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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千面棺【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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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打墙,是一场无论怎么走,都会不断徘徊在原地的现象。

但是据纪乔所知,鬼打墙的科学解释是,晚上人在行走时,视野受阻,方向感知模糊,没有明确的目标,所以才容易被误导。

可他们路线是绝对性向右走,又怎么会绕回来呢?

杨骈抓着祁瑶的背包一角,瑟瑟发抖,“你说,我们不会走不出去吧……这里用不了指南针,那能不能用电子地图?”

祁瑶扯了扯嘴角,“这里温度已经够低的,你就别逗我笑了。”

黑暗里的手电筒忽闪了一下,祁瑶举起来查看了一番,神色不太好,“可能快没电了,我们得快点出去。”

似是为了迎合她的话,其他人手里的电灯类也不约而同闪烁了几下失灵的光线,纪乔微微蹙眉,垂眼却睨见应玄行低声用苗语唤着什么。

附近并不安静,有银饰晃动叠着响铃音,还有后边的秦闻在絮絮叨叨念着“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往日无怨,近日无仇,若有冲撞,万望海涵。”

纪乔硬是被逗笑,“你在超度呢?”

最后一个字音还没落下,耳边应玄行不明显的低声停住了。纪乔赶忙偏头去看,恰好撞见对方握着那把泛着锋锐寒光的匕首,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应玄行就用匕尖快速沿着中指指腹划了一刀。

血腥味顷刻漫开来。

在场的人目光都被应玄行吸引住,就见他垂着的指尖往下一滴一滴流着血,正落在一只巴掌大小的黑蝎子坚硬的背部,这很像是一个喂养的动作。

那些新鲜艳红的血液仿佛被黑蝎子吞噬殆尽,很快应玄行就收了手,同时黑蝎子慢慢摇着硕大的躯体,驱动细足密密地快速向右爬行,像是在带路。

应玄行蜷了蜷还沾着血的指尖,“跟上去,它能带我们出去。”

路上,秦闻赶紧找出背包里的止血纱布给应玄行,纪乔擦净匕首上的血,利落地割断纱布,替人包扎上。应玄行扬了扬手,觉得他们小题大做,“小伤。”

纪乔拍开他不安分的手,“还是裹一下好,避免伤口感染。”

应玄行只好妥协,“行吧。你别绑蝴蝶结,好丑,我不要。”

“你还挑上了?我只会蝴蝶结,那不然你自己来。”

“那蝴蝶结,也行。”

小祭司按着黑蝎子行走的轨迹,领着众人再度来到一扇门前。他推开门,燃了灯烛,偌大一间棺室俨然入目。

“不是要出来了吗?”秦闻震惊得到处扭头看,“怎么又是一个太平间?”

杨骈咽了口唾沫,“这里不会是更深一层的鬼打墙吧。”

“不是。上一座棺室,是幻觉。”

应玄行摸着门板上纹路老旧的图案,续道,“从永生河出来,我们就已经进入到了你们口中所谓的鬼打墙,所以我们刚才才会被困住。现在这里,才是真正的第四间棺室。出了这里,才算是真正的出去了。”

千面棺总共四间棺室,最后一间与前面不同。纪乔目光四面八方横扫,望见顶上有白玉雕刻着的各种佛像。虽然没有色彩点缀,但特定位置与雕刻制造出的光影效果却使它们栩栩如生,这类艺术品是绝对能摆入国家博物馆的。

不仅如此,此处的棺木色泽更艳,没有铁锁也没有符文纸,在一列烛火暖融融的映照下,像新放置的,每副棺木上还刻着数十行以苗语表述的纂文。

几个人缓步走过,祁瑶想拍照,遭小祭司上前捂住了相机孔,意思很明确。她只好作罢,道完歉,转而和纪乔一起遥遥看几座木棺。

“我不大会苗语。”纪乔颇为遗憾地盯着每一副棺材侧面上的大段文字,“这里写的是他们的生平么?”

祁瑶点点头,“对。是棺主生前的一些介绍,看样子,都是在苗寨里有一定地位的人。”

纪乔想,那会不会……也有乌溺的棺木?

尚念及到这点,纪乔就立刻斩断了这个想法。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先不论乌溺的骨灰并不在此处,再者乌溺已经离开苗寨很多年,印象中她根本没有回来过。

她的生平,就连纪乔都不敢断言。

快走到末尾,祁瑶去把非要和小祭司一起研究锁道的秦闻抓回来,只留纪乔漫无目的地走着,他意外地在最边角窥到一副有些另类的棺材。

按照前面所有的棺木状貌,棺主生平是一定会有的,因为它记录了人的成就与所有事迹,这对于死者而言同样重要。而这副棺材,除了最上面用苗语镌刻了一个名字外,再无其他。

最让纪乔难以置信的是,上面誊写的名字,他居然认得。

他真的不懂苗语,但留在苗寨的空余时间,纪乔曾经向秦闻他们请教过自己名字的苗语,还有其余几人的。

如今刻在这副棺木上的名字,那三个他见过、学过、念过的苗语,他绝对不会记错。

这是应玄行的名字。

这是……应玄行的棺材。

纪乔感觉背后一阵发凉,他内心诡谲地冒出一股想要打开这副棺木的欲望,却又迟迟下不了手。

如果棺材里面躺着人呢?那会是和应玄行一样的脸么?

谁是真的谁是假的?

假设脸不同,那现在的应玄行要么就是盗版,要么棺材里的才是盗版。

又如果棺材里面没有人,那如今的应玄行是诈尸吗?

夺舍?借尸还魂?还是苗疆巫术?

不管是哪种可能,都不符合现代科学啊。纪乔想,要是直接上去问应玄行,你到底是死的还是活的,好像不太礼貌。

这一路走来,他们全仰仗应玄行的帮助,万一惹怒了他,或是真的揭穿了什么不为人知的真相,他们不会真的就走不出苗寨吧……

纪乔脑袋迟钝地转回头,刚好撞上应玄行刚看过来的视线,他不自觉偏移了下位置,藏住身后的棺木,上前跟着随着队伍慢吞吞地步行。

应玄行看他有些失神的模样,眼睛不经意扫过那副已经被他们遥遥甩在背后的棺木,欲言又止。

事实证明这次确实是出口,小祭司领着他们出了最后一间棺室,再次进入地道,右转几个路口,就有一束光沿着泛着青苔的层层石梯落下来。

小祭司在最后重新把铜门落了锁,各处机关封好,然后他们一阶阶往上走,林间清新的空气伴着鸟鸣让人一瞬间恍如隔世。

倒地的巨大树干边,秦闻坐倒在地,如释重负,“终于出来了……诶,说起来,那只黑蝎子呢?跟丢了?”

“你在找旺财吗?”

其余几人寻声看去,就见应玄行闻声抬起的手背上爬着一只尾针锋利的毒蝎,赫然就是地道领路的那只黑蝎子。

秦闻以一种自我怀疑的眼神注视着在应玄行手上格外温顺的毒蝎,挠了挠头,“不是……它,就它叫旺财啊?”

应玄行抖了抖袖口,蝎子立时爬入藏蓝色刺金袖边后不见踪影,他微微抬起下巴道,“不行吗?你喜欢这名字?”他莞尔,“好吧,那给你了。”

杨骈摸摸秦闻的头,“乖,叫两声。”

秦闻笑着问候了他的九族。

大家停顿休息,应玄行挪到纪乔边上坐,歪头看他,银饰响动的声音稍微唤回纪乔一些漂浮在外的神智。他眨眨眼,下意识盯着应玄行的脸看。

容貌上,漂亮,活的。

身体素质,比在场所有人都好。

“应玄行。”纪乔忍不住问,“千面棺里面的所有棺材,都是已经死了的人吗?”

“将死之人,也会有。”应玄行袖口的黑蝎又爬了出来,他逗宠物似的挑着那根毒性极大的尾针玩,目光却准确落在纪乔脸上,“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没有。”

纪乔揉了揉肩膀,嘴角弯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等会儿我们去哪里?云寨算是你的地盘,东家请吃饭吗?”

玩笑话没有得到回应。纪乔没有回头看,但他能感觉背后一直有人盯着。这让人很有种像猎物般的不自在感,他站起身,“我去喝点——”

未尽的一个字哽在喉咙,明明风这么大,秦闻和他们打闹的声音这么吵,但他还是能清楚地听见应玄行问他,“纪乔,你看到了带有我名字的棺,对吗?”

“……是。”

纪乔回身,没有再说话。

这个站位会让他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看应玄行,偏偏在气势上,他总觉得自己少对方半截。所以他告诫自己,别多管闲事,你们不是一个层级的。

两人沉默着相视一会儿,应玄行似乎在纠结话怎么说出口。半晌,他也只是眉目温和地开口,“以后会和你解释的。总之,我不会伤害你。”

是一时不会伤害,还是永远不会伤害?

纪乔有很多想问的问题在撞见应玄行垂下眼睛那刻又生生咽回去。应玄行救他不止一二次,非要扯目的和动机,也不过是可能自己对他而言有利用价值。

相对的,应玄行在纪乔眼里也有利用价值,人情世故上,没必要撕破脸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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