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水咕嘟咕嘟在锅中沸腾，陈微然关了火。

正准备把玻璃酒壶丢进锅里，听到这个问题，酒壶在半空悬了几秒。

随后是一句冷静地回答：“那就展开解释解释我的想法。”

刘梦曦摇摇头，“可这个事情还是有点......灰色的，你有把握能聊清楚吗？”

“我把我的逻辑表达清楚是肯定可以的。区别只在于他能不能听明白。”酒壶被端端正正放进汤锅，“当然了，听得进去就还有的聊，听不进去还有什么好聊的。早点散了也好。归根结底我和他还不在关系当中，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刚来美高那年，一位大她三岁的学姐告诉过她，性自由和滥交看起来好像是同一种行为，实则泾渭分明，从动机到结果都有着天差地别。

她花了一整年，对这句话终于有了完整的理解。

自由的核心无外乎有选择的权利，也有不选择的权利，根据自己的意愿做出选择。

后者在她眼里是向原始欲望屈服，其他因素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有些时候，取悦自己和在欲望中沉沦只有一线之差。

她不怕在线上游离。她只想清醒的沉沦。

“你这样说也没错。”刘梦曦没她想得那么复杂，但也觉得她每个字都有理，“那你是因为这个迟迟拖着吗，准备继续delay？把所有的可能性都尝试完？”

“当然不是。”陈微然处理完小酒壶，靠在橱柜旁，将双臂端在胸前，“就像你说的这件事情有点灰色，换作是我，例如他回国的那几天，和宋小雪发生了什么，再回来说喜欢我，我可能不会不喜欢他，但我一定会膈应。所以，我不是不想和他谈，我是怕他反悔。现在上头说不介意，过几天越想越不对，再因为这个发生矛盾。还不如先不要谈。”

说完这些心路历程，陈微然便等着刘梦曦夸她理智，夸她考虑周全，没想到回过头才发现，刘梦曦对着那火锅偷偷傻笑。

“你笑什么？”她有些迷茫，“我说的哪里不对？”

“没有不对啊。”刘梦曦抬起头，想把笑别回去却失败了，“那就再考他几天时间。过关了就发offer。”

陈微然点点头，以为她完全理解了自己的意思，事实上她笑得不是这个。

趁陈微然去洗手间，她在老白的对话框内编辑了一段文字：“梁老师这小子魅力很大啊，然姐以前可从不认真考虑和谁谈恋爱的，现在给我长篇大论完，我觉得她这理论联系实际，都可以写篇paper了。”

正要发送，又皱皱眉停住了。最近各自忙学习，final后再见，这话是她自己说的，不能这么快打脸。

可这样一来她的重大发现只能憋回去，总不能和当事人然姐说吧，显得她很没面子。

盘子里还剩两只咸蛋黄烧麦，事实上她对这东西的热情不比陈微然低，她又捏起来一只送进嘴里，咸蛋黄被糯米包裹，口感鲜而不腻。

算了，念在梁老师把它们隔着太平洋背过来，夸上他半句也值得。发就发吧，发条信息又不影响学习。

老白回得也快：“好家伙，明天中午下课我去找梁老师拿电路板，顺便请他吃个饭，我去打探打探那边的情况。”

他自然不知道那二人关系中的弯弯绕绕，事情有些敏感，刘梦曦也不打算告诉他，加上假装自己很忙，话题就这样潦草结束了。

相比过去的几天，这一晚异常寂静，陈微然几次解锁手机，都是简洁的星空壁纸。刚过十点半，刘梦曦就忽悠她去洗澡睡觉，理由是第二天要上早课。

可她的课是在下午，刘梦曦睡着后，她再次把微信打开，她一时怀疑这app是不是坏了，怎么一晚上都没动静。难道自己叫他考虑几天，他就真的躲起来冷静了？还是说他碍于面子，表面表现出云淡风轻，内心其实已经把她拉黑了？

鬼使神差点开他的朋友圈，头像还是自己赞过的那张滑雪照，封面是默认的灰色，还没放照片，像个不常用的假号。

她猛然想起来，他这确实是个小号，昨天回到阿灵顿的时候才不到五点，他完全赶得上在营业厅关门前去补办个手机卡，登录原来的微信。

就是被她删掉的那个。

想到这，被满屋雪松香薰带来的睡眠气氛瞬时间荡然无存，刘梦曦睡得深沉，她却瞪着眼睛翻到王轩拉的群，正要下手点开梁老师的主页，发现他这个号的头像也换了，还是那张滑雪照。

他有心情换头像，没时间来加她？

她又把那页面关了，退出前在群成员中看到了周清和的名字。

这人也消失了一晚，不知道他几点回家的，回去了发现她不在也没问她。

无所谓，谁也不想理谁，大家都扯平。

她找了本小说转移注意力，一口气读了40多章，终于迷迷糊糊睡着了。

开学第一天，校区内的节奏却并不松快，乌鸦停在光秃秃的树杈上，偶尔百无聊赖地嚷几声，地上的路人无暇仰头看它，毕竟还有十几天就要期末了。

而陈微然因为起晚了，从停车场几乎是一路小跑进了教室，一分不差地走进了教室。在老师同学的集体注视下，坐在了第一排离门最近的位置。

老师递给她一张纸，这节课是同学们依次演讲，她的名字Vera首字母靠后，被安排在周三。今天只需要听其他同学讲，在这张纸上评分即可。

她聚精会神地听演讲、提问、打分，手机在口袋里躺了75分钟，一次都没被取出来看过。

直到最后一位同学讲完，她交了这张表，穿上外套走出教室，才要掏出它来问问刘梦曦是准备补觉，还是一起在外面吃午饭。

然而她的信息先来了，短短一句：“下课直接回家吧，老白来了。”

两点多发的，距离现在也有一小时了。

她有些发懵，老白来找刘梦曦，她不应该回避才对吗，为什么还要她直接回家？

还以为刘梦曦进步了，怎么这点小事还犯晕？

她边往停车场挪，边慢慢回给她：“他来找你了，我还着什么急回去当电灯泡，我去超市逛逛。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刘梦曦秒回：“有大事，打字说不清楚，下课赶快回来。”

她看了一惊，这俩人碰在一起，能有多大正事，八成是吵架了。

她立刻以来时的速度奔向停车场，准备赶回去劝架。

吵了一个小时还没个所以然，而且打字说不清，回电话也说不清吗？为什么要当面？难不成真是大事吵架？

怀着忐忑的心情开到刘梦曦家，推门便见到老白和刘梦曦并排，端坐在客厅沙发上，他们点了奶茶外卖，却还没拆开。

斜对面的单人沙发像是给她留的。

好像又没什么焦灼的气氛。

见她目光落在奶茶袋子上，刘梦曦开了口：“哦，我俩都忘了，刚刚点了奶茶，给你点的多糖。”

说罢便不紧不慢地去拆包装，陈微然却没心思纠结全糖还是多糖，外套还没来得及脱便问她：“到底什么事？”

这时老白开了口：“然姐，你认识的朋友多，你知道如果被学校判了academic dishonesty，会有什么后果吗？以前从来没有过，第一次的那种。”

“啊？”陈微然没反应过来，“你怎么会作弊？”

虽然和老白不怎么熟，但印象中刘梦曦接触的那些工科朋友都是真学霸，只有她属于勉勉强强算一个。

“哦，不是我。”老白回答，“是我朋友。”

“哦，我说呢。”她把外套挂在门口，接过了刘梦曦帮她打开的奶茶，抿了两口，“冬天喝温的确实蛮舒服。”

这才发现那二人还是有些焦急地看着她，她才想起来问题还没回答：“是具体怎么作弊？我们学校还算严格，但是也要视情况而定，有的只是那次考试作业算0分，有的严重的被suspend我也听说过。”

“其实不是他自己的课，他被怀疑当代写，那当事人肯定是0分无疑了。他这边呢，其实他不是代写，在我看来，不对，客观上来说，他根本没有责任，我是寻思你们主意多，能不能想点儿办法给他捞出来......”

陈微然听得云里雾里，不是写手，怎么被判了当代写？而且听起来还是误判？难道是被抄作业了？可是不是不同课吗？

她虽然没有找过代写，倒是知道不少代写机构，虽然是国人在运作，但是写手很多是当地人。

这人究竟是什么情况？老白到底能不能说清楚？

她皱着眉坐了下来，将右腿搭上左腿，“其实学校通知他的话，应该会发几封邮件的，后面还会有听证会，要不喊他来也好详细说说？计划一下什么的。”

二人没同意也没拒绝，她又随口问道，“这人我认识吗？”

“梁老师。”刘梦曦这三个字刚说出口，便被老白拍了拍衣角。

望着陈微然眉头锁得更紧，老白也记得语无伦次：“不是然姐，他真没作弊！哎呀就怕你误会，你别瞎想，真不是他作弊，他是让人装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