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随身携带的电脑，程莉维把U盘插好，打开了视频。

视频里的车是李清影的白色大奔，拍摄的角度是从右后方，虽说是偷拍，但清晰的拍到了李清影的脸，怀里的女生确实是光着手臂和大腿，身上盖着李清影的外套。

常医生和林父看了一眼觉得不太舒服，就走开了点，林晓风心里有些堵得慌。

现在所有目光都聚焦到了李清影身上，她也一脸疑惑的看了好几遍，似乎在想怎么回事。

“看你身上穿的，应该是刚入秋，有印象吗？”程莉维问道。

“小影，你手里抱的……是我吗？”林晓风突然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惊呆了，林父差点给她一脑瓜子，“你还希望是你啊？”

“不是！”李清影回答道，说着揉了揉脸，苦笑了一下。

“文章你们看了吗？”萧医生忧心忡忡的说，这时候大家才反应过来，还没有具体读过网上到底爆料了什么，倒是萧医生仔细看了一遍。

各自掏出手机看了起来，常医生简直看不下去。

“这篇报道中说，李清影在C市高中任教期间，利用职务之便，将多名女生单独叫到办公室，期间关闭大门，但是听到女生们在哭，事后有些女生还会请假几天不上学，怀疑受到了极大的刺激，有几位甚至之后选择了转学，这些都有学生目击。”

“最大的雷点就是这个视频，把浑身赤裸的女生抱进豪车，再加上上面写的那些，没事都说成有事了。”

“文章的最后甚至还说，其中一位女生，至今都没逃得过你的魔爪，两人疑似保持着长久的不正当关系，而且极有可能已经同居。”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清影？”程莉维焦急地问。

还没等李清影回答，林父已经是火冒三丈，“这个这个，哪个狗娘养的写出这种东西，还好意思说自己是伸张正义，要李丫头身败名裂，要还社会公道。我看他才是社会败类，抓起来，枪毙！”

常医生和萧医生也点点头，这一刻让李清影突然感觉非常感动，眼角都忍不住掉下泪来。如此信誓旦旦的指控，要是自己家人看见了，恐怕拿刀剁了她的心都有，可林晓风的家长却无条件信任她。

“常久？还有我的名字呢？”林晓风举着手机看到后面，奇怪的问，“它说的是不是我？”

“我也有点怀疑，这人是不是知道你和小常的事情，在暗示什么。”程莉维有些担忧的说。

“我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李清影擦了一下眼角，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道。

于是所有人都坐了下来，围在李清影的身边，听她说起前因后果。

那时李清影刚刚到高中教书，带三个班的高一语文，其中一个班有林晓宇，但常久不在任何一个班里。

高中也是一个鱼龙混杂的小社会，拉帮结派的情况并不少见，有几个小团体让人非常头疼，老师管不住，家长叫不来，到了学校也不好好上课，约人干架是常有的事情，逃学更是家常便饭，有几个小小年纪就成了局子的常客，三天两头叫班主任去领，班主任也是一个头几个大。

但李清影清楚自己暂时只打算教三年书，一开始并不想管，反正管不动。

直到有一天下了晚自习，刚刚开车没走两分钟，在学校外一排小商店后面的巷子里，看到几个男男女女在欺负一个女生，而且看上去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他们把女生的衣服扒光，逼人下跪，吃脏东西，揪着头发打的遍体鳞伤，女生不断哀嚎求饶可是一点用都没有，反而让几个小畜生格外兴奋。见此情形的李清影果断下车，冲过去和一帮小畜生周旋，这几个人看到是个女老师，根本不带怕的，污言秽语说了一大堆，双方差点动手。

这时候刚好有骚扰电话进来，李清影也算机警，接起来装模作样的说自己是报警人，现在人在哪哪位置，一共几男几女手上带械。对方几人相互看了一眼，虽然半信半疑，但还是扭头就跑。李清影见状抱着女生就回了自己的车，带去了医院检查，上了车才打电话报警。可惜这几人经验老道，知道哪里没有监控，没能找到最直接的证据。

那段抱着女生上车的视频，猜测就是那时候偷拍到的。

之后李清影及时把这件事上报了学校，然而作用并不大，有问题的学生往往有有问题的家长，那几个人有些是家长离异没人管，有些甚至家长已经在牢里坐着，甚至还有一些背景强硬的，学校根本无可奈何。

既然从源头上没办法解决，那只好尽量预防。李清影联合李思远等几位老师，在一次开大会的时候提出这个问题，没想到各位老师反映，多多少少都遇到过此类情况。于是借此机会，李清影提议组建巡查小组，在早晨、课间、中午、晚自习和放学后，在容易发生此类事件的地点进行巡查，然而这个建议也遇到了非常大的阻力。由于师资力量并不雄厚，老师数量并不多，女老师威慑力不强，男老师数量更少，这种加班干活没津贴的事，教工团体自己就不乐意。要是再联合家长，兴师动众一堆人，很多家长也嫌事多。

还以为遭遇此类事件的学生家长能配合一点，在实际操作中又发现，部分学生屡屡遭到欺凌不敢和家长说，原生家庭也存在各种各样的问题，家长不在身边，单亲家庭，家境困难，重男轻女，家长本身软弱不够强势等。更有甚者，有些学生被隐性欺凌而不自知，为了融入团体还会演变成帮凶。

不过成效还是有的，很多家长在得知这个提议以后，自发的配合巡查，这个巡查小组挂着学校的名义，实际基本靠自愿，成为一个半官方组织。

在巡查过程中，也确实收到了效果，很多场事故被及时发现和制止。由于学校没有配备心理健康咨询室，而有些事故比较隐蔽，于是按照男女分类，由男老师和女老师分别带到办公室开解。有些学生是在受到多次欺凌后，才首次被发现，才感觉到获救和被重视，于是在交谈过程中难免嚎啕大哭，女生中此类情况较多。在和家长取得联系并沟通后，一些学生需要请假看医生或心理医生，也需要避免环境的再次应激因而在家休息。有些严重的，或者家里有些条件的会选择让子女转学。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李清影会把某些女生单独带到办公室，关上办公室门，还会有女生的哭声，事实上也不是李清影一个人在，往往校医或小组的其他同性成员也在。

更关键的是，19年国庆大假前的一天，在所有学生陆续离校以后，巡查小组也正常执行了内外巡视，这天是李清影、李思远、魏老师，以及一位学生爸爸蒋先生一起值班，蒋先生是退伍军人，身手好责任心也强。也是在这次巡视中，发现了摔下来的常久，急忙报警的报警，叫救护车的叫救护车，要不然下次等人发现肯定小命不保。

听到这里的时候，萧医生忍不住红了眼睛捂住嘴巴。林晓风则抱着李清影的胳膊，靠在她的肩膀上，黏糊的像个牛皮糖，眼神都可以拉丝了。程莉维嘴角抽了抽，转过头去不看她们。

说到巡查小组，林父第一个站出来发言，他知道这件事。由于林晓宇和林晓风年纪相差较大，林父上了年纪，根本不懂现在的学校怎么操作，作业发到家长群，家长监督小孩写作业，还要批改。他玩不明白微信群，也不懂批改作业，林晓宇初中开始起就住校，到了高中反正有李思远照应。他听林晓宇回来说过这件事，毕竟林父也当过兵，可林父住在乡下交通本来就不方便，就让李思远管了。

这让常医生也有些惭愧，家长群里确实收到过巡查小组的倡议，可自己和萧医生的工作性质，日夜颠倒是常有的事情，因此也帮不上忙。

听了大家七嘴八舌的反馈，程莉维心里有数了，抱着电脑和手机在那拼命。

过了一会，张莹莹那边的调查也传来结果，证实凌晨被抓的男人确实和这次事件没有关系。瘸腿的男人既然出现在医院里，猜测会留下蛛丝马迹，可是没想到这个人看病完全用的现金，挂号处留下的姓名和地址，查过去都是假信息。从医院的就诊记录上层层排查，这个男人是脚踝扭伤，腿骨根本就没断，装瘸是为了博取同情。冬天本来穿的就厚，加上口罩围巾帽子，医生没注意到底长啥样，被抓的男人也说不出具体样貌，画像都没法画。

程莉维这边则是通过公司的团队运作，一边排查这条消息的源头，一边通知各平台压消息。

这时候的李清影乖巧的很，一会给程莉维泡咖啡，一会给她做点心，接着就是待在程莉维身边看她工作。

没一会李思远开车到了常医生家，先是客客气气的拜了年送上礼物，接下来就是对造谣者破口大骂。

李清影撑着脑袋看看李思远，又看看程莉维，程莉维转头看看李清影，两个人四目相对看了几秒钟。

“我们不能这么被动的挨打。”程莉维合上笔记本，揉了揉脸，又拿起咖啡喝了一口，对李清影道，“你跟我去派出所备案。”

李清影点点头，站起来去拿钥匙，林晓风跳起来吊在李清影身上，“我和你一起去。”

“你就别去了。”李清影下意识说，林晓风却不听，“我要去！”

“你跟我去也是坐那等我，还容易被猜测。”李清影耐心的对林晓风说。虽然这话说的有道理，但林晓风明显气鼓鼓。

看看眼前的这两人，程莉维对林晓风道，“清影说的对。小林，你要是真的想帮忙，你和包子一起查一查这条消息的来源，查到了马上告诉我，这才是当下最急的事情。”

林晓风果然听劝，立刻咚咚咚跑到二楼去拿自己的笔记本了。

“那我呢？”李思远主动跑去找程莉维领任务，程莉维笑了笑，“李先生就帮忙联系一下学校，还有学生家长，看看有多少人愿意为清影发声的，万一事情到了那一步，可能用得上。”

“明白！”李思远立正行礼，抱着手机翻通讯录去了。

“程小姐，需要我们做什么吗？”常医生也急切的问。

“现在小林的家人都回避一下，以免被利用，如果有需要帮忙的，我会和几位说。”程莉维客气的说道。

“好！”常医生点点头。

于是程莉维和李清影就开着车出去了，常家别墅渐渐消失在视野，坐在副驾的程莉维看了一眼李清影，刚要开口，李清影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车上的气氛比较沉闷，开了不一会，李清影看到前面有个洗车店，于是对程莉维使了个眼色，道，“年前都没来得及洗车，要不咱洗个车。”

“嗯，刚好我去买包烟。”程莉维会意，和李清影一起下了车。

过年时的大街上反而没什么人，就算有也是小朋友居多，蹦蹦跳跳的嬉笑玩闹。马路的边上连着一小片绿化林，绿化林的侧面经过一条小河，河面上飘着一丛丛枯黄的水草，水腥味扑鼻。程莉维也不问，跟着李清影默默走到了小河旁，四周无人，两人掏出烟来点上。

李清影掏出手机打开，深深的吐了一口气，打开通讯录翻找起来，最后目光落在“三哥”这个名字上。手机拿起又放下，似乎在纠结和挣扎，最终还是打了个电话过去。

“嘟嘟”的等待音响了很久，看上去不像有人接的样子，李清影的表情有些失望，可又有些如释重负，正要把通话掐断，电话突然接通了。

“喂！”电话那头是一个低沉又严肃的声音。

“喂，三哥，我是李清影。”李清影介绍自己的时候，声音慢慢小了下去。

对方并没有立刻回答，同样安静了下来，几秒钟的沉默听上去似乎有十几年那么长，直到对方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你这声三哥，差点把我眼泪干出来！”三哥虽然说着感性的话，语调却依然刚硬，“遇到什么事？”

“我怀疑被下了连环圈套，需要你的帮助。”李清影也果断的说，程莉维本来还看着河面的臭水发呆，突然转过头来看着她。

接着李清影就把目前遇到的事情说了一遍，这些程莉维也是知道的，可是当李清影说起理由时，程莉维却倒吸一口冷气，背上一阵阵冷汗，想掏出烟来再给自己点一根，点了三次才点着。

沟通完挂了电话，程莉维胆战心惊，“疯了！都疯了！”

“要不……你和公司现在就下车吧。”李清影温和的对程莉维道，“你不是非要趟进去的。”

“我是你经纪人！”程莉维这时候才缓过来，才开始咆哮，吼完了又顿了顿调整了一下语气，“你是心疼我？”

“嗯！”李清影倒也不避讳，语气又柔和了几分，“我亏欠你实在太多了，趁现在还能申请换个乐队带带，没必要和自己的前程过不去。”

李清影蹲在河边，捡起地上的石子往河里扔，“噗通”一声河面泛起一圈圈的波纹。程莉维于是也在她身边蹲下，转过头问她，

“那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说。”李清影也转头看向她，大致猜到了她想问什么。

“那天早上……你到底买没买早饭？”程莉维盯着李清影的眼睛。

这个问题却让李清影有些意外，但还是老实回答了，“买了啊，不过……两份都让我自己给吃了。”

“哈哈哈……”程莉维笑了起来，拍拍李清影的后背，“走吧，干正事呢。”

看到程莉维站起来转身就走，李清影苦笑了一下，也站起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