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近食客交头接耳，碗筷碰撞的声音游荡在算不上明亮的餐厅，二人坐的角落却忽然间陷入静止。
她话说一半，眼神也只抬了一半。
见她眸中千言万语，嘴上三缄其口说不出半个字，他将手中茶杯放下，先开了口：“如果？这种事情没必要假设，你有什么其他考虑，不妨直接和我讲讲？”
说完最后半句，甚至还微笑了一下，但这笑容掺杂了不少勉强，这点她可以确定。除了缓解气氛，也在缓解她的疑虑，虽然他并不全然知晓这疑虑是什么。
话还是没说出口，一股情绪剧烈向上涌动，卡在了眼眶里，双眼被堵得微微泛红。
“你怎么了？”梁以恒的声音一改往日的平稳，“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她愣了一下，没想到他的思维跳到这个方向，又连忙否认着摇头。
“我想也是，你这么厉害，谁能欺负得了你？”
二人的笑声打破了局促的气氛，他说的没错。
要不要告诉他呢，她又动摇了。
因为她的昼伏夜出，很少有机会能平静的吃顿早餐，而且还是和他一起。她不忍将它破坏掉。
可重新拿起筷子，把蒸排骨送进嘴里时，才瞥见他一动没动，坐在对面端详着她，或者说等她继续刚才的话题。
她本来就不擅长保密，今天话题被挑起，注定是憋不住了。她决定换个委婉的方式。
于是开始兜圈子：“他没欺负我，你可能知道，在我的感情观里，无论推进与否，双方都是自愿平等的。”
他轻轻嗯了一声。
“所以我说那些传言有些是真的，是因为我尝试过和周清和date，然后，也包含最后一步。”
阳光藏在雾气里明明灭灭，倒也足以映射出他清晰的神态。
然而纵然她时常深谙如何与异性相处，此时却难以分辨他的情绪。
好在他很快开口了：“那既然你说到这里，我能问问，之后为什么没推进吗？”
“因为你啊。”四个字脱口而出。
梁以恒笑了：“你这样说，我很像小三。这确实会成为障碍，我不想当小三。”
“怎么可能？”她瞪大双眼，“我压根不喜欢他，也没和他在一起过啊。”
“那你为什么会选择和他尝试？”
“我尝试过后才知确定我完全不喜欢他。”她如实回答后，又强调了重点，“不喜欢。”
“不喜欢他，是因为我？”见她有些慌乱，他却越来越淡定，“因为喜欢我？”
她嗯了一声，认真看着他。看了两眼便又奇怪起来，这是忽悠她承认这个的时候吗？他不应该疯狂追问吗？
“那为什么前天晚上不答应我？”
“前天我生气了。”
“今天还在生气吗？”
“不怎么生气了。”
梁以恒又毫不遮掩地笑了，她这下真生气了。
她原本计划的剧本不是这样的，她想表达的是，自己可能是个渣女，和她在一起要做好心理准备，再挑衅一下他还敢不敢喜欢自己。
结果莫名其妙先承认了自己喜欢他，并且已经不再因为他收到表白后又断联一整天而生气了。
想到这她又抬眼望着他，他甚至在此之前没和女生有过关系，也没听说过在阿灵顿有什么备胎，那一套一套的话都是哪学来的？
看来委婉的路线走不通，她只好单刀直入：“你真的不会介意吗？”
“我介意什么？”梁以恒夹起一块金钱肚，“介意周清和？”
“对啊。”
“我介意。”他突然话锋一转，语气神情同时变得冷峻。
陈微然心跳加快，没再说话。
见她垂着眼角，他愈发想笑，仍然端着语气说了句：“不想你和他合租，你搬出来吧。”
她听了皱皱眉，不确定对方是不是在打岔，于是又挑明了：“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我知道你说的是哪个。那个更不重要。”他收起笑容，不像是在开玩笑，“其实我还有点意外，你今天喊我来吃饭是为了和我说这个。其实我已经......”
“你已经知道了？”她本没想打断，可是直觉猜到了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他会心一笑，点了点头。
“你怎么知道的？”她疯狂眨眼，脑中梳理着几个可能知道的人，最终默念了三遍王轩的名字。尽管不太相信，似乎又没有其他人选。
他的回答令他既意外又不意外。
“林婉。”
怎本又是她？她脑中一边咒骂林婉，一边快速画起思维导图，王轩不可能告诉林婉，包子更不可能，难道是在Jason那边绕了一圈？
她情急之下，决定从对面的人口中套出答案：“林婉？我这几天根本没见到她啊？”
“她可能是前两天知道的，只是昨晚才告诉我。”他若无其事把虾饺放进醋里涮了两下，也不知道这吃法对不对，但是在他的认知里，万物皆可沾点醋，“昨晚我想换点美金，王轩把我拉进了换钱群。我在倒时差，半夜醒了一次，看到她来加我的新号，她还问了我原先的号是不是不用了，所以我猜想，她给那个旧号也发过什么。”
“她怎么和你说的？”听他一步步平静而严谨地讲着前因后果，陈微然脑袋里要爆炸。
“你紧张什么？”他却笑得狡黠。
“我不紧张。”底气倒是有，但不多，毕竟语调有些颤颤巍巍。
他拿起桌上的手机，迅速找到聊天框，递给了她：“给你看嘛。”
映入她眼帘的是林婉发来的三行：
“hi梁老师，换新号了吗？”
“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但我觉得你不应该被蒙在鼓里......”
“我听别人说，周哥这两天在然姐房间里住过，而且应该是，该发生的都发生了......”
她更在意梁以恒回复的什么。
可这对话框里，梁以恒没说一句话。
“你怎么没回她？”她问对面的人。
“我昨晚就醒了几秒钟，就又睡过去了。实际上是今天早上才看见的。和你的信息几乎同时，所以你想说的话，我来听你说就好了呀，不用听她说。”
她深吸一口气，将手机还给他。
“那你没主动问我啊，如果我不说起来，是不是你打算一直瞒着我？”
他思索了一番：“不一定一直吧，可能等到以后你想说的时候？”
“那我如果一直不想说呢？”她追问道。
“那就当作她什么也没说，没有这回事。”他又端起茶杯喝了两口，想再倒一杯发现茶壶里没有水了，于是像服务员招手，又指了指茶壶，服务员说了句马上来。
他这么淡定吗？
喜欢不都是包含占有欲的吗？
陈微然彻底疑惑了。
“你怎么不说话？”他的目光原本盯着服务员，追踪她何时来加水，可是发现她半晌没说话，又忍不住问了她。
“我还是觉得你应该一见面就问我。”她把叉子戳进了马拉糕，挖了一块。
“可如果她说的是她瞎编的，我还信了拿来问你，岂不是显得我很傻？”
陈微然噗嗤一声笑了，“这算什么理由。”
梁以恒见气氛终于回温，也叉了马拉糕的另一角，塞进嘴里没两秒就皱起眉头：“这东西怎么那么甜？什么做的？”
“好像是红糖，我也不清楚。”她的心思不在这，“那你现在，知道她说的是真的了。你应该调头直接走才符合逻辑吧。”
“什么逻辑？逻辑我刚刚不是盘过了？”服务员终于续上茶水，他连忙倒了一杯，也顾不上有点烫，放在嘴边抿了两口，“你希望我直接走？”
“我不希望。”她认真回答。
“那不就好了。”
“你真的，没有任何的，就是......”
“没有。”他斩钉截铁回答，“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我们还没在一起。当然了，我们那天没在一起，也是我的原因。而且，你现在不还是和我在一起吃饭吗？”
尽管语气越来越飘，这答案内容标准得堪比教科书，她一时间不敢相信。
“你真的这么想的？”
他点点头，没告诉她其实他纠结了一早上，才得到这个结论。
又稍加思索后，她小声嘀咕着，纠正了最后半句话：“是你爸的原因......”但他也听清楚了。
“那就赖给他。”他轻声问，“那现在呢？你刚刚什么都承认了，还准备继续钓着我吗？”
“我不是钓着你......”陈微然的眼神开始躲闪，躲闪到外面熙熙攘攘的街道。
周日的中国城人声鼎沸，建筑还是国内几十年前流行的样子，虽然在地球另一端，但是似乎照搬了小时候见过的那种烟火气。
她却像活在真空，在自己的刻板印象里打转。
在他再次放下茶杯，认真等了几秒后，她理出了一些头绪：“你要不再认真考虑一下，今天你才知道嘛，可能你没反应过来，万一你日后想起来了突然介意呢，那时怎么办。”
他刚要再开口，又被她打断了：“你不用急着回答我，你再想想嘛。我之前想的是，我们都要冷静几天。确认这个，误会吧，不会影响到我们的关系。因为，我的确是认真的。”
他其实是想把表姐的话告诉她，真感情可以经过时间的检验。
不过看她敞开心扉说出了自己的想法，那么照办就是。
他愿意再花一些时间让她相信，自己是认真的，更何况她说了，才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