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手脚利索，将团团靠拢过来的行尸头颅割碎、躯干摔在地上；近乎瞬杀的利落出手让荀风渡看的心头一惊。

借着雨夜中划过的光茫，荀风渡依然看不清此人的样貌，白色披风之下是藏着一张面具；但此刻她可不是来做什么“人类观察”的，聚精会神的握着九连，单膝跪在泥水里将尽数力量用于治愈伤口。

那人见行尸新的一波还未到来，一把薅住荀风渡的衣领，轻飘飘的将她甩到肩上，向着“安全地带”跑去。荀风渡被这人的举动整的短暂懵圈一秒，随即开口道，“你，你是谁！”

“来救你的！侠女！”

那人身材高大，体格健硕，脚下也利落得很，荀风渡趴在他背上看着身后的行尸，又借着闪电才勉强看清那困住自己、带着一根尖锐利器的石头，身下那人气息平稳快步奔跑却不见喘什么粗气，“侠女，我救了你，你是不是该告诉我你名儿啊！我叫奥尔勒！”

“奥尔勒？你是北地人？”

“怎么？你是？”奥尔勒顿了顿，按住荀风渡腰肢的手加了些力道，“你该不会是西域人吧？”

“我不是。”

荀风渡察觉此人身上突然散发出来的戾气，便知此人似乎不太喜欢所谓的西域人，虽不知是何原因，但此刻保命仍是第一要义；她安安静静的继续聚精会神修补伤口，听到熟悉的声音传入耳旁，黑暗中巧梅不知从哪儿讨了根在雨夜中勉强冒着红色点点的火把，急匆匆地就赶了过来。

“阿荀！阿荀姑娘！”巧梅上气不接下气，见到奥尔勒肩上扛着的荀风渡顿时停下脚步，扶着似乎要将肺都呼出来的胸口说道，“阿荀姑娘！快、快去救救李公子！”

“施琅？”

荀风渡一牟劲儿从奥尔勒肩上滑了下来，快走几步想去扶一把巧梅却被奥尔勒一把拽住，他压低声音说道，“眼前的人，就真的是个人吗？”

“你什么意思？”

奥尔勒不知从腰间抽出一个黑色满是油污的葫芦，将盖子打开后一股黑色烟尘从里冒出，巧梅见到那葫芦竟然连连后退几步，捂住口鼻大呼道，“你……你是谁？”

“你做什么！”荀风渡见巧梅一脸痛苦的弯下身子、一把拽住奥尔勒的胳膊，又伸手去抢那葫芦却被眼前雄壮男子按住脖子一把推在墙上；荀风渡张开嘴巴想要狠狠地来咬他一口，谁知对方竟然出奇的皮糙肉厚，反将两根手指伸到她口中毫不留情的搅拌着。

这人动作恶心、荀风渡心头窝火，抬手蓄力向着对方手腕狠狠锤去；奥尔勒皱了皱眉头，揉了揉手腕后将葫芦口对着巧梅一抛，腾出手反将葫芦挂在腰上；荀风渡瞅准时机迅速脱身，可奥尔勒却不慌不忙的从背上拿下那柄黑弓，将两枚箭矢对准了荀风渡前去搀扶巧梅的身影。

可葫芦却先一步落在巧梅身上，那满是油渍的葫芦中间的小口里逐渐爬出一只浑身散发着荧光的透明色小虫，小虫多足却有一只大大的脑袋，比起先前花里胡哨让人恶心的蛊虫，这小虫子竟然莫名的让荀风渡觉得可爱。

雨水尽情滴打在巧梅满是惊恐的脸上，还未等荀风渡靠近，便身体瘫软在地，裙子之下顺着雪白的脚腕流出几滩黑色的污血，随着巧梅停止了挣扎，荀风渡的脑袋彷佛也像是雷击了一般，“嗡”的一声耳鸣穿透整个身躯；她扶着脑袋摸了摸鼻下，一股黑色的鲜血亦是流出，只是血液中还携带着些许“肉块”一般的物质，她混着泥水、雨水擦了擦脸，背后的男子发出一阵沉闷放肆的笑。

“怎么？侠女竟然连自己中招了都不知道？这要是我晚来一步，不得让这人得逞了！”

奥尔勒说着，身后一阵铠甲擦过的声音，几名裹着重甲的北地士兵道，“禀领主！行尸已尽数消灭！还望领主吩咐！”

“领主？”

荀风渡在秋日冰冷的雨水浇灌之下发出一阵咳嗽，西石的图标渐渐地发了蒙上一层灰色，她站起身子摸着尚未痊愈地胸腔，觉得也勉强可战，转身望了一眼奥尔勒，便向着李施琅方向跑去。

“嗖——！”

一只长箭划破夜空，荀风渡小腿被箭矢刺穿栽倒在石板路的泥水坑里，她一把挥起九连指着奥尔勒说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的！”

“侠女你怎么这么激动，那是你什么人啊你就这么拼了命的要去？你知不知都那人是西域剧毒的蛊师啊！”

奥尔勒高高在上的语气夹杂着些许蔑视，身上滴落的雨水也像是污水般浑浊，他走到荀风渡身前缓缓蹲下身子，说道，“我知道你要找谁，你那个小情郎也有蛊，只要是带着蛊的，都是我，奥尔勒，该杀的人，既然那俩人都不弱，不如好好的让他们自相残杀，这样我也好……”

“你们萧朝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奥尔勒握住荀风渡的脚踝、像拎小鹿一样将她拎起，“坐收渔翁之礼；至于你，我怎么能让你去干涉他们呢？”

九连银色的闪光直冲奥尔勒心口而去，他却不慌不忙用黑弓挡在胸前，惦着手腕的力道说道，“你别挣扎了，你打不过我，现在老实点对谁都好，不然万一你那小情郎赢了，回来看到断了脖子、没了命的你，该有多伤心，本该高高兴兴的被吃掉，现在该伤心死了！”

奥尔勒口气粗狂，他似乎轻而易举的识破了荀风渡的路数，点点头又说道，“你们萧朝的枪术不弱，可你不强，没什么出招的套路，一而再、再而三的都是靠着蛮力进攻，这可不行啊。”

他说话不太好听，但却是十分精准的点到了荀风渡的缺陷，她本就不是什么将门、官宦家族出身，先前也确实只是靠着系统一路走到现在；虽然终归到底的也是学了些招式，但比起任何一个“专业”的将士，她仍然算不上合格，哪怕是没什么实战经验的宇盼山，单凭一招一式的武力，她也是比不过的。

见荀风渡脸上微微闪过的惊愕，奥尔勒将她甩给身后的下属，“看好这人。”

“放开我！”

“你安安稳稳的不好吗？你再动，肚子里的肠子都要掉出来了！”奥尔勒有些不耐烦的转过身，揪住荀风渡的下巴说道，“我们去救你那小情郎，但是你别急啊，受了这么重的伤还不知死活，我一个大老爷们看的都心惊胆战的！你的这把武器不错，我替你拿着，你就老老实实睡觉吧！”

金属护腕包裹着的手腕敲到脖子上，荀风渡眼前顿时连转瞬即逝的闪电雷声都消失了。

……

一处足足超过两丈的岩石沙砾坑中逐渐挤满了雨水。

巧梅本是好好的呆在他的背上，却突然见疯了一样撕咬起来，他按耐不住将其摔在地上，却不想被肃暮逮了个正着三五之下的打入坑中。

看着身上的一串又一串毫无规律的牙痕，李施琅这才反应过来巧梅本身就有问题！

后知后觉，就是丧命的危机之刻。

雨水打在被岩石蹭破几道伤口的脸上，李施琅想要想要站起身子却无能为力，只得跪在地上喘着粗气，比起先前未服药时蛊虫四溢满身的“毒气”和出招方式，此刻他的进攻手段实在是略显保守了，他握着被磨损的不能再用的长剑，看着眼前一副挂着腐肉的骨架、顶着一个像人又像鬼脑袋的肃暮一步一步的走向自己。

“真没想到，我还真是押对了宝，这么多次，这么多年，这么多人都失败了，竟然让你个小白脸得了便宜！罢了罢了总算是等到今天了，就让我这个风烛残年的老头子来送你最后一程！”

说着，肃暮伸出枯骨手臂对着李施琅的胸口猛刺过去；李施琅一咬牙拖着被摔骨折的小腿闪过一旁，迅速一把反握住肃暮的手腕儿，将全身的血液加以克制对方；可李施琅到底是符合潜移默化的转化定律，柔性的蛊毒没了昔日的狠辣，轻飘飘的对肃暮难以造成什么致命的伤害。

他被肃暮骨肉嶙峋的手臂挥到一侧撞击到石壁之上，滑落后留下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瞅准时机再次进攻，反被掐住脖子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脑海中走马观花的窜过心上人的身影，他眼中燃着的熊熊火焰逐渐熄灭。

又是千里穿云箭来会。

“这箭……”李施琅嘴角泛起一丝笑意仿若昔日的故人重现眼前；紧接着，一个硕大的背影跃入坑中，将来不及防备的肃暮脑袋切做两半。

不甘而瞪的眼珠子滚落在李施琅脚边，他望着身前庞大的身影一下子瘫坐在地上，想要捡起落在手边的长剑护身却只听对方一口沉厚的嗓音，“你就是那女子口中的施琅？李施琅？”

李施琅眼睛逐渐又有了一抹亮色，“你是谁？你救了阿荀？阿荀没事儿？”

“阿荀？原来她真的叫阿荀？”

奥尔勒点点头，极其傲慢的眼神在雷电交加的霎那间将李施琅打量了个明明白白，他抬高嗓门说道。“不过，现在不是讨论她是叫什么的时候，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身体里有蛊，虽然性情温和是传说中的西域神蛊，可今日，遇到了我奥尔勒，你就该死！我憎恨每一个着了蛊的人！不管是西域，还是萧朝！”

一道闪电披落到深坑附近的枯木上，巨大的枯树轰然倒塌在坑中，李施琅身下的泥水逐渐被血液染红，他抬眼望着眼前一脸凶煞的男子，嘴角泛起一丝笑意。