮那两杯咖啡中倒好牛奶，自己则草草做了杯美式。

“你们聊天吧，我刚好要收拾行李，先回房间。晚点老白来了再喊我，我来洗菜。”

陈微然皱皱眉，拉着他的胳膊试图挽留，“没有什么话不能让你听。”

梁以恒云淡风轻回答，“珍惜现在的时间吧，刘姐不是今晚就开始谈恋爱了么？到时候恐怕没时间理你了。”

刘梦曦涨红了脸试图狡辩，陈微然则又开起玩笑，“你不怕我说你坏话？”

“我有哪点对你不好吗？”抚摸着昨晚他亲自梳洗过的头发，他十分满意，“为什么会说我坏话？”

“开玩笑的。”

他也笑笑，走回了房间。

房门被关上，里面传来音乐声。

刘梦曦终于悠悠地开了口，“难怪你折腾一圈，会直接选他。”

“好像也没有很纠结的过程。”陈微然端上两杯拿铁，来到沙发前，将其中一杯递给她，“周清和逢场作戏惯了，所谓的对我很特殊，也都是好朋友可以做到的。如果说在恋爱方面，他怎么会发自内心对我好？如果对我不好，我容忍不了一点。我怎么会喜欢对我不好的人？我是那样的人吗？”

“那你是什么时候彻底忘掉周清和的？是梁老师出现以后吗？还是更早？”

陈微然抿了一口咖啡，笑笑，“好像都是一念之间的事。你发现目的地不对劲，不赶紧下车，难道一条道走到黑？就算你又碰到这辆车，你还会上吗？哪来的那么多换方向？迷路的是你，又不是他。我也不是没怀疑过，反复碰到这辆车，是命运的安排。现在觉得不过是命运和我开玩笑而已，不必当真。”

刘梦曦赞许地点头，“原先你爱看那种多年好友转正的电视剧小说什么的，我还担心过你在自己身上加戏。”

“放心，我不相信那些。有些作品反映现实，有些则是为了构建和现实完全不同的世界。这点都分不清，我还学什么传媒。直接去宛平南路看妄想症好了呀。”

“林婉真的应该去看看。”刘梦曦耸耸肩，“我还可以帮她联系专家。”

二人在嬉笑中喝完了咖啡，那头奋笔疾书的老白，终于在考试前最后两分钟交了卷。

时间不早了，他仍然又拐了趟超市，才姗姗来迟。

进门的时候，三人都被他抱来的一大捧玫瑰花惊呆了。

陈微然职业病犯了，悄悄掏出手机开始录视频。

老白悄悄注意到了，这让他分外紧张，准备好的套话忘得一干二净，只好临场发挥。

“我在网上搜了送花数量的寓意，我觉得都挺好的，我都想要，我选不出。”

他边说着，边郑重地把那束花交到刘梦曦手中，“我就干脆把超市今天新到的玫瑰花全买回来了。祝贺你完成了六门课，恭喜你这学期又拿了honor。也预祝你寒假GRE一次考过，咱们以后能一起去藤校读研。”

梁以恒站在刘梦曦身后，翻翻白眼后瞪了他一眼，他立刻改了口。

“哦，我喜欢你，咱俩在一起吧。”

翌日一早，天还没亮，陈微然和梁以恒就坐上刘梦曦的车去机场。

车是老白开的，刘梦曦在副驾念叨着一会儿看日出。

梁以恒本不愿意这样做，盼星星盼月亮，盼到两位老朋友铁树开花，怎么能让人家在一起的第二天早上六点，就抓他们去送机？

也考虑过跟王轩一起去芝加哥再飞，可这次时间上不容差池，王轩不靠谱的前科属实不少。

然而刘梦曦自打得知他们回国，就揽下了送机的业务，说机场附近空旷，很适合一起看日出。而且看完到downtown吃个brunch也很好。

她习惯早起，早餐似乎对她而言，也有份独有的浪漫。

假期开始，这座小机场迎来了整年中客流量最多的几天。陈微然才下车，等着梁以恒从后备箱抬箱子的工夫，便碰到了熟人。

“然姐回国吗？”

“对呀。”

“真羡慕啊，我出去玩几天，还要回来上寒课。”

“其实我也要上寒课的。”

那女生在寒风中愣住，然而大家都在赶飞机的路上，也没打算过多闲聊。

互相草草说了回来见，她便先一步离开。

这样也不错，她也没打算把前因后果解释给对方听。

然而这样的情况在接下来进入航站楼后，又出现了四次。

陈微然终于懒得应付，人家问是否回国，直接机械般地说对。

梁以恒望着她无精打采地“应酬”，感叹道她竟然也有朋友多的烦恼。

“明明你在学校也是个风云人物，看来我以后也应该低调点。”

“你外向是你的性格，不要因为我改变你自己。”

“你想多了。”呆滞的目光终于晃了晃，“你改变不了我。”

“开个玩笑。”看她如此不耐烦，应该真的是累了，“我怕你太累，买的公务舱，虽然这一段小飞机区别不大，坐芝加哥那段，你可以好好睡一觉。”

“啊？”刚才值机和托运全部交给梁以恒，她只负责杵在机器旁边应付朋友，这时才停下脚步，翻开两张登机牌，才发现上面的确赫然写着“BUSINESS CLASS”。

当然也顺便翻了他的，看座位的字母，是中间的座位，应该是他特地选了挨在一起的。

“今天是回国高峰哎。”她继续向登机口走，顺便扭头看他，“根据我的经验，两张票要一万多刀了，没必要吧。”

“当然有必要。”他一手拉着登机箱，一手握着她，“劳你大驾陪我折腾一趟，怎么能不让你舒服点呢？你放心，回来我也买这个。”

“那就不和你客气了。”

不到两小时就完成了转机，陈微然上了飞机吃过午饭，便把被子和大衣叠在一起裹好全身，吃了颗褪黑素软糖，把瓶子丢到一旁的桌子上，示意梁以恒也拿了吃，然后插上耳机，开始闷头大睡。

褪黑素发挥了作用，再睁眼的时候里程已经过半，她恍恍惚惚看了眼右手边的人，他正背对着她侧躺，不知睡着了没有。

不过那瓶褪黑素的角度，好像和她睡前摆放的一样。

她打消了聊天的念头，连上WiFi，查阅微信。

虽然已经和妈妈约了周二的晚上的花胶鸡火锅，还是决定再确认一遍。

国内现在是早上，妈妈应该能及时看见。

“妈妈，我今晚到上海，但是我先不回家了，周一要参加小梁爸爸的葬礼，我们周二再回家。”

果然妈妈回复很快，“我知道啊，我昨天就已经到小梁家里了。”

什么？

赵佳雯还邀请了她妈妈吗？这完全不合情理。

陈微然立刻清醒过来，问了妈妈原因，然后扶着把手坐直身体，结果不小心碰倒了那瓶褪黑素，药瓶轱辘轱辘滚到地下。

她连忙挪动身体准备弯腰去捡，正在找合适的角度时，身后的梁以恒越过她的腿，一手撑在床上，一手从过道上把它捡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